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雪下了一個冬,不知夏至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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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場生在京畿之地的四位大宗師互殺,其實除去驚動了不少江湖武夫和陵安百姓之外,皇城之中還有禦林軍緊急出營,幾乎把皇城保護的密不透風,一輩子都在研究如何行軍打仗的主將將這一支人數在萬人之上的精銳軍隊布置在皇城各處,特別在若是那兩位大宗師取勝之後,還生出心思要來皇城殺人的必經之地更是步有重兵,而在皇城之外,那座陵安巨城城牆上,也有一支不下萬人的守軍,三千人一隊,守住四處城門,是第一道防線。

    另外還有不少皇城豢養的守城奴都在暗處。

    這一次陵安擺出這麽大的陣仗,倒是不常見,除去皇城之中普通百姓不得而見的布置之外,這城牆上的士卒可是確確實實一個不少啊,那份肅殺氣態,還真是許多年沒有見過了。老話說的俠以武亂禁,這能亂多大的禁,並未取決於其他因素,隻在一個武字,這武力有多高,在皇城這邊來看,便是能以多少人命來堆死來做判斷的,有閑來無事的領軍大將曾做過一個猜測,說是要是一位不管不顧一心想在萬軍叢中奪上將頭顱的第五境宗師,至少要用五千人這才堆得死,其實也用不著五千人一股勁的壓上去,隻是分工不同,牽製的出手的,都要有而已。至於第六境,估算的是一萬人。可這裏的士卒,並非是那等世間最精銳的士卒,一般州軍足以,隻需一點,搏命態勢隻要不丟,便可以。

    要知道近來江湖上一直流傳的葉如晦在北匈一人獨扛一城北匈甲士的說法,其實也有些誇張成分,當日一戰,那批北匈甲士恐怕戰力本身便不高,第二點便是,由於北匈江湖的沒落,這許多北匈甲士沒有見過這等武力的宗師人物膽敢啟釁軍伍,因此一開始便有些措手不及,也沒有認真上心,等到上心之後,又被葉如晦殺沒了膽氣,所以最後有這一個結果,可要是現如今再把當時的葉如晦放在當時的場景,而對麵便是變成有了準備的北匈甲士,結局一定會截然不同。

    至於現如今這一支禦林軍,在外一直被大楚軍伍稱為天子眼前的紅人,原因大抵是這支軍伍並未需要什麽軍功,畢竟也掙不了什麽,難不成還能有外敵打到陵安了不成?隻要老老實實護衛在天子身邊,升官幾乎竟然還要比邊軍來的快,就說前些年的荒誕事情,說是有一位禦林軍士卒不過擋下一位不入流的刺客入皇城,當時那皇帝陛下便龍顏大悅,隔日這一位士卒便連升三級,這般晉升度,倒是讓不少邊軍士卒都眼紅不已,這連升三級怎麽都得是都尉了吧,可大楚軍伍之中還真是有一輩子都升不到都尉的老卒啊,而且一點都不少,俗話說的天子門前好做官,這官也太好做了吧?隻不過這等中下層軍官的看法,那些大楚軍伍之中的大佬卻是一點都不這樣想,其實這支天子身邊的軍伍戰力一點不低,雖說比不上大楚最精銳的鎮北邊軍,可比起來現如今的三大邊軍之中,這支軍伍大抵和征東邊軍戰力持平,遠勝於一般州軍,並未由外人傳言那般,因為處於天子腳下,平日又無戰事,戰力便羸弱不堪。因此這一次不下萬人的禦林軍嚴陣以待,是個人都能知道這一次皇城對於這兩位榜上大宗師的重視。

