第619章 三兩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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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之地今年破天荒下了一場大雪,除去洛城一地之外,這整個慶淮梧三州都是一片白雪皚皚,這不尋常的場景足以勾起不少百姓的心思,畢竟這江南之地有如此大雪,實屬不易。細細想來,上一次有如此場景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此大雪也使得今年的木炭買的極為搶手,在慶州州城,那些鋪子裏的木炭早已經被豪紳富賈搶購一空,現如今小門小戶想著要買上一些的話,便隻能退而求其次,去買上一些質地遠遠算不上好的低劣木炭了。不過礙於今年這天氣的反常,就算是如此,也有不少人趨之如騖,這讓原本往年算不上景氣的這個行業好似枯木逢春一般,再現了些生機。
今日清晨時分,在這座慶州州城裏生了一件大事,不過普通人並不知情,隻當同這往日一般而已,這件大事其實也隻是生在一家之中,可這個“家”,實實在在是不小啊。
做為慶州理所應當的第一大世家,苑家家宅自然不小,東南西北四院每一院占地規模都不算小,雖說真正的世家門閥底蘊自然不可能是透過一所宅子便判斷的,可總歸通過這些外在之物,也能看透些東西。身處慶州的苑家,能夠坐穩這第一世家的位子卻也不簡單,除去有六部之一戶部尚書苑莊這位明麵上的家主,家中老祖宗更是一位神龍年間便入朝為官的廟堂大佬,須知這神龍年間湧現出的名臣是大楚這立國以來最多的一次,這批名臣毫不客氣的來說,為大楚的基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坊間甚至傳言,就這神龍年間的六部尚書放在大楚除現在之外的其餘任何年間都應該能當得上宰輔之位,之所以將此時的大楚革除在外,那也是因為現如今這位宰輔大人,也是被認為是若是放在神龍年間也不會遜色其他名臣的大楚巨材,大楚現如今的中興之臣。
常言說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放在這苑老大人身上便一點都不錯,這些年苑家之所以能蒸蒸日上,除去一直沐浴皇恩之外,要是沒有這位老大人護航,隻怕也是走得不會這麽安穩,作為苑家的定海神針,老大人在苑家家族之中,地位尊崇,以往說話自然是一言九鼎,可好似從這位老大人應邀往陵安去阻攔宰輔大人的新政施行之後,沒了老大人坐鎮的苑家好似便生出了些其他心思,不少苑家子弟都開始盯著那苑家家主一位,等聽說老祖宗好似身子江河日下,就要仙去之後,這些苑家子弟更是有些肆無忌憚的開始對於那家主明爭暗奪了。前些日子更是生出有些其他心思,竟然有意截殺同老祖宗一同前往陵安現如今有被派回傳信的苑秋城,雖說最後誤打誤撞被那位年輕大宗師攔下,可南北兩院一直沒有斷絕心思,這一次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知道了老祖宗即將返回江南之後,更是孤注一擲,竟然膽大的派出了死士要刺殺這位苑家老祖宗,最後自然是被那位現如今已經是刀道第一人的晉先生毫不留情的斬殺幹淨,等到老祖宗回到慶州州城之後,自然第一件事做的便是清理門戶,矛頭所指,自然是南北兩院的兩位公子,苑碑安和苑忘書。苑家祠堂外的大雪不停,院子裏有老祖宗命令不可清掃,現如今積雪便已經可以沒過膝蓋,一眾形形色色的人,老少皆有,都是一身棉衣,站在祠堂外的屋簷下,隻是眾人神色皆是肅穆,並未有一人開口,苑南望站在最末,神色如常。
祠堂裏香火鼎盛。
現如今苑家實際的掌權人苑老大人坐在無數苑家先祖牌位前,雙膝上搭了一襲雪白狐裘,身旁有兩位麵容平淡的中年男人,一人端著一壺酒,另一人端著兩個瓷杯。
老大人麵色如常,既無恨意,也不至於對這兩位不肖子孫所作所為心生寬慰。
下方跪著的兩位年輕公子早已經不複之前所見的意氣風,反倒是都是一臉挫敗,臉色灰白。他們期間偷摸看了一眼那在遠處的中年文士。
這一件事為何失敗的根源就是至始至終他們都不相信這位第六境的大宗師真是那種幾乎無敵於世的那種武夫。
