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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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信一房連夜開始收拾行李,最讓人拍案叫絕的是,臨走之前,愣是逼著沈老夫人當著沈家族人的麵分了家。

    當日沈信夫婦被召入宮,沈妙在府門口同沈老夫人的一番爭執終究是落入沈信耳中,沈信自然是怒不可遏。這落井下石的時機把握的也太好,連麵子也不屑於繃一繃。羅雪雁更是氣自己當初眼瞎,偏偏對這一家子混人真心相待。

    沈信雖然被奪了兵權,卻也是個有魄力的。真要強起來的時候,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族長是趕不及到了,族人卻還是有了。沈老將軍臨走之前希望這一家子和和睦睦,最後還是分崩離析。

    沈老夫人拿出了原先在市井中當歌女般撒潑打混的功夫,愣是將沈老將軍的宅子和田地占了大半。對此沈妙也未曾阻攔,這麽多年,因為打理不善,那些商鋪和田地早已不若從前那般收成喜人,留在身邊反倒是個拖累。況且他們馬上就要去小春城,這些東西也沒用。

    沈信是不缺銀子的,皇帝年年賞賜堆的不少,沈老夫人本來以為公中那些賬冊裏,有關沈信的銀子去向早已被打點的幹幹淨淨,卻不曉得臨到頭了,沈妙竟是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另一本賬冊。清清楚楚的寫明了這些年交到公中的沈信自己貼補的銀子。

    當著族人的麵,這些也抵賴不掉,無論如何,總還是讓沈老夫人吐出了些。沈妙想的簡單,不管能拿回來多少,就算沈信和羅雪雁根本瞧不上這些身外之物,惡心惡心沈老夫人也是好的。

    沈老夫人果真被“惡心”的病了,陳若秋心中也很惱怒。如今任婉雲甩手不管此事,她來掌家,銀子本就不夠,還被沈信要回去一部分,日後若是稍有不順,隻怕沈老夫人定會拿她出氣。

    沈玥也被氣著了,這些日子眼睜睜的瞧著陳若秋為銀子的事情累的焦頭爛額,沈玥之前被養的“孤高清傲”的性子也有了轉變,原先是對銀錢之事看不上眼的,眼下卻也覺得想要爭一爭。當著族人的麵不好說什麽,便看著沈妙故作擔憂道:“五妹妹這一去也不知道何時回來,聽聞那小春城物資缺乏,日後若是吃的用的不好就糟了,還是多帶些銀錢去吧。”

    這話裏若有若無的都是嘲諷沈妙去苦寒之地,羅雪雁登時就要發火,卻見沈妙輕輕淺淺的笑道:“不錯,不過定京物價也高的很,日後沒有陛下的賞賜,二姐姐也莫要如從前一般大手大腳的花錢。”她的目光落在沈玥的手腕上,笑道:“畢竟,日後可沒有爹給你送手鐲了。”

    沈玥一愣,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鐲子,隨即臉蛋漲得通紅。那鐲子不是別的,正是沈信得了的賞賜中的一個。原先年年沈信的賞賜充了公中,沈玥也會在其中挑些好看的首飾。誰知道她才方說了那話,沈妙便直接了當的說她戴的鐲子是沈信的東西,豈不是當眾打她的臉

    可這鐲子貴重的不得了,沈玥又很不甘心褪下來還給她。

    沈妙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道:“姐姐和別將這鐲子還回來,送出去的東西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也不知日後還有沒有這樣好的鐲子。”

    這下子,連一邊站著未說話的沈萬臉色也變得難看了。沈妙這話的意思是,沈萬是不可能憑借著自己的本事得到這麽好的賞賜的。沈萬在仕途上一輩子也達不到沈信曾經的地步。

    他拉下臉,冷眼瞧了沈妙一眼,對陳若秋和沈玥道:“回去吧。”再也不看沈妙一眼就離開了。

    沈信既然已經離京,還沒收了兵權,從前那些虛與委蛇的兄弟情義也不必再裝模作樣,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沈萬從來都不會多看一眼。

    沈貴也有些得意的衝沈信做了個揖,道:“大哥,小弟先退了。”拂袖而去的身影,倒是顯得有幾分趾高氣昂。萬姨娘見狀,連忙拉著沈冬菱跟了上去,伏低做小的模樣倒是幾十年如一日,未曾因為彩雲苑的變故而有什麽不同。