    要知道,這座皇城當年就算是劍仙的幾次入皇宮,也沒有擺出現如今這陣勢,當然這也是因為那位劍仙的幾次入皇宮,所為的從來都不是那顆皇帝陛下的項上人頭,可現如今若是要兩位大宗師聯袂而至,這皇城到底都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江湖不是之前的江湖,第六境的大宗師比之許多年前要多出不少,呈現一幅百花齊放的局麵,這要是倒退到數十年前的江湖之中,刨去一直不願意露麵的李長風夫婦,一襲青衣仗劍的李青蓮便足以說得上是天下第一,那不僅僅是因為李青蓮劍道天資不凡的緣故,還因為這世間還就真沒有像現如今這般多的第六境大宗師人物,那時候這皇城家底還算是比較厚實,能夠攔下天下絕大部分高手的闖城之舉,可現如今,有後麵那位白衣劍仙的一怒斬殺那老守城人,之後皇城請回帝師王越,後者卻是因為青城山一劍不敵,留下心結,這些時日一直想找回場子,可最後搞出這麽大陣仗,也是死在那位劍仙劍下,其實說實話,若是王越能夠隱忍些,等到葉長亭破天門而去,這世間重排榜之時,他這一位劍道大宗師力壓夏秋這一批劍道大宗師問題不大,劍道魁之位自然是收入囊中,甚至上榜之後也是在前三甲沒跑。那到時候天底下還真是沒幾個大宗師敢來闖城,可現如今事情出乎意料,帝師作古,劍聖辛白味接過這個位置,可就算是得到了一份不小機緣,成了這天底下的又一位大宗師,可比起來那些榜上高手,都要差不少。

    一境之中,乍看無差,可細數起來,千差萬別。

    宮城之中的禦林軍幾乎五步一崗,讓從小便生活在這座城裏的總管太監柳寶心裏一顫,從他入宮之日開始,不管是領路的師父還是這宮中其他老人,說起這宮城,絮絮叨叨一堆話之後,最後反正肯定是會平靜開口,說這個地方一定會是這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柳寶從小記性就好,因此對於這些也記得十分牢固,可在這座城裏生活了大半輩子,他不僅僅是見過了那劍仙在宮城之中的隨意來去,現如今又見了這個陣勢,實在是有些不敢太過於將那些話再放在心底當作真理了。他倒也知道葉長亭的進出皇宮是皇帝陛下不願意大動幹戈,可今日這事呢,並非動動嘴皮子便能解決的。

    他端了皇後娘娘熬過的雞湯來到禦書房時,正好碰到那陛下站在屋簷下賞雪,看著他這個樣子,皇帝陛下苦笑之後接過一碗不用多說都該是極為難喝的雞湯,喝的有滋有味。最後放下雞湯之後,皇帝陛下站在屋簷下,平靜問道:“柳寶,你說今日他們能不能來取了朕的人頭?”

    柳寶哪裏知道這陛下一開口便是如此大的問題,他一驚,沒敢多說。

    片刻之後,皇帝陛下又豪邁道:“朕這顆頭顱誰來取都行,唯獨北匈蠻子,朕不給!”

    柳寶心神恍惚,這一向文雅的皇帝陛下有這個樣子的時候可不多啊。

    ——

    陵安實則看樣子已經是全城戒嚴,不去多說那城頭上實打實比平常多出這麽多的士卒,就連在城中偶爾總歸會看到幾抹不同尋常的身影,再加上那之前傳出的城外大宗師互殺,誰都該知道這事情小不了。

    蘇妄言對於這等事情有著最直觀的感受,他今日便已經收到皇宮裏傳訊,說是這幾日便不讓他入宮去了,本來禦書台便無什麽大事,這大雪磅礴的,又怕他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有個什麽意外,便讓他在家中休息幾日便是,這位狀元郎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僅僅三言兩語便已經了然,送走宮裏的人之後,便呆在自己前些時日才租下的小院,看著院裏大雪紛紛。

    他這一位滿城皆知的狀元郎前些日子還真是有些軼事傳出來,說是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都是形單影隻的狀元郎被人撞見牽著一名女子從鬧事而過,這一下讓陵安不少百姓都來了興致,後來經過一番打聽,這才知曉說是這女子便是狀元郎未跡前的未婚妻,狀元郎高中之後,現如今便被接到陵安來了,這固然是一樁能夠流傳出去說狀元郎不忘糟糠之妻的美談,可也傷了不少陵安女子的心,以及原本很有些心思想把自己家族中適齡的女子介紹給這狀元郎的,都已經作罷。大家大戶之中的女兒,決計是不可能給一個寒士出身的狀元郎做妾的。

    自古以來的官場,對這階級之分,都看得很重。

    既然不用去那禦書台,又遇大雪,蘇妄言便一個人坐在屋簷下,看著大雪,片刻之後,便有女子端了一條小木凳走出,放在他身旁,坐在他身邊,不一言。

    蘇妄言轉過頭看了看這女子,笑道:“陵安每年到這個時節,風雪便是這般,年年如此,你應當是沒見過,隻不過今年這時節一點不同,因此就算是你沒來陵安,大抵也不會錯過這一場大雪,都說陵安居不易,但卻不僅僅是這裏的關係複雜,就連這天氣時節,一般的南方人隻怕是受不了的。”

    女子笑容恬靜,她指著大雪說道:“我來陵安之前,給爹娘說了一次,爹是如何都不信那個考上狀元郎的蘇妄言會是你,因此對我要來陵安這件事,一開口便已經是拒絕了,倒是娘親,雖說也是苦口婆心的勸我,但最後看著我的樣子,也還是沒狠得下說個不字。隻不過你猜猜,我出門的時候是誰來送的我?”