那位中年文士腰間懸刀,神情平淡,沒有刻意關心祠堂裏的事情,站在屋中隻不過是為了保證老大人的安危。
屋中事是苑家家事,不管他與老大人如何交好,按理來說都不好插手。
屋中,老大人眯著眼,不一言,也不看那跪在下方的兩人,隻是好似在一個人出神,這使得祠堂之中氣氛異常,就連端著酒杯的兩人都有些覺著心悸,老祖宗活的長久,對這家族掌控程度真不是一般人能夠知曉的,這麽多年也隻有這眼前這兩位喪心病狂的敢出手過一次,可仍舊是沒有逼出老祖宗任何底牌,光是一位晉先生便將其打了,這道行高低,一目了然。
沉默許久,苑老大人才開口輕聲道:“讓苑南望進來。”
聲音不大,有些模糊,但終究是讓人聽得清楚。
身旁有一人出門喊話,片刻之後,苑南望走進祠堂,神色如常,跪在了那兩位公子身旁,不過稍微隔了些距離。
老大人睜開眼睛,渾濁的眼神打量著這三位苑家子孫。
片刻之後總算是對著三人開口:“這世間大抵有許多人想過要我死,可都沒能成,若是最後命喪在你們手裏,我這張老臉,真是沒地方放了,我自詡這一輩子所作所為在那批神龍年間一同出仕的幾位之中,也可排入前三甲,要是死在你們手裏,不說去論資排輩,就連提都不談提了。”
“我總有一世英名,比你們總是要值些錢。”
名頭一說用來用銀錢來比較,這連一般的士大夫都不屑為之,偏偏這位老大人卻是說的如此坦然。
跪著的三人之中,苑南望神情淡然,其餘兩位或多或少臉上都有些不自然。
苑老大人嗬嗬一笑:“其實你們要是真能殺掉我,坐這家主之位又如何,能夠將我都殺的掉的苑家子孫有資格坐上這苑家家主之位,可我這輩子最嫌的便是那些自作聰明的人,在廟堂上是如此,在家中也是如此。你苑碑安與苑忘書兩個人從小心思就重,我不覺著是壞事,做了我討厭的那種人,也不算是壞事,可顯然是,你們做的這些蠢事現如今便會要了你們的性命。”
苑老大人現如今這一句話說出來,苑碑安和苑忘書兩人最後的一絲精氣神都被人徹底抽去,癱坐在地上,眼神黯淡。
老大人麵無表情,他看向苑南望,沉聲問道:“苑南望,你想不想做這苑家家主?”
苑南望猛然抬頭,一臉的不可置信。
老大人耐著性子重複道:“苑南望,你想不想做這苑家家主,哪怕就隻能坐上不到十年?”
苑南望咬著牙,神情複雜,最後重重點頭!
老大人仍舊是麵無表情,“我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那便是你這十年家主之位,需是用三條性命來換的。”
苑南望愕然,盯著這位平日裏從不敢正眼相看的老祖宗。
老大人忽然生出些笑意,他嗬嗬笑道:“苑南望,有野心,有實力,有城府,可這三點想著成為這個家的家主卻是遠遠不夠,因此你隻能做這十年家主,此後苑家卻是該在另外一人帶領下繼續前行,而你這十年之後,就算是僥幸不死,也該找個時機告訴大楚上下,你該死了。”
老大人的話說的含蓄,苑南望卻也不是全然聽不懂。
老大人也不願意多說,隻是自顧自看了一眼門外,感歎道:“江南之地下一次雪不容易,何況還是這麽大的一場雪,不去看看真是可惜了。”
苑南望猛然起身,去拿過那壺酒,倒了兩杯酒。
老大人搖了搖頭,如果說之前都是他對這個苑家子孫的考量的話,現如今便真是如他可說,這苑南望真的隻能做這苑家十年的家主了。
老大人顫顫巍巍起身,不去看這祠堂裏接下來要生的事情,隻是緩緩走出去,站在屋簷下,同不少人站在一起,看著院裏大雪,看著大雪,老大人暢快笑道:“高深,這局棋老夫執黑子如何?”
——
倒過兩杯酒的苑南望拿起酒杯遞給兩位同族子弟,平靜道:“兩位也莫要怪我,南望隻不過更能看清形勢,知道這苑家到底是該聽誰的。”
兩人顫顫巍巍接過酒杯,淚流滿麵。
顫抖著喝下那杯鴆酒。
兩人喃喃自語,聲音微不可聞。
片刻之後兩人嘴角溢出黑血,緩緩倒下。
苑南望臉上閃出一絲猙獰,一閃而逝之後這才替兩位同族子弟收拾好儀容。
他站在祠堂裏,久久無言。可握緊的拳頭指甲刺破血肉,血流不止。
這位庶出子弟,總算是得償所願。
隻不過三條命,現如今才兩條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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