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初見老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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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覺得我師父當時應該是想笑,可剛跟我發了脾氣,又不好意思笑出來,隻能強忍著。

    後來還是我莊師兄站出來圓的場,說他準備好了飯菜,李爺爺他們趕了一天路,也都餓了,問我師父現在是不是開飯?

    我師父也順水推舟,叫著李爺爺他們去吃飯了,臨走前還在門口對我說:“你就跪在這,什麽時候找回本心了,什麽時候起來。”

    我師父這話說得很隱晦,他的意思其實是,什麽時候他允許我起來了,我才能起來。我師父也知道,我還不能理解本心這兩字的含義。

    不過有一點我是明白的,不管本心是什麽,偷東西這種事,我以後絕對不能再幹了。

    從幾年前偷了劉寡婦家的西瓜到那一次,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犯“偷”戒。

    直到師父走遠了,莊師兄來到我跟前,把一個棕色的小瓶子塞進我裏,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唉,你呀!好好反省吧。”

    我看了眼裏的東西,才知道莊師兄是特意跑來救我的,那是一瓶跌打酒,他也是怕我師父把我打壞了,才提前準備著。

    莊師兄把東西給我之後就走了,我就在祖師爺的畫像前老老實實地跪著。

    仙兒見我被打了,好像也有點過意不去,很小聲地問我:“疼嗎?”

    我心裏還在生她的氣,不想理她,而她也沒好意思再說話。

    說實話,當時我心裏真的在怨,怨仙兒慫恿著我偷錢,要是沒有她的話,師父的錢,我是絕對不會偷的。

    可如果換成是別人的錢呢,如果是莊師兄的錢,又或者是馮師兄的錢,我會不會私自去拿?這種事,還真的不好說,畢竟我也知道,就算被我偷了錢,莊師兄和馮師兄也就是說我兩句了事,絕不會像師父這樣大動肝火。

    我們這個行當,對於常人來說雖然隱秘,可在外行走,總有各種各樣的誘惑圍繞在我們身邊,這些誘惑,有一些或許無傷大雅,可也有一些,卻是極致的惡。

    我知道,這樣說可能有點上綱上線了,可事實就是這樣。

    我至今也無法說清楚,師父口的“道”究竟是不是我的本心,但這些年經曆的一些事卻讓我明白,對於守正門人來說,失了本心,就是萬劫不複!我的同門師伯趙宗典,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這一跪,就是好幾個小時,我感覺自己的膝蓋都快沒知覺了,朝著窗戶外麵看了一眼,太陽早已經西落,外麵黑乎乎的,星星月亮全都看不見。我心裏空落落的,肚子也餓得難受,可我師父從下午到現在,都沒來過一次。後來我就對著祖師爺的畫像發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身後的屋門被人推開了。

    剛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師父來了,可接下來聽到的腳步聲卻不是我師父的,那聲音很輕,像貓一樣。我就轉過頭去看,就看見梁厚載鬼鬼祟祟地走了進來,一邊走著,還一邊警惕地朝門外看。

    進屋之後,他又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生怕發出一點聲音似的。我留意到在他的左上,還提著一個小塑料袋,裏麵裝著包子。

    一看到那些包子,我就感覺更餓了。

    他跑到我跟前,把包子遞給我:“坐火車的時候買的,現在有點涼了。”

    這些包子還真是給我的啊!我當時也是餓急了,一邊說著謝謝,一邊接過塑料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梁厚載就蹲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我吃,我被他看的有點不好意思,就拿出一個包子給他:“你吃嗎?”

    “我吃過飯了,”他搖了搖頭,又問我:“你是柴爺爺的徒弟啊?”

    我本來想說話,可嘴裏塞得滿滿的,隻能點點頭。

    他好像對我很好奇,過了一會,又說:“你叫什麽啊?我叫梁厚載。”

    我用力把嘴裏的包子吞下去,才對他說:“左有道,原來叫左康,是我師父給我改的名。”

    梁厚載“哦”了一聲,就沒再說話。

    有時候想想,緣分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我和老梁的友誼,就是從這一袋包子開始的,事情很小,卻在我的記憶深處畫下了很重的一筆,以至於如今我還記得他當時看我時的樣子,那雙眼睛裏透著深深的好奇,但他的表情,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拘謹和緊張。

    梁厚載和劉尚昂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愛說話,也不擅長與人交際,除了他的師父,我是他所接觸的第一個陌生人。

    等我把包子吃完,梁厚載收起了塑料袋,又給我紙巾,讓我擦擦嘴。這樣做,也是怕我師父看出來。

    可就在梁厚載起身要走的時候,門外就響起了我師父的聲音:“有道,出來。”

