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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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綽的眼睛細長,給人媚眼如絲之感,鼻梁上有個小小的骨節,嫣紅的嘴唇豐潤飽滿,五官並非完美無瑕疵,結合在一起,卻有種獨特的張揚明麗。

    朱伊默默看朱綽整理完頭發,跟著她想要一起進韓允嶸的房裏。朱綽轉身攔住朱伊:“你跟我一起進去,那我還說什麽話?”

    朱伊想想道:“那你不能超過一盞茶的時間。”

    朱綽張大眼:“一盞茶?”

    “不然你想多久?到時你不出來我就進去。”韓允嶸都定親了,她陪朱綽來,不過是讓這個傻東西徹底死心。

    朱綽無語極了,隻得道:“行行,我服了你。”

    韓允嶸出身寒門,殿試時所著文章因棱角太銳,未入一甲,後被點為翰林院庶吉士,接著任兵部主事,而後外放淮安僉事、江南糧儲參議,又迅速召回京任大理寺少卿。剛直冷硬,手段狠辣,滿朝皆知此人是皇帝的一把好刀。

    任大理寺少卿後,韓允嶸遇到過多次刺殺,因此,貿然闖進去的朱綽手腕都要被捏碎了。

    “啊——是,是我。”朱綽委屈叫著,韓允嶸放開了她。

    “好痛啊。”朱綽故意甩著手腕,輕嘟著嘴撒嬌,想博取對方的憐惜。然而韓允嶸神色冰冷,看著朱綽一句話也沒有說。

    本是豐俊清朗的一個美男子,卻常年不苟言笑,薄唇總是輕抿成冷酷的一條直線。

    朱綽把手伸給對方:“你看啊,都被你抓紅了。”

    韓允嶸終於說話了:“公主覺得逗著微臣很好玩兒?”

    朱綽:“我特地跑出來找你,怎麽是逗你了?”她時間不多,就道:“韓允嶸,你把你定的親事退了可好?”

    韓允嶸有意打量一番朱綽的裝束,帶著諷刺道:“公主以為天底下的女子都能跟公主一般恣意?退親?公主是想要逼死臣的未婚妻麽?”

    “什麽未婚妻?你根本就不喜歡她!”朱綽聽到韓允嶸這樣親密地稱呼別的女人,一下就惱了。

    她知道韓允嶸定了誰,平江侯府的嫡幼女宋黔黔,才名和美名都是遠播的。她偶爾受邀參加京城貴女圈的活動時也見到過,的確是一門叫許多男子豔羨的親事。根本沒有他說的這樣誇張,就算他退了親,也有的是人上趕著求娶宋黔黔。

    韓允嶸道:“臣與臣的未婚妻如何,不勞公主操心。”

    朱綽急了:“那我呢?我怎麽辦?你上次喝醉了還親我,你還記得嗎?你喜歡的人是我啊。”雖然是她主動親吻韓允嶸,但韓允嶸反過來把她壓在門板後麵,他不但親她,一雙手掌還在她身體遊走,對方隔著衣裳搓揉她身體時帶來的戰栗,她至今都記得清楚。

    就是去歲冬天在玉泉行宮的事,他當時明明說他不會忘,怎麽這樣快就變了?

    韓允嶸的神色終於有變化:“那是臣的罪過,臣酒後將榮裕公主當成了黔黔。臣對公主多有冒犯,若公主覺得受辱,可稟明皇上,臣甘願接受皇上懲罰,但要臣退婚絕無可能。”

    房間裏一瞬間安靜得死寂,朱綽急切的聲音終於淡下來:“你說什麽?把我當成宋黔黔?”

    朱綽雙眼充血:“韓允嶸,你怎麽敢?!”

    朱綽抬起抖個不停的手一耳光扇到對方左臉。韓允嶸臉上立即就留了痕跡,可見她用的力道有多大。

    朱綽推開門走了。韓允嶸麵色陰沉,握緊的拳頭上有青筋鼓出。

    朱伊一見朱綽的神色,雙眉就緊緊蹙起。三個人沉默地折返,過了一陣,朱伊問:“阿綽,你的玉佩要回來了嗎?”

    朱綽有些恍惚地搖頭。

    朱伊道:“阿魯,你先送公主回去,一會兒原路過來接我。”她可翻不進那樣高的牆。朱綽要去拉朱伊,朱伊已飛快走了。

    韓允嶸聽到有人敲門,以為朱綽回來了,他打開門看到朱伊,怔了片刻。

    朱伊麵無表情道:“榮裕公主的玉佩,還請韓大人交出來。”

    韓允嶸慢慢道:“臣沒有帶在身上,下回還給公主。”

    朱伊道:“好,下回我讓我的內侍常臨過來拿。韓大人既要娶妻,可要好生對待宋小姐,不要再起什麽旁的心思。”

    韓允嶸的聲音是從牙齒縫裏出來的:“公主交代得是。”

    朱伊穿過羲華門時,一個太監特有的尖啞聲音喝道:“你,跑什麽,快過來幫忙!正差人呢,一群不中用的小兔崽子。”

    “愣著做什麽?說的就是你。”

