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 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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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屍嬰事件以後,奧數培訓班的翟老師離職了,奧數班的大部分同學也都轉了校,以至於奧數比賽的時候,隻有我和劉尚昂去了,可惜我們兩個都沒拿到好名次。

    師父不在的這段日子裏,我媽代替師父,負責把控我每天的飲食,說真的,我媽做菜的藝雖然也是有口皆碑的,可和我師父相比,還是差了不隻一個層次。平時吃慣了我師父做的飯菜,再吃我媽做的,有時候也是一種煎熬。

    我師父說過,生活這東西,就是一本流水賬。在那段日子裏,我的生活的確就是一本流水賬了,每天就是練功、上學、吃飯、睡覺,幾乎沒發生過什麽特別讓人開心的事情,也沒有特別讓人煩心的事。

    不過說起來,那段時間,唯一和過去不同的地方,應該就是練功了。

    在屍嬰那件事,我發現,從前我最討厭的道德經,竟然還有那麽神奇的作用。從那以後,我在道德經上下的功夫也變得格外多,每天早、、晚飯之前,我都要背一次,每次背的時候還搖頭晃腦的。用我爸媽的話說,我那段時間,就跟得了神經病似的。

    就這樣堅持了小半個月之後,我已經可以經受住任何外力的幹擾,在心默背道德經全篇。若說倒背如流吧,我真沒那個本事,可滾瓜爛熟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可好景不長,再往後背,我就背滑了,整部道德經像順口溜一樣,背完一遍之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背的是什麽東西,這樣的道德經,就算背得再熟練,也是沒什麽用處的。後來我回想起師父說要用心,我就嚐試著用心去背,每背出一個字,我都會讓這個字在自己腦子裏過一遍。

    之前,我幾乎不能理解這篇古的含義,可在用心背誦之後,雖然我還是不能用白話把道德經通篇翻譯出來,卻多少有了一點小小的心得。

    道德經之後,我又重新背誦屍訣,重新按照師父傳授的方法來練習定禪。

    大概是在兩個月之後,有一次我在練習走罡的時候,竟然也無意進入了思存的境界。不過那個過程非常短暫,我在踏出第步的時候,突然感覺心裏的什麽東西被打開了,當時是大白天,我竟然看到了天上的星星,那些星仿佛都不是實體的,而是天地間某種氣勢的顯兆,又或者說是某種威勢。

    具體是什麽我也說不太清楚,隻是在看到星象的同時,身上突然變得異常沉重,好像被某種特殊的力量壓住了一樣。我知道,這就是師父口的“思存”。

    可我當時一高興,氣息、心神一下就散亂了,之後就像被人用榔頭敲了頭,瞬間昏迷了過去。在接下來的兩天裏,也是高燒不退。

    這可嚇壞了我爸和我媽,他們趕緊給我師父打電話,我師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先是高興,之後也變得擔心起來,囑咐我最近不要再練習走罡,說這門術對施術者的反噬太大,沒有他在我身邊指導,練起來會有危險。

    估計我師父臨走前,也沒料到我這麽快就摸到了思存的門檻,據我師父說,當年他整整花了十年時間,才能勉強達到我這種程度。以至於有段時間,我很天真地以為自己是個天才。

    我當然不是什麽天才,我的智力和別人相比,不高不低,隻能算得上庸,而我之所以進境比師父快,還是因為體內那一口精純的陽氣。誠然,因為八字的緣故,我的純陽體質也算是得天獨厚,可這一口精純陽氣,卻不是完全出自天生,是我師父這些年為我調養出來的。

    我師父剛入師門的那十年,還處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我師祖就算是想給他調養身體,也是心有餘力不足。

    除此之外,天罡鎖和八步神行我也一直在練。有一次上體育課的時候比賽跑步,我還拿了班裏的第一名,著實興奮了一下。我之所以跑得快,也全是這兩年苦練八步神行的功勞。

    八步神行,乍一看名字,好像是一門很玄乎的法術,其實它和“術”這個字基本不沾邊,就是一門輕身功夫。

    這門功夫是唐朝年間的一個飛賊創出來的,後來他成了守正一脈的門人,這門功夫也隨之在我們這一脈流傳下來。據說,當年那個飛賊,能憑借這門功夫,光腳在垂直的牆壁上縱奔八步,每一步都能達到一丈餘,完全可以說得上飛簷走壁了。也正因此,這麽功夫得了這樣一個名字。