    蘇妄言根本沒多想,便已經笑著開口,“隻怕最後還是我那位老丈人來送的你,為人父者,自然是要為兒女著想,可有些事情也肯定不會放在嘴邊,依著我想來,他不僅是送你出門,就連盤纏都該是他給的才行,要是再仔細想想,他肯定當時憋了一肚子話,最後還是想送你來陵安,隻不過肯定沒有說出口,也沒有讓你知道。”

    女子瞪大眼睛,看著這個男子,有些驚異。

    蘇妄言牽過她的手,輕聲笑道:“放心,等有機會,我肯定回去明媒正娶將你娶過門,隻不過以後你肯定便隻能在陵安待著了,要是悶,可以把他們接過來,陵安城的大小官員仕途都並非是一帆風順,偶有貶謫升遷或是外調都正常,可我在陵安,就算是做到最小的皂吏,都決計不可能是會被貶謫出陵安的一日,所以你盡可放心,安穩待著。”

    女子看著這個雖說感覺多了一份什麽氣質,可依舊不是那麽難以捉摸的男子,有些緬懷道:“其實我最開始覺著,你就算是沒有高中,在陵安沒臉回去都沒關係的,我不嫌棄你的。”

    蘇妄言一臉認真的說道:“可你現在說這個我不會感動的。”

    女子噗呲一笑。

    蘇妄言這才低聲說道:“可是我本來就該是這座王朝的中流砥柱,本來就該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蘇妄言的名字。”

    蘇妄言一臉認真,事實上有些話能說,可絕不能在外人麵前說,要是那些廟堂重臣知道了這個年輕人的說法,或許有不少人會譏諷他不知天高地厚,也有不少人也許會提防他,可眼前這女子聽到之後,隻是點了點頭。

    她好像這些日子已經漸漸習慣了一件事,習慣聽他講,哪怕再駭人聽聞,她都願意相信。

    最後,這位狀元郎看著那磅礴大雪,喃喃道:“雪停之後便該是春天了,可惜的是這一年春天,我卻還隻是隻能做一個賞春人。”

    古書上曾記載下來這樣一句話。

    “虎豹之駒雖未成紋,已有食牛之氣。”

    眼前這個年輕人,大抵如此。

    ——

    城外大戰,很快落下帷幕,兩位軍伍第一人在京畿的大戰中,最後冠軍侯被北海王甘如一拳轟退數十丈而結束了這場大戰。隻不過見到的江湖武夫不多,那位北海王最後也沒有痛下殺手,分出勝負之後隻是撂下一句戰場見,便自顧自北還。

    而早先便被葉長亭一劍斬斷一臂的無意和尚與劍聖辛白味一戰便真是觀戰的人不少,世上高手打架,有著好看與實用兩者之分,好看一詞,便是說這雙方大戰弄出的異象少不了,而實用就是說,這兩位大宗師打架雖然讓外人看不出門道,但一招一式之間都是極為凶險,可這兩位這一場大戰,可確確實實是既好看又實用。無意和尚的血蓮在天地之間綻放,劍聖辛白味的百丈劍罡,不僅是聲勢駭然,就連他們這些境界不高的武夫看到之後都要替兩人捏上一把汗,畢竟這看起來都不是一般招式。

    不過再如何凶險的一場打鬥,總歸會落下帷幕。

    最後新辛白味這位才踏入第六境的劍道大宗師硬生生被一朵蓮花擊中胸口,跌落河水之中,而那無意和尚一點都沒想著乘勝追擊,轉身南下。

    他所為的,可一點都不是辛白味,也不該是辛白味。

    ——

    東越與大楚的某處邊境山林,有個樸實漢子背著一柄巨劍,身形在樹梢上踩過,身形一掠便是數百裏,這一次又一次“拋妻棄子”的武夫夏秋一路上罵罵咧咧,多是讓人聽不清楚的言語。

    可最後他視線之中已然能看看到陵安輪廓時,他才破口罵道:“無意你個渾和尚,老子都不急,你卻急著投胎?”

