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胭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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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尺長案被鋪設在廊下,玉泉山水混著珍珠玉屑調和著鈷藍朱紅,生赭墨綠。

    與公孫羽還沉浸在失去長子的抑鬱心情不同。

    解決了方姨娘這個大麻煩的公孫鳶兒和青司來說,心情卻是意外暢快。

    此時距離各府夫人小姐來臨還有些時候,青司本想趁著人少,能陪著自家母親在晉國公府裏四處轉轉。

    誰知一過來,就見百裏玉影與梅琳琅兩人正一人研墨,一人調色,於醉人暖風之中輕聲談論著什麽。

    那神情姿態,頗能讓人聯想起她們昔日在閨中相處的模樣。

    “怎麽這才回來?”見青司過來,百裏玉影放下手上的墨錠。

    “在路上發生了一些趣事,所以和鳶兒耽擱了一會。”

    隨即青司看向準備妥當的畫案。

    帶來的長匣被放在一旁,帶著綿長香氣的兩張青檀桃宣,被翡翠鎮紙壓的服服帖帖。

    這就有些意思了。

    青檀桃花宣統共就從鬆鶴那裏換來兩張,怎麽一下子都鋪上了。

    “這是準備要畫什麽?”

    “等會就知道了。”

    百裏玉影笑而不語,隻端起侍女們剛送來的桂花糕。

    “今日廊下花開的好,你們兩個陪我過去坐坐吧。”

    能夠陪在百裏玉影身邊,青司那是一百個樂意,可公孫鳶兒卻不想待在這裏。

    因著梅琳琅成日在院中作畫,不問府中是非,使得她對畫畫有著本能的厭惡。

    另一方麵,看著青司和百裏玉影,她又暗自羨慕這樣母女間的親昵。

    “你們先在這裏坐坐,我去廚下看看他們準備的怎麽樣了。”

    公孫鳶兒姿態端莊的笑著,可心底卻帶著隻有她才明白的落荒而逃。

    看著這樣的公孫鳶兒,梅琳琅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也更使得她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離開宴還有兩個時辰,你也忙了好一會了,難得青司也過來了,你還是陪她用些點心坐下說會話吧。”

    公孫鳶兒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梅琳琅從沒有在畫畫時讓自己留下過,鬼使神差的她坐到了青司身側,與她一同看著那些早已經看厭的景致。

    一碟桂花糕被青司推向公孫鳶兒麵前。

    “我記得你以前也喜歡這個的。”

    看著這碟桂花糕,公孫鳶兒沒好氣的瞥了青司一眼。

    “現在怎麽這麽大方了,當初我不過沒將我的桂花糕送你,你就站在那裏哭了半天,害得母親還以為我怎麽欺負了你,將我訓斥了半天。”

    青司眨眨眼,還有這種事?

    一旁的百裏玉影見此笑笑。

    “卿卿大約是忘記了,我以前怕你吃多了糖,壞了牙,所以你幼時鮮少食甜,誰成想,那次帶你來國公府,你竟看著鳶兒的桂花糕不走了。”

    這說的是自己?

    青司看向桌上的桂花糕。

    她以前就為了這麽兩塊點心,站在那裏哭鬧著不肯離開?

    青司這副表情,更是看的百裏玉影眉眼俱彎。

    她坐在那裏與兩個豆蔻之年的少女,輕聲說起她們幼時的一些趣事來。

    廊下嬌豔的花兒吐露著鵝黃的嬌蕊,吹來的醉人清風中,夾雜著桂花糕特有的香甜,還有她們看上去比桂花糕還要甜蜜的笑意。

    纖細的長鋒畫筆,沾著墨色勾勒而下,細軟的中鋒筆蘸飽滿的顏色,沾染著清水在青檀桃花宣上緩緩塗抹,層層渲染,將眼前一幕緩緩烙印其上。

    一碟桂花糕於不經意間用盡,等到公孫鳶兒回神時才發現她竟然在這裏坐了大半個時辰。

    現在各府的小姐夫人差不多已經到了,她該是時候去前院花廳了。

    “時辰差不多了,我去前麵看看。”

    公孫鳶兒對著青司道,“你是隨我一起去,還是等會再去?”

    青司乃是聖上親封的百裏郡主,她若是隨著公孫鳶兒同去,來的夫人小姐大半都是要對著她行禮問安的。

    今日的主家是晉國公府,主角也是公孫鳶兒,她可不能去沾這風頭。

    “剛才桂花糕吃的有些多了,我在這裏休息一會再過去,你自去忙吧,免得怠慢了那些世家貴女。

    “也好,那等會你可要記得過去,我今日可是準備了好些有意思的玩意哪。”

    公孫鳶兒站起身來,“即是如此,那鳶兒就先退下了。”

    她對著百裏玉影行了一禮就欲先行,卻突然聽得廊下的梅琳琅突然開口。

    “等一下。”

    梅琳琅將手下的畫紙卷起,收進事先準備好的錦匣裏。

    “我隨你一同過去。”

    雖然帖子是梅琳琅下的,可是她已多年不理府中之事。

    “母親的意思是……”

    公孫鳶兒心裏又驚又喜,又有些害怕不是她心裏想的那樣。

    梅琳琅笑著看向自家女兒,“鳶兒這是不願意嗎?”

    不,她那裏會不願意……她隻是覺得這一切都太突然了,她的母親居然願意站出來了。

    “我……”心中太過驚喜,公孫鳶兒竟一時語結。

    “鳶兒還請不要嫌棄母親才是”,梅琳琅笑著摸摸鳶兒的發頂,眼中帶著虧欠女兒多年的歉意。

    “我多年不理外務,也不知各家夫人小姐還像不像從前那樣,等會我若是說錯了,鳶兒可要記得提醒於我。”

    公孫鳶兒聞言一笑,她纖腰挺得筆直,帶著世家貴女特有的矜貴,對著梅琳琅儀態端莊的行了一禮。

    “鳶兒自當遵命。”

    見到母女兩人重歸於好,青司笑意晏晏的依偎在百裏玉影身邊。

    終究是與前世不一樣了吧,在那些孤寂的夜裏,她聽著醉後的公孫鳶兒,講述著那些曾經。

    “因為沒有人在意你,所以久而久之的,你也就不去在意他們了。”

    “她們為我挑選了夫君,他們都說他很好,可是即使我嫁過去,也不過是從一個國公府裏走進另外一個府邸後院,有什麽區別嗎?”

    所以她逃了,跟著一個能帶她走的男人。

    “不對!”

    百裏青司猛地站起身來。

    若是她沒記錯,公孫鳶兒與那男人第一次見麵就是因為這場宴會。

    “怎麽了?可是那裏不舒服?”見青司站起,百裏玉影急忙起身問道。

    “我沒事。”青司按下心中所想,對著百裏玉影笑笑。

    “隻是突然想起來有些事忘了和鳶兒說,母親先在這裏等等,我去去就回。”

    青司向著公孫鳶兒離開的方向走去。

    她步履穩健有度,可心裏卻好似走馬燈一般嘩啦啦的旋轉著。

    她拚命的在腦中搜索著,前世,公孫鳶兒都對著自己說過那些。

    “青司,你不知道,他當初站在池邊,為著遺失胞姐所贈玉佩,那種懊惱的模樣,真的看上去與其他世家公子很不一樣。”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見到我時那種窘迫到臉紅的模樣,似乎就連他眼下那顆胭脂痣,都仿佛透著羞赫……”

    是了,胭脂痣。

    那個被公孫鳶兒剜心而死的負心人,眼底有一顆胭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