    不過對我來說,要在垂直的牆壁上奔行八步,是做夢都不敢想的。我師父練了一輩子,穿著摩擦力很大的鞋子,也隻能在牆上跑四步,而且往往是蹬牆的第一步步子很大,後麵的步子就漸漸變小了。光著腳就更不行了,第一腳搓在牆上,估計就能給搓脫皮了。

    至於我,步不算特別難,可這步,也是我的極限,我都不知道我師父邁出第四步的時候,是怎麽發力的。我每次問我師父的時候,他都是說我練得還不夠,等練得多了,自然就會了。也不知道我再練個幾十年,能不能達到我師父的水準。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地過著,橡膠廠的效益一如既往地不好,我媽也換了工作,在一家飯店裏當食品采購員,偶爾也兼職幹一下服務員,在飯店裏端酒端菜。

    因為我媽老實本分,幹了兩個月的采購員,從來沒貪過店裏一分錢,店老板還給我媽漲了幾次薪水。那時候,家裏所有經濟上的開支,幾乎全都是我媽一個人在支撐著。

    我爸在廠裏賺不到錢,也曾想過和人合夥做點小買賣,可因為沒有本錢,最終還是沒有走出去。從那時候開始,一向話少的我爸變得更不愛說話了,還常常一個人喝悶酒,雖然我爸喝酒之後從來不耍酒瘋,可他這樣的狀況,終究還是讓人擔憂。

    我和我媽心裏都知道,我爸是因為幾年下來賺不到錢,人變得有些自卑了,可誰也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

    秋天過後,是一個很長的冬季。入冬之後,一場寒流侵襲了北方大地,縣裏連著幾天都下著大雪,本來就怎麽寬闊的馬路變得更難走了,好像也預示著我們家的苦日子,也將變得越來越難熬。

    那天晚上正好是我們組值日,等打掃完衛生,天已經黑透了。

    我媽晚上要在飯店裏忙活,回來的比較晚,我到家的時候,家裏沒亮燈。起初我還以為家裏沒人,可進屋的時候,卻看到沙發上方亮著一小團紅色的火光,空氣裏彌漫著很重的煙味。我知道,那是我爸正坐在沙發上抽煙。

    我打開燈的時候,我爸被突然亮起的燈光晃了下眼,眨了眨眼之後,就在那裏默默地抽煙,一句話都沒跟我說。

    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後來我媽回到家熱了飯菜,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爸也是這樣悶悶的,我媽和他說話,他就“嗯、啊”地應付兩聲。吃過飯,又坐在沙發上,一言不語地抽煙。

    直到我做完功課,關燈上了床,才聽到我媽問我爸:“當家的,你這是怎著啦,有心事啊。”

    這兩年來,我媽一直管我爸叫“當家的”,似乎也是為了滿足我爸心裏的那份自尊。

    我爸吐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廠裏出事了。”

    “出啥事啦?”

    我媽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聽到隔壁屋子裏傳來了打火的聲音,我爸又點上了一根煙。

    就聽我爸悶悶地說:“羅有方跑了,他是個騙子,從廠裏卷了錢,跑了,到現在也沒找到人。”

    之後,我媽也沒再說話。

    在我爸媽心裏,羅有方原本是讓日子好起來的一種希望,之前我爸還在說,如果羅有方和廠裏的合作項目成功了,廠裏的效益就會變得好起來,前幾年廠裏欠下的工資,說不定也能得到及時補發。

    可誰想到,羅有方攜款外逃,讓我爸最後的一點點希望,也破碎了。

    9年的寒冬,真得很冷,冷到人的骨頭裏。

    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日子好像又變得正常起來,我媽還是起早貪黑地忙,我爸還是每天帶著心事上班,又帶著心事回家。

    眼看又要到年關了,我放了寒假,為了給我媽減輕一點負擔,開始學著做飯,剛開始還不太熟練,不是炒菜的時候鹽放多了,就是把糊竇(我們那常喝的一種粥)做成了疙瘩湯,要麽就是把飯菜給做糊了。

    我媽一直沒怪過我,隻是說我能主動得幫她分擔一點家務,她就很高興了。

    有一次我做飯的時候,明明剛切好了一把新鮮的菜,可等我出去上了個廁所又回來的時候,那把菜竟然已經蔫了。連鍋裏正在炒的肉,也冒出了一股腐爛的臭味,可我把肉下鍋的時候,那些肉明明還沒有問題啊!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媽,我媽隻是笑了笑,讓我最近先顧好自己的功課,不要做飯了。

    我媽當時以為我是不想做飯,給自己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