    我剛才隻顧著吃,也沒留意門外的腳步聲,我師父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我和梁厚載都嚇了一跳。

    這時候我師父已經把門推開了,在師父身後,還跟著李爺爺。

    他們看到梁厚載的時候,同時愣了一下,之後我師父的視線落在了梁厚載的上,當時梁厚載裏還拿著那個油澄澄的塑料袋。

    我師父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哼,兩個熊孩子!厚載,你也過來吧。”

    李爺爺倒是沒說什麽,和我師父一前一後地走了。我跪得腿腳發麻,梁厚載就把我扶起來,也跟了上去。

    師父領著我們,又進了旅館的地下室。

    幽長的石階依舊給人一種很陰森的感覺,不過我已經來過一次了,心裏不怎麽怕,反而很期待著見到黑水棺,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再見到一世祖呢。

    可我身邊的梁厚載卻很緊張,從走進地下室樓梯的那一霎,他就緊緊抓著我的胳膊,他個頭小,力氣卻很大,抓得我的胳膊都感覺麻麻的。

    李爺爺好像也不是頭一次來了,他腳步輕盈地走在石階上,完全就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在李爺爺走路的時候,我留意到他脖子上還掛著一個照相,隨著他身體擺動的幅度晃來晃去的。

    來到那扇貼滿靈符的鐵門前,我師父回過頭,指著李爺爺胸前的相說:“等會你可別把這玩意帶進去啊,對祖先不敬。”

    李爺爺兩抱著相,就好像我師父要和他搶似的,一邊還對我師父說:“不就是個照相嗎,怎麽就不敬了?行了行了,你忙你的吧,就別管我了。”

    我師父無奈地搖搖頭,又朝我招,示意我過去。

    其實這次師父帶著我們來,也沒有別的事情,就是打掃一下黑水屍棺的棺室,把我上次燒香時留下的香灰清理幹淨。

    進入棺室的時候,我看到李爺爺和梁厚載正在更換鐵門上的靈符。

    我師父一邊把地上的香灰收拾起來,一邊對我說:“以後厚載就要跟著咱們一起生活了,你有時間向他請教一下辰州符。他們這一脈在辰州符的造詣上,可是行家的行家。”

    之前我師父不還說,進了棺室之後不能出一點聲音嗎,怎麽他自己卻主動說起話來了。

    我就在想,難道僅僅是我不能不聲,師父可以例外?加上師父不久前還在我麵前露出過那種怒氣衝衝的樣子,我心裏還有陰影,也沒敢回應。

    過了一會,師父又對我說:“現在已經過了卯時,你想說話現在可以說。黑水屍棺的炁場,在卯時是最強的,我當時不讓你說話,是怕你被這股炁場侵了陽神,現在看來,當時的擔心是多餘的。”

    其實我也沒什麽話想說,可師父又好像盼著我說點什麽的樣子,想來想去,我隻能說:“我以後再也不偷東西了。”

    師父抬頭看了我一眼,又搖搖頭:“本心,尤豈是不偷東西這麽簡單?算了,你現在還不能理解本心的深意,等以後見得多了、遇的事多了,自然就能慢慢去理解。你今天做出這樣的事,我也反思過,這兩年對你的授業,確實有些著急了,很多根上的東西,沒有讓你自己去領會啊。”

    一邊說著,師父將香灰裝進了一個黑色的小盒子,站起身來才繼續說道:“但你不要怨我,第二次種棺,本來是非常危險的,這些年我教了你這麽多,原本也是想穩固你的陽神。隻有身子強健了、心思沉靜了,陽神才能夠足、夠強。”

    師父說話的時候沒有麵對著我,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黑水屍棺上。

    此刻的黑水屍棺,已經沒有了我種棺時的那股生氣,連上麵的黑水也靜止了下來,不再湧動。它好像睡著了,任憑我師父在身旁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

    師父把裝香灰的盒子交給我,讓我放進行李,以後要好好保管。

    我走出棺室的時候,李爺爺突然舉起了相,對著我師父喊:“老柴,笑一個。”

    就在我師父轉身的那一刹那,李爺爺按下了相的快門,就聽“哢嚓”一聲,閃光燈瞬間亮了一下。

    在我師父看來,拍照是會攝走人的魂魄的,他平時從來不照相,也不讓我照。有時候學校辦學生證,師父也是沒辦法了,才會帶著我去照相館,每次我坐在打光燈前,由攝影師按下快門的時候,我師父臉上的表情都格外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