    沈貴這人沉不住氣,仕途上本就是憑借著溜須逢迎往上爬,論才學比不上他的兒子沈垣,論性情不如沈萬堅韌,又無情無義,但凡得了點甜頭便忘記吃過的苦頭,倒是不足為懼。

    隻是氣的沈丘怒道:“這都是什麽人啊”

    沈妙微微一笑,卻不做答。沈萬和陳若秋暫且不提,可是沈貴這一支,在兩年之內,沈元柏會因為得天花而死,沈貴已經被任婉雲下了絕子藥,這輩子都斷然不會再生出孩子來。便是擁有了錢權美人又如何,連個繼承家業的人都沒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等到了那時候,沈老夫人隻會催促兩個兒子趕緊開枝散葉,陳若秋以為,她就能高枕無憂麽

    惡人自有惡人磨,將這個爛攤子留給沈家,讓他們自個兒收拾去就好。

    沈信退守小春城的事情,傳到定王傅修宜的耳中時,文惠帝已經準允了。

    在這個時候,傅修宜自然不能再說什麽,說得越多,反而令人生疑。隻是沈信會突然來這麽一遭,令他有些奇怪。他看的清楚,這麽多年,沈信雖然表麵上是個武夫,卻絕非衝動之人。便是因為被奪了虎符心有不忿,也絕不會至於第二日就匆匆上了折子離京。

    不由自主的,傅修宜就想起之前沈垣曾提醒過他的話來。

    “臣府上的五妹妹,殿下不要小看她。”

    隻是這麽一句話,當時並未被傅修宜放在心上。如今卻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卻又重新浮上心頭。沈信突然做出這個決定,會不會有沈妙在其中推波助瀾但是一個定京城嬌生慣養的小姐,又怎麽會主動去西北那樣的寒涼之地

    傅修宜敏感的察覺到什麽不對勁,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勁,隻覺得事情似乎不應該這樣發展。

    身邊的幕僚問道:“殿下可是在為威武大將軍一事憂心雖說事出有變,但沈家軍已經散了,虎符收了回來,威武大將軍的作用也不大。殿下可以放心的大展拳腳。”

    傅修宜收回胡思亂想的心緒,淡淡應了一聲。沈信雖然與他計劃有些偏差,可是到底不是他的重要棋子。若說是重要棋子,當初沈妙愛慕他的時候,倒是可以一用,隻是不曉得後來出了什麽事,那點子愛慕便散了,讓他失去了將沈家拉入自己這條船的機會。

    不過也算是鬆了一口氣,若是真的娶了沈妙,即便有了沈家的兵力,那也是要被眾人恥笑的。傅修宜骨子裏極為自傲,又怎麽會容許自己有這個汙點如今那些假設都隨著沈信一家即將離京而散去。他道:“這些日子,你再去招攬些人。”

    幕僚一怔,隨即拱手稱是。

    傅修宜移開目光,既然局已經開始,逐鹿天下指日可待,在最短的時日裏招攬更多的賢才,才是當務之急。

    沈信是第二日一大早就離京的。

    離京的時候是個大清晨,天都未亮,沈信是偷著走的。一來是不想讓那些有交情的同僚為難,若是來相送,便幾乎是明著與文惠帝對著幹了。帝王之心喜怒無常,若是因此遷怒便不好。二來則是,小春城離定京千山萬水,早些趕路,大約也能早些到達。

    可即便是快馬加鞭,也得大半年的時日才能到達。

    沈信雖然被收了沈家軍,隻留了前部的人,可自己私下裏還有一批心腹,加上沈丘的一眾手下,加上莫擎和阿智,倒也不怕遇到什麽危險。一路上過的也不錯。羅雪雁和沈信起先還擔憂沈妙的身子骨吃不消這麽長途的跋涉,隻怕中途便會不舒服,誰知道沈妙中途連累都未曾喊一下。連沈信都連連稱讚:“嬌嬌不愧是我的女兒,這等堅韌心性,定京城裏哪個女兒家有”

    羅雪雁白了他一眼,卻是越發的覺得對沈妙愧疚。好端端嬌養的姑娘,卻要跟著跋山涉水吃盡苦頭。

    驚蟄扒著馬車簾子,因著是第一次出遠門,倒是有些驚奇,一會兒指著天上的飛鳥,一會兒指著林中的野兔驚叫。見沈妙一臉平靜的模樣,好奇道:“姑娘怎麽不覺得新鮮這些東西可是城裏瞧不見的。”

