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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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翌日溯辭來到季府時,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跳。

    季老太傅親自將她領進了屋,一路上絮絮叨叨問了許多諸如多大啦、哪裏人、家裏可有什麽長輩、可曾許過人家的問題,問得溯辭一頭霧水。

    她真的隻是來遞個東西、順帶撈個靠山,為什麽有種媒人看相的感覺?!

    這還不算什麽,待入了正廳,溯辭頓生扭頭就跑的**。

    廳裏不僅坐著季明博,還坐著季家大郎季明淵,還有各房女眷,滿當當坐了一屋子,齊刷刷地看著溯辭。

    溯辭強忍住想要扒門邊的手,十分疑惑地問季老太傅:“這是……”

    季老太傅投以她一個慈祥的微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老三是個癡的,這麽多年苦等著文娘。如今文娘故去,卻留下了他們的血肉。這孩子不僅是三房唯一的骨血,更是季家這一輩唯一的女孩子。得闔家重視理所當然,姑娘請勿見怪。”

    除了季明淵的麵色有些不太自然外,其餘人紛紛點頭。

    溯辭將信將疑地入屋行禮入座,早已按捺不住的季明博急忙問道:“姑娘,敢問棠棠如今何處?”

    “她居於豐州與並州邊境的迷穀深澗之中。”溯辭重新將棠棠的情況細說一遍,看著季明博越來越激動的麵色,心下不免有些感慨,遂道:“若想尋棠棠,你們可以去附近的村寨裏打聽一個叫阿清的少年,他常在附近采買生活所需之物,村子裏的人應該都知道他。”

    “好好好。”季明博忙不迭點頭,“多謝姑娘告知!”那模樣幾乎恨不得立即動身前往迷穀深澗。

    溯辭歎了口氣,又道:“我還是先前的那句話,可能有些不大中聽。棠棠與她母親一樣天生異瞳,並不適合在此生活,季家或許並不在意,但旁人卻未必能接受。有文娘的前車之鑒在先,還請諸位三思。”

    提及文娘,季明博麵上浮起哀泣之色,顫聲道:“文娘……都是我的錯,若我能及時注意到,她也不至如此……”

    “不過,您也無須太過擔憂。”溯辭道:“實不相瞞,我曾替棠棠卜過命,她命格極貴,隻是宜久居晉國而已。”

    “此話何解?”

    “不知在座諸位可聽過西境的傳聞?”溯辭目光在一眾人臉上掃過,不慢不緊道:“金眸異瞳在西境乃是神明的象征,昌都部落的大祭司就是金眸異瞳,棠棠若生在西境,必將成為眾星拱月般的人物。”

    季家眾人麵麵相覷。

    “另外,我還有一事想請教季三老爺。”溯辭看向季明博,問:“您可知文娘的身世?”

    季明博皺了皺眉,搖頭道:“我遇到文娘的時候,她已經不太能記起幼時的事了,似乎從很小的時候就被帶到南境。”

    溯辭眼裏有一閃而逝的遺憾,卻很快收斂情緒,說:“關於她的命格我並沒有向棠棠隱瞞,你們若沒有在迷穀深澗找到棠棠的話,或許可以往西境去昌都部落看一看。”

    “她去西境了?”季明博噌的一下站起身,神情激動,“你怎能讓她孤身一人跑去那麽遠的地方?!”

    “三弟!”季明淵低聲嗬斥,又對溯辭道:“他也是關心則亂,請姑娘海涵。”

    季明博還想說什麽,被季明淵一眼瞪了回去,季老太傅適時出來打圓場道:“不論如何總算有棠棠的下落了,老三,你自己種的因便自己去償還吧。”

    說完又笑眯眯地向溯辭致謝:“姑娘不辭辛苦帶回棠棠的消息,季某感激不盡,日頭姑娘在京城有任何難處,盡管開口,若能相幫,必不推辭。”

    溯辭謙虛幾句,又被幾位女眷帶著聊了幾句家長裏短的閑話,不多時便告辭離去。

    送走溯辭後,季明博垂頭喪氣地回了屋,滿屋女眷倒是沒動,各個目光精亮,麵上吟著笑互相給對方遞眼色。季明淵麵色複雜地清咳一聲,轉臉對季老太傅道:“爹,您這是何意?”

    季老太傅慢悠悠地品了口茶,道:“人都見過了,如何?”

    “是個心善的孩子。”大夫人最先開口,“知禮有分寸,看著不似心思雜的人。”

    “可惜戴著麵具,不過模樣應當不錯,那雙眼可清著呢。”二夫人接話,“這通身氣質不比世家小姐差多少,配上一身白衣,還真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

    “白衣仙姑的名頭我聽過,據說神機妙算,可有本事了。”

    “不像那些江湖方士漫天要價,姑娘確實是個心善的。”

    “可惜出身不高。”一頓誇讚後,不知是誰惋惜地補了一句,一屋子的目光又重新匯聚到季老太傅身上。

    “爹,您這是要給舒城……”季明淵有些猶豫地開口問。

    “哼。”季老太傅一挑眉,“想得美!”