    原本是想著要去趕著攔下無意和尚的夏秋,尚未到陵安,卻是被一人攔下。

    那人看不清麵容,不知男女。

    身份卻天下人皆知!

    書院掌教畫孤心。

    夏秋苦著臉抽出巨劍。

    這一次他這個天下第二,真要和天下第一不死不休不成?

    他笑著開口:“畫孤心,放心,我這一次來不是為了和你爭天下第一,也不是為了爭什麽劍道第一人,就是想著要把無意那和尚帶回去,這家夥送死的心太急了。”

    可對麵那個書院掌教,現如今的世間第一人絲毫沒有要讓開的心思。

    說不上一言不和,因為畫孤心一句話都沒說過。

    最後這兩人當真在這裏打過一架,結局無人知曉,但天下第一卻還是天下第一,這天下第二麵色難看的繼續南下。

    可這一座山林樹木被毀去半數不止,有些地方更是變得光禿禿,一副荒涼之意。

    依舊是罵罵咧咧的夏秋南下時就開始轉而連著這兩位大宗師一起罵了。

    一路上遇到的江湖武夫,聽著夏秋的罵聲,都當這一位是個傻子,這背柄巨劍,就當自己了不得的劍道大宗師了?可你就算是了不得的劍道大宗師,罵罵無意和尚就算了,可這世間無敵手的畫孤心是你能罵的?要知道這天底下的劍士,沒一個能打得過這一位書院掌教!

    就算你真是那位榜第二的夏秋又如何?

    的確,又如何啊。

    夏秋的心情就和他的臉色一樣難看。

    ——

    以往在北地,有一座小鎮氣候便和南方相同,因此這裏的原住百姓,就算是想著要看下雪,大抵也隻能去小鎮之外的其餘地方,可今年是大楚南北各地都是如此大雪不停,這座小鎮也沒能免俗,跟著也下了一場大雪,這讓原本前些時日便住進這座小鎮的北地百姓就有些鬱悶了,這好不容易花了銀子找了一同不似江南那般遙遠,卻似江南一般氣候適宜的地方,可這才住進來幾天,就下起了雪。

    得,這銀子白花了。

    有人開心也有人憂愁,可這小鎮裏卻是既不開心也不憂愁,那也不是旁人,便是那位遊曆至此的老先生,隻帶了一箱子書外加一個書童的老先生在這場大雪開始下之時便吩咐了小書童通知了那些孩童,大雪不停早課不複。這還讓那些孩童有些不高興,老先生這些時日的講課早就讓這些孩童佩服的很,原本那教書先生上課有些內容總是晦澀難懂,可在這老先生嘴巴裏講出來,好似就一點都不難了,讓原本幾位並未對念書有多大興趣的孩童都重新開始喜歡上聽課,這場大雪一來,老先生一句不講了,自然讓不少孩童心裏都不是滋味。

    可老先生說不講便不講,一點都不理會這些孩童的心思。

    老先生在學堂看了三日大雪,始終不言。

    可今日的大雪之中,老先生卻自顧自出了門,沒帶上書童,也沒帶上那書箱,隻是在書箱裏翻出一本儒家先賢的書籍,一邊走一邊念叨。

    有一對夫婦從遠處往小鎮而來,一身單衣的李長風,一身厚實冬衣的葉殘妝。

    臨近小鎮,葉殘妝在大雪之中丟開那把油紙傘,任由大雪落滿頭。

    李長風轉頭看向自家媳婦兒,嗬嗬笑道:“世間有多少人有你這樣的,打了一路的傘,最後要到了,卻把傘丟了。”

    葉殘妝有些委屈:“我這不是怕你等會打架的時候打不過,好出手幫忙嘛,這打著傘怎麽出手?”

    “打不過?”

    李長風笑容玩味。

    葉殘妝看似大度的揮揮手,她笑道:“打不過就打不過嘛,你之前打不過葉長亭的時候我也沒說些什麽?”