    這麽一說,穀雨也敲了敲沈妙的臉色,試探的問:“姑娘看著,倒是沒有一點兒留戀呢。”

    坐在馬車中的羅雪雁一怔。

    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故鄉,去一個從未聽過的地方,小春城肯定不如定京城繁華,人生地不熟的,任何一個小姑娘都會在這個時候流露出對故鄉的眷戀和不舍。可沈妙自始至終都平靜的很,甚至有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輕快。

    輕快背井離鄉,有什麽值得輕快的

    感覺到羅雪雁的目光,沈妙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看向馬車外掠過的風景,道:“爹娘大哥都在身邊,有什麽可留戀的。便是留在定京,沒有親人,不是一樣算不得家麽”

    此話一出,羅雪雁心中一酸。想著這次回來瞧清楚了沈家那一大家子醜陋的嘴臉,這麽多年都將沈妙扔在那家人中,以為她過得好,如今看來,才像是個天大的笑話。沈妙大約也沒有拿那些人當過家人,否則也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思及此,羅雪雁便將沈妙攬在懷中,愧疚的道:“不錯,嬌嬌以後都和爹娘大哥在一塊兒,誰也不敢欺負了你去。”

    沈妙依偎在羅雪雁懷中,垂下眼眸,掩過眼中一絲冷意。

    背井離鄉,孤獨上路,又怎麽是頭一次前生她去秦國當人質的時候,山高水長,又哪裏不是一個人走過。帶了自己的心腹丫鬟,又有多少折在了異國他鄉那時候的風景如現在一般,明明已經很模糊了,卻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刻的感受。從定京到秦國,從秦國回定京,兩條路都走的十分蕭索。可憐她以為自己是成全大義,為了天下黎民百姓,卻不知在眾人眼中,她有多麽可笑蹩腳。

    如今她不是一個人離開,待再歸來時,必然也不是一個人。

    山路遙遙,不知不覺天色竟然也晚了。因著走的是山路,山上沒有酒家客棧,隻能投訴在一家農戶屋中。好在那農戶一家也是個古道熱腸的性子,熱情接待了一眾人。還燒了好些酒菜。

    因著要趕路,沈信一眾人是萬萬不敢喝酒的,隻怕喝酒誤事,耽誤了第二日啟程的日子。倒是沈妙,也不曉得是心情好了還是農戶一家釀的梅花酒甜的醉人,喝了幾杯,便是麵頰生出桃花色。

    “嬌嬌怎麽喝了這麽多”羅雪雁最初未曾留意,等瞧清楚時不禁大驚失色,看著沈妙一手撐著臉頰,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連忙伸手去探她的頭。

    “姐兒大約是不曉得這酒的厲害。”農戶家的女主人笑著道:“自家釀的梅花酒,味道清甜,不過後勁兒大著哩。咱家的丫頭每每貪杯,也是喝的醉醺醺的。不過睡上一覺就行了,第二日也不會頭暈,夫人不必擔心。”

    羅雪雁這才放下心來,沈丘看著沈妙有些醉意的模樣覺得好笑:“沒想到妹妹也有喝醉的一日,真有趣。”

    沈丘這次回來後,見到的就是一個沉穩溫和的沈妙,老成持重的讓沈丘有時候甚至會生出沈妙才是姐姐的錯覺。有時候還會懷念從前那個沈妙,雖然任性不知禮,好歹是個小姑娘該有的性子。如今瞧著她這副模樣,讓沈丘想起從前的沈妙,不覺有些親切。

    “臭小子,”沈信蹬了沈丘一腳:“你妹妹都醉成這樣了你還鬧”

    沈丘忙吐了吐舌頭,假裝害怕的告饒。一家人連著那農戶,都是熱熱鬧鬧高高興興的,哪裏有“背井離鄉”的失落和無奈

    沈妙兩手撐著下巴,眯著眼瞧著眼前情景。這梅花酒雖然醉人,可是她眼下卻還是有幾分清醒。今日的確是極為高興。一切都按照計劃走,其實除了讓沈信遠離定京城這趟漩渦之外,還因為一年後定京城會有天花,雖然上輩子無事,可如今她卻是一點兒險也不願意讓家人冒,遠離定京城,就是遠離危險。就算要複仇,也要在保全家人的前提。