    想跟鎮北將軍搶媳婦兒,那小子也不怕被打斷腿!

    “散了吧。”季老太傅也不願解釋太多,隻道:“我知道你們看人的眼光素來刁,來彌補彌補我這雙老花眼罷了。這姑娘有恩於季家,往後都上點心。”又對季明淵道:“明淵,你隨我來。”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廳,留下一屋女眷麵麵相覷。

    穿過狹長的走廊,信步閑庭,季老太傅反剪著手,對季明淵道:“那姑娘是薛铖帶回來的人。”

    季明淵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今日他如此反常的舉動究竟是為了什麽。

    “白衣仙姑,這個名號我找人打聽過,大概就是在並州與豐州附近一帶開始流傳開的。”季老太傅立在池塘邊,看著塘中鯉魚遊曳,道:“算算時日,大概就是薛铖返京的路上。造了這麽大的聲勢入京,想必也有薛铖的意思在裏頭。”

    “您的意思是?”

    “明裏暗裏都幫襯著些吧,所幸有個說得過去的由頭在明麵上,不必插手太深,但也別讓他們走得太偏。”季老太傅眯起眼,“最近京城的天可不大好啊。”

    “兒子省得了。”

    季老太傅點點頭,又問:“你覺得如何?”

    季明淵愣了愣,隨後道:“人應當不錯,隻可惜出身太低。”

    “你也會這麽想?”季老太傅奇道。

    季明淵搖搖頭,“不管怎麽說,那裏到底還是王府啊。”

    ***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的溯辭隻覺得背後一陣陣發毛,抬頭狐疑地看了眼在雲層中時隱時現的太陽,心裏一麵嘀咕難道要變天麽,一麵往驍衛府附近的茶樓走去。

    那茶樓離驍衛府並不算太近,遠遠地能看見院牆的一角,溯辭在附近晃了一圈,並不著急開攤,反而慢悠悠晃進茶樓,要了一壺茶、幾樣點心,和店小二打聽起京城最近流傳的瑣事來。

    誠如季老太傅所言,京城近日的天的確不太好。才過酉時,天色突然暗了下來,轉眼間下起了傾盆大雨。街上行人很快散盡,隻餘零星幾柄油紙傘在雨幕中穿行。

    溯辭倚在窗邊不慌不忙地吃她的點心,目光飄向驍衛府的方向,不知怎麽的突然冒出一個問題——這麽大的雨,不知薛铖帶沒帶傘?

    轉念一想,偌大的驍衛府還能找不出一柄傘來?頓時搖了搖頭,隻覺自己擔心太過。

    可惜她的擔心薛铖已顧忌不到,單人匹馬冒雨奉召疾馳向皇宮。

    雨水四濺,馬蹄踏在一塊又一塊水窪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秋雨帶著冷意染上一身銀甲,肅肅秋風吹散那些還未來得及匯聚流淌的水珠,混入密集的雨絲中擊向地麵。

    此時薛铖的心情就如同這壓抑連綿的陰雲一般,隻因他此次奉召入宮,乃是為了北魏使團入京一事。

    或許是黎桑行跡暴露的原因,驛館送信來報,北魏使團已至京郊驛館,明日即將入京麵聖。雖說接待使團乃是鴻臚寺的職責,但北魏與大晉的局勢依然處於劍拔弩張的時候,不可不防。而薛铖與北魏交鋒數次,可謂十分了解北魏,如今又接任左驍衛上將軍一職,不論是處於防備或是監視,由他與鴻臚寺一同負責安置北魏使團,再合適不過。

    但承光帝雖有此意,卻並沒有把話挑明,隻是模棱兩可地告誡他在使團在京期間,務必要守好京中治安,絕不可出任何紕漏,在必要時可先斬後奏,決不能讓北魏輕易小看了晉國。

    薛铖向來頭疼這種可是可非的命令,但這回卻沒有任何細問或推拒的餘地,況且鴻臚寺卿乃瑞王一黨,防備北魏的事恐怕隻能靠他自己了。

    從皇宮出來到驍衛府一路,薛铖不斷在想如何安排最為妥帖。

    派人駐守驛館是必須之事,但並不能限製使團人員行動,恐怕還需挑幾個機靈的暗中盯梢,若有異動也能及時得知。

    可惜他接任左驍衛時間太短,當務之急是得選出合適且靠得住的人擔當此任。

    等他回到驍衛府將一切事宜安排妥當,天色盡暗,雨依舊淅瀝瀝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他換下銀甲,穿一身青色常服,獨自撐傘而去。

    長街比往日冷清許多,薛铖踽踽獨行,腦中思緒萬千,步子走得十分緩慢。正當他思索明日如何問鴻臚寺卿要一份使團名冊時,腦袋頂上突然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將軍!”

    薛铖恍然回神,穿過雨簾抬頭看去,隻見路邊茶館二樓的窗戶裏探出一個十分眼熟的腦袋,嘴角還沾著一點糕點碎屑,正咧著嘴衝他招手。

    正是溯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