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二夫人剛囑咐好廚下用心準備晚膳，就見前院的管事捧著幾張帖子從門外而來。

    以前雲黛，青司都到了議親的年紀，季二夫人才對各府這些下著的帖子分外關注，唯恐錯過了那場宴會。

    如今……

    想到倔強認死理的雲黛，季二夫人頭痛的捏捏眉心。

    “將這些帖子送到大小姐的青璃院吧。”

    長嫂既然回來了，那這些帖子交給她才比較合適。

    不經意間，季二夫人看見了廊下肆意開放的粉色薔薇。

    想到昨夜聞到的薔薇香氣，季二夫人隻覺一陣厭惡。

    “將府中的薔薇都給我連根除了，一朵也別剩下！”

    青司剛從外麵進來，就見百裏玉影正在端詳什麽。

    “母親在看什麽？”青司笑意盈盈的坐在百裏玉影的身邊。

    “是今早剛送來的帖子。”百裏玉影將手上的請帖遞給青司。

    青司隻看了兩眼，就放下了。

    這樣的帖子她隔三差五的就能收到一堆，不是與那這閨中小姐賞花，就是和那些名門貴女烹雪品茶。

    若是以前，她或許會去，隻是現在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太後壽誕上。

    看青司這副興致缺缺的樣子，百裏玉影還以為，她介意別人在她麵前提及琴長風求親一事。

    “卿卿不想去？”

    “母親想去？”母親不是那些喜好熱鬧之人，怎麽突然想去參加那些宴會？

    百裏玉影從那幾張帖子裏抽出一張來放到青司麵前。

    “旁的可以不用去，不過這張，卿卿倒是可以去看看。”

    青司看向遞到麵前的帖子，沾了金粉的長鋒畫筆，在赭色的底子上勾勒了一枝含苞欲放的玉蘭。

    能將如此傳神的佳作用作請柬，百裏青司隻能想到一人。

    她掀開帖子，果不其然在落款那裏看見了《晉國公府》的字樣。

    “晉國公夫人怎麽會突然下帖？”

    說起來青司還是對晉國公夫人有些印象的，她就是昔日閨中好友公孫鳶兒的娘親。

    在她的印象裏，這晉國公夫人梅琳琅就與她的母親一般，如同高嶺之花，自帶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隨即，百裏青司卻是想起一事來。

    若是她沒記錯，公孫鳶兒與自己年紀相當，聖上又選秀在即，難道這宴會是……

    青司看向自己的母親，所以母親讓自己去，是為了——給自己挑選夫君？

    百裏玉影看著那請柬一陣感慨，“說來，我這離京已是五年有餘，也不知道她這個昔日好友過的如何了？”

    過的並不是如何。

    整個京城裏的人都知道，晉國公——公孫羽，是個出了名的風流種子，那納進後院的女人是一茬又一茬。

    “母親認得晉國公夫人？”

    “你那時還小，大約是不記得了，我以前經常帶著你去拜訪她的。”

    在自己的記憶裏，確實沒有關於這方麵的記憶，如果母親以前經常去，為什麽現在……

    想到公孫羽那貪花好色的本性，再想到母親的容貌，青司覺得自己已經知道了些許原因。

    但事實上遠遠不是這樣。

    “青司可是在疑惑？”百裏玉影笑笑，“說到底，這問題還出現在你父親身上。”

    在漫長的泛黃的記憶裏，那些好的不好的，都成為了過去，變成了現在能與孩子講述的曾經。

    “梅琳琅當年與我一樣，都心悅與你父親，甚至，她差點就與你父親定了親。”

    百裏青司心底是驚訝的，但是她很喜歡這種依偎在母親身邊，聽她講述過去的感覺。

    總覺得即使是再過平庸的語句，都變得生動有趣起來。

    “但她最後嫁給了喜歡她多年的公孫羽，而你父親娶了我。”

    公孫羽喜歡梅琳琅多年？

    娶回這麽多姬妾的晉國公，也有深情靜默一人的時候？

    “怎麽，卿卿不信？”

    “不是不信。”

    青司道，“隻是我見到的晉國公，總是身邊花朵不斷，怕是曾經的深情厚愛，最後都變成了得到後的索然無味。”

    青司這看透世間冷暖的語氣，聽得百裏玉影輕歎一聲。

    “你可知道，有時候人的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百裏玉影轉頭看向青司。

    “卿卿覺得我生的如何？”

    母親絕對當的起絕世佳人一詞。

    “母親自然是仙姿瓞貌傾國傾城。”

    青司這話說的誠心誠意，世人都說她是西周第一美人。

    可是在她看來，她的母親還要比她美上十分，那種美是從骨子，從眼角，那怕是發梢流露出的，渾然天成的美。

    “不論你信不信，公孫羽不論是在琳琅身邊，還是私下，從來不會和我多說一句話，即使見麵碰到也是談論琳琅居多。”

    “我這一生所見男子眾多，但是如此癡情之人也隻遇到兩個，一人是你父親，另一人就是他。”

    父親身為季家長子嫡孫，能讓自己姓氏跟隨母姓，已經能夠窺見父親對母親的心意。

    而這公孫羽能與父親相提並論，這絕對是母親對於外人的最高評價。

    可是這樣一人，又怎麽會成為之後名滿京城的風流情種？

    “說實話，”青司沉吟道，“我見到的國公夫人，並沒有多麽的開心。”

    “不是她不開心，而是她的性子就是這樣，即使她心裏極喜歡一人，表現的也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這世間除了她握住畫筆的時候，很少能有東西驚起她麵上波瀾。”

    “晉國公既然喜歡她多年，應該知道她的性格才對，又怎麽會……”

    “彼此之間再誠摯堅固的感情，也敵不過有心人。”

    百裏玉影道，“因為琳琅性子冷淡，又不擅長與別人打交道，所以公孫老夫人很是不喜歡她，直接為公孫羽一連納了幾房妾室。”

    “敬茶那天，琳琅將那幾杯茶一一喝下，然後將自己的院門落了鎖，一開始公孫羽寧願住在外麵也不回府，直到最後晉老夫人直接以“不與妾室同房，她就休了琳琅”為威脅，這才將公孫羽從外麵喚回。”

    “而琳琅又是個好強的，這一來二去的……”

    百裏玉影沒有再說下去。

    “當時京中都在盛傳，他們夫妻二人不和是因為我，為著避嫌，我也就去的少了。”

    青司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若不是母親告訴自己，她還不知道有這一茬。

    所以說啊。

    青司在心底笑笑。

    這世間最多餘，最可笑的就是感情了。

    若真是喜歡，直接帶著梅琳琅走的遠遠不就好了，沒了公孫止，公孫老夫人又能翻出什麽花來。

    一邊想著成全孝道，另一邊又想著自己的夫人能為他著想，理解他，這世間那有這麽好的事。

    “看來這張帖子還是要應了。”青司將那張帖子挑出來。

    “母親，你也多年未曾見過國公夫人了吧，那日可要隨我同去，會晤一下昔年好友？”

    百裏玉影笑著摸摸青司的頭頂，“卿卿這麽好，讓你一人去我又怎麽放心。”

    “多謝母親！”

    這簡直就是今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以前青司除了不耐坐在那裏虛與委蛇，最討厭的就是別人都有母親陪伴，而她身邊卻是空空蕩蕩。

    如今她也能隨著母親一同去參加宴會了，這在以前簡直就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傍晚的接風宴，可是與百裏青司的好心情不同，對麵的季二夫人顯然眉宇間蘊著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