    這熱鬧的一桌飯一直吃到夜深才散去。熱情的農戶主人安排了足夠的房間給幾人,本來羅雪雁是要跟沈妙一間的,可沈妙卻非要鬧騰著住在農戶挨著院牆的一間,還必須一個人睡。那一間房是單獨的,與旁人也隔得遠。若是住進去,便是與羅雪雁他們分開了。

    沈信起先覺得不好,若是有危險隻怕趕不及去營救,可沈妙今日也不知是撞了什麽邪,醉意朦朧著也要抵死住在那間屋裏。農戶家女主人瞧見,就笑道:“大約姐兒是想看院牆外的花吧這花兒在雪影下頂好看,姑娘家都喜歡。夫人也不用擔心,咱們這地方雖然小,卻沒啥土匪強盜,要是不放心姐兒,在外頭搭個帳子多找幾個護衛也行。”

    眾人這才察覺,那靠著院牆的屋子,打開窗戶,正好是一大片雪白雪白的園子,園子裏還有冬日的梅花未謝,就著月亮灑下的清輝,花影搖曳在雪地上,倒真是一副十分優美的風光。

    沈丘又好氣又好笑,捏了一下沈妙的鼻子:“嬌氣包,難怪要叫嬌嬌,醉了還巴望著找個風景好的地方。”

    羅雪雁打下沈丘的手,怒道:“你別亂動。”又看著醉的有些糊塗的沈妙,搖頭道:“又不肯與我睡,偏還要睡這麽遠的地方。得了,讓莫擎和阿智幾個在院子外頭搭個帳子湊合一晚,驚蟄和穀雨伺候完姑娘更衣就出來吧。”

    這農戶屋不像是從前在定京的宅子,還有個寢屋和外屋,能讓驚蟄和穀雨在外屋的小塌上睡一晚。羅雪雁和沈信也不是苛刻的人,斷沒有讓驚蟄和穀雨睡地下伺候沈妙的道理。想著這農戶說大也不大,有阿智和莫擎他們在外頭守著,總歸是沒什麽問題的。

    驚蟄和穀雨給沈妙換完衣裳,又洗淨了臉才出了屋門。外頭院子搭好帳子的莫擎和阿智幾人也走準備好了,輪流守夜。驚蟄和穀雨又上前叮囑了他們一番,這才離開。

    那“風光優美”的小偏屋裏,頓時就隻剩下沈妙一人了。

    而本來被驚蟄攙扶著已經上了塌的沈妙,卻突然自榻上爬了起來。

    梅花酒的後勁兒終於在此刻湧了上來,沈妙清澈的眼眸此刻一片混沌,她搖搖擺擺的站起身就要往窗戶邊走,卻是一個踉蹌差點碰倒桌子角,猛地跌倒下去。

    黑暗中,一雙有力的手臂扶起她的胳膊,隱約可以聞到對方身上清淡的香氣,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淡淡的戲謔,道:“嘖,竟然往人身上撲。”

    沈妙順勢環住他的腰,讓自己站的穩些,卻不覺自己這個動作出來,後者的身子便是僵了僵。

    片刻後,“嗤”的一聲,火苗竄起,那人也不知從哪裏尋了個火折子,將屋中的油燈點起了。

    農戶家的窗戶都是木雕的,那是實打實的木雕,連層白紙都不糊,屋裏點燈,外頭也是看不到的。是以院子裏的幾人都沒發覺屋裏的異常。

    燈光模糊下,倒是將對方的眉眼看清楚了。雪白狐裘,深紅錦衣,唇紅齒白,一雙漆黑眼眸燦若桃花,錦衣夜行亦有秀骨風姿,不是謝景行又是誰

    沈妙一愣,道:“謝景行”她說這話的時候,身子沉沉,不小心又往謝景行身上靠了靠,幾乎是抱在謝景行身上。

    謝景行眉頭一皺:“這麽大的酒氣,你喝了多少”他打量了一下沈妙,有些嫌棄的開口:“好心送你一程,誰知道見了個醉鬼。”