    朱伊確認了一下,果然是叫她,心裏連連叫衰。

    天色已暗,朱伊又壓著頭在走路,那大太監見她穿著油青衣裳,是最低品級的小太監,抓著就隨意指揮了。

    “把車上的東西全部搬到芳德居。”那大太監指著一旁的馬車說。

    芳德居是太子夫婦住的地方。朱伊眼皮一跳,隨幾個小太監一道上前,正好端到一個碩大的烏色木盒,裏麵全是用瓷盅分門別類的茶葉,著實沉重,她咬著牙走在中間。

    走到芳德居門口就聽見了太子妃的聲音。朱伊趕緊把頭垂得更低,隻盼放了東西就走,千萬別叫認識她的任何人發現了。

    太子聽太子妃說起今日朱黛的趣事,也跟著微笑,太子剛過三十歲,本就生得出眾,又比年輕兒郎多了成熟穩重的魅力,笑得這樣溫柔,太子妃便有微微的輕眩。

    聽見動靜,太子的目光朝幾個送東西的內監隨意一瞟,收回來後,又迅速看了過去。

    太子用舌尖輕頂下唇,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個笑容可比先前聽朱黛笑話時愉快多了。他站起身:“太子妃早些歇下罷,我還有事要處理。”

    女人的心最是敏感,丈夫微小的變化都能發現,何況太子的魂仿佛一瞬間就飄走了。太子妃視線一轉,就看見一道略顯熟悉的背影正往外頭走,而太子不緊不慢地跟了出去。

    太子妃思索了一會兒,臉色大變。

    朱伊正在拍著手膀子,她哪裏搬過這樣重的東西,渾然不知自己的小動作落入一雙深沉的眼中。

    太子朝自己的長隨李耿道:“叫上前麵幾個小太監,都跟本宮一道,本宮有事安排。”

    李耿立即在後頭大聲叫住朱伊等人。朱伊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長籲了口氣,她今天是有多倒黴。

    朱伊有些矛盾,怎麽辦?要不要讓太子發現是自己,好放她回去呢?想了想,朱伊覺得還是算了,畢竟她與這位兄長並不算親近。她以為又是指派什麽搬東西的任務,而當她和幾個小太監都被叫上馬車,她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這是……出行宮了?皇兄要帶他們去哪兒?

    可這時她再想找太子已經遲了,太子已去了前頭的馬車,她又不能跳車……天色這樣晚,朱伊心急如焚。

    玉之淵之所以叫玉之淵,正是建在湖上,玉樓通明,倒映在水中一片粼粼,絲竹纏綿,美人輕歌,的確是養眼怡情,也難怪顯貴們愛來。

    朱伊站在玉之淵外頭,詫異於桑陽還有這樣富麗雅致的地方,上回謝映就是來了這兒啊。

    朱伊還在發愣,已被太子拉到了一旁,太子擋住了小太監們看過來的視線,用極為詫異的語調道:“禧貞?你怎麽在這裏,還穿成這樣?”

    見還是被太子發現,朱伊的臉滾燙:“我……皇兄,你能不能叫一輛馬車送我回去?”她身上沒有銀子。

    太子略作思索:“天太晚了,你單獨回去我不放心。這樣吧,我約了人,皇兄去打個照麵就送你回去,可好?”

    朱伊隻得點頭。她自然是不用再去做小太監的任務了,太子讓她跟在身邊,在水上的回廊中慢慢穿行。

    玉之淵處處亮如白晝,朱伊這時不用低垂著頭,路經之地,無論男女,十有八.九都轉過了頭來注視著她,有些眼睛毒的,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裝。

    男人們皆以為朱伊是新來的舞姬,為了迎合客人的喜好,有些舞姬女扮男裝也是有的,許多人就蠢蠢欲動了。

    桑陽首富之子萬海第一個上前,他看著朱伊的臉目不轉睛,扮什麽不好扮太監,一身油青衣裳都美成這樣,若是穿上輕薄羽衣起舞,那不得要人的命?他隻是想想都覺得銷魂。

    萬海攔住太子,他用手指著朱伊,渾濁的眼看向太子問:“這個美人今晚歸我了。說,你要多少銀子才肯讓?”

    太子眼底結著冰。

    玉之淵的主樓呈空心的八角形,第三層的設計全是半封閉的涼軒,能沐湖上涼風,視野也極佳。

    碰巧的是,朱伊還有兩位熟人此刻也正好在三樓的一間雅室。

    兩名侍女上了酒水便退下了。

    謝映身體微微後靠,笑道:“喲,韓大人的臉這是怎麽了。”

    若是別人,對著這位麵冷心黑,年輕有為的未來大理寺卿,遇到這種尷尬情況自然就裝作沒看到了,也隻有謝映,還敢插上兩刀。韓允嶸苦笑一下:“讓世子看笑話了。”

    他避開不談道:“世子可是要詢問皇莊一案?”

    謝映還未回答,向來安靜的玉之淵難得的起了騷動,是在一樓的大廳裏。

    韓允嶸本就麵對著騷動的方向,垂眼先看過去。謝映不喜瞧熱鬧,見韓允嶸看了目光就沒再收回來,也側首看過去。

    就見好幾個人被打得滿地翻滾,太子站在一旁風度翩翩做著護花使者,手臂虛虛攬著個小太監。因為場麵混亂,太子和那小太監靠得略近了些。小太監的臉,倒是熟悉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