    這一句話可比葉長亭的一劍破天門還要傷他的心。

    李長風埋著頭走過好幾步,這才正經道:“那個老家夥活的久,打架可一點都不厲害,這也是我寧願等著那姓葉的後生踏入第六境,也不想和他打一架的原因。”

    這麽正經的一段話,可惜那婦人還是在笑。

    李長風抬起頭,一臉無奈。

    就在這時,天地之間有儒家詞句如炸雷一般在他耳畔響起。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老先生亦是滿頭雪花,站在遠處。

    李長風搖頭歎氣:“殘妝,我這就讓你看看,這世間無敵到底是誰。”

    葉殘妝停下腳步,示意拭目而待。

    李長風一步踏出,風雪便停,兩步之後,身後風雪退後數十丈。第三步他已經來到那老先生身前,一拳轟向那老先生胸膛。

    後者臉色潮紅,身前凝結了風雪,可仍舊是擋不住一拳之威。

    風雪破碎。

    老先生倒退百丈,立而不倒。

    站在原地的李長風低聲道:“我於世間已無敵。”

    後麵那女子笑著加了句,“除開葉長亭。”

    李長風好不容易展現出來的世間第一人的姿態,瞬間煙消雲散,他轉身去牽起那女子的手,緩緩而行,幾步之後這才笑道:“不無敵就不無敵,我遲早要去天上找葉長亭打一架,然後再讓你看看我是不是無敵。”

    女子順手撿起油紙傘,舉在頭頂,還往那李長風那邊靠了靠。

    路過老先生時,女子這才嗬嗬笑道:“我男人,世間無敵。”

    李長風亦是臉上有會心笑容。

    ——

    此時此刻的大楚某地,有個背負鐵劍的年輕劍士在一處斷崖前觀雪半日,踏足第五境,彼時劍氣滿山崖。

    他練劍至今,不過十年。

    有一個無親無故的女子,站在遠處的一顆鬆柏下,一身冬衣,帶著氈帽,吐氣嗬手,她看著這位在世間已經小有名氣的劍士,大聲喊道:“柳登科,你踏入第五境之後,能接下葉如晦幾劍?”

    柳登科盤坐不起身,看著斷崖,平靜答道:“一劍都接不下。”

    女子好像是知道這句話說出來有些傷人心,就隻是嘟囔道:“那也不是很厲害嘛。”

    柳登科不動怒,隻是笑著開口:“對,柳登科現如今不厲害,可以後會很厲害。”

    平日裏自詡為女俠的女子探著頭,問道:“以後是多久?”

    柳登科繼續與他打著機鋒:“也要不了多久。”

    名字裏有夏至兩字,可現如今卻是寒冬時節的女子哦了一聲,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說下去,隻是念叨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到夏天,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那個年輕人,不知道他說的話還算不算話。

    她抬起頭喃喃道:“你說你那柄劍要送給我的,可不許耍賴!”

    ——

    大楚腹地,一處深山之中,有一大一小兩個和尚緩緩前行,小和尚不複之前歡脫,其實早在那個寺裏年紀最大的老和尚死之時,他好像就有所感應,因此這一次行走世間,他一點都不開心,而那個前些年還被譽為世上年輕一輩高手之一的不與竟然已經蓄起胡須,看起來極為老成,兩個和尚在大雪之中行走,並不交談。

    直到路過一處險峰,不與看著那遠處好似有一座被大雪堆積起來的大佛時,這才站立,雙手合十,輕聲道:“眾生多悲苦。”

    談不上再是小沙彌的小和尚,不一言,淚流滿麵。

    宣布封寺多時的菩提寺門前,有一顆菩提子生根芽,在大雪之中艱難破開雪層。

    因果一事,難得琢磨。

    ——

    有個劍術精妙,可不懂劍氣劍意的女子劍術大家在大雪之中,在自家後院藏下一劍,她親手所鑄,談不上是好東西。

    可她還是替那劍取了名字。

    “思亭。”

    ——

    最後,還是陵安。

    有個青衣女子,在一棟爛茅屋前捏了一個雪人,旁人捏雪人不過是隨意捏就,可她捏的那個雪人,卻是惟妙惟肖,就連雪白顏色都和那位已經登天的劍仙衣衫一模一樣。

    柳青在大雪中,站在那雪人前怔怔出神。

    有個才打過一架的身影站在遠處,片刻之後竟然破天荒出聲:“鼻子可不像。”

    柳青沒有轉頭,她隻是看著這雪人,看著看著便流了淚,最後她蹲在這雪人麵前,捂住胸口,無聲淚流。

    雖無聲響,可撕心裂肺的痛楚一點不假。

    世上最是難為這些癡情人。

    (本章完)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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