    “你才醉。”沈妙立刻反駁。

    “行了,認識我還跟我還嘴,看來沒醉。”謝景行一邊說,一邊將沈妙扶到榻上。又將油燈拿近了些。

    明明暗暗的燈火下,沈妙穿著素白色的中衣,披散著頭發,懵懵懂懂看過來,和平日裏精明沉穩的模樣判若兩人,倒真的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小姑娘模樣。謝景行想了一下,終是沒忍住,狠狠擰了一把她的臉。

    沈妙氣鼓鼓的怒視著他。

    難得見她這般孩子氣的模樣,謝景行覺得有趣,隻想著沈妙如今是喝醉了,俗話說酒後吐真言,說不定能問出些什麽,就道:“我是誰”

    “謝景行。”沈妙飛快的答。

    “知道謝景行是什麽人”

    沈妙盯著他,慢慢皺起眉,遲遲不開口。謝景行被她看的有些奇怪,心說這丫頭莫非是在心裏罵他。誰知道沈妙突然一笑,道:“是個精彩絕豔的人物”

    謝景行:“。”

    他若有所思的盯著沈妙,問:“你是不是在裝醉”

    “謝家小侯爺,少年英才,千古人物,英年。”後麵的話卻是漸漸低了下去,似乎是記不住的模樣。

    謝景行起先還有些懷疑,後頭瞧著沈妙不像是裝出來的模樣,倒是有些奇怪,挑眉道:“沒想到在你心中,倒是對我這麽滿意。”他湊近些,調侃道:“莫不是心儀我”

    沈妙伸手將他的腦袋推開。

    謝景行有些無語。若是平日裏,調戲沈妙決計是很有趣的。可是如今沈妙醉的連對他“千古人物”的評價都出來了,現在調侃起來,也覺得十分無趣。他道:“本想見你最後一麵,醉成這樣,算了,就此別過。”說著就要走,誰知道隻聽“撲通”一聲,沈妙卻是從榻上再次跌到了地上。

    謝景行先是想將沈妙扶起來,隨即卻又住了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站在一邊,看著沈妙在地上掙紮,欣賞了一會兒,才道:“真該讓你自己看看現在這副模樣。”

    沈妙喝了酒頭暈暈乎乎的,身子又軟,哪裏站的起來,在地上撲騰了許久都未果,謝景行終是看不下去,大發慈悲的再次將她扶起來,才坐到榻上。就聽到沈妙道:“李公公,本宮想去看煙花。”

    靜寂的夜中,沈妙的這句話便分外清晰。

    李公公,本宮想去看煙花。

    屋中燒著的炭火似乎都凝固了。

    謝景行原本翹著的唇角慢慢的放了下來,一雙桃花眼也不再盈滿風流笑意,他微微蹲下身,視線與坐在榻上的沈妙齊平,本是溫柔的動作,眼中卻冷意漸生。他說:“你說什麽”

    沈妙睜著眼睛看他,融融燈火下,她的眼睛越發清澈,而在清澈的雙眸中,沾染上的星點醉意,便令青澀的姑娘陡然間多了幾分婦人才有的風情。她嬌嬌的,高傲的伸出一隻手,仿佛要搭在某個宮人的手上般,命令道:“李公公,本宮要看煙花,你去將太子和公主和叫來。”

    太子公主

    謝景行緊緊盯著麵前的沈妙。他眉目英挺如畫,笑的時候如春花秋月動人,不笑的時候,卻是危險的如寂寂深淵,多看一眼都覺得被嘲諷。他看著沈妙,看著看著,突然輕笑起來。

    隻是雖然帶笑,眼眸中卻是一點笑意也無,他輕輕勾起沈妙下巴,這十足登徒子的動作被他做來,也優雅天成,溫柔的仿佛讓人溺死在漆黑明眸中。

    他問:“沈妙,你想當皇後嗎”

    沈妙眨眼看著他,道:“那本來就是我的。”

    “你的”

    “本宮的。”

    謝景行緩緩收緊雙指,沈妙被他握著的下巴吃痛,不滿的皺眉。

    “小丫頭,這麽小就有野心做皇後了。”他語氣不明,眼神卻危險:“有野心的女人最美,不過你還不是女人。”

    沈妙也看著他。盈盈月色,雪影清輝,梅花搖曳,對影二人,本該是花好月圓的風月場麵,危險和曖昧的氣氛卻鋪天蓋地,夾雜的還有試探和危機。

    她像是個被嬌養著長大的姑娘,若是尋常女兒家,再大些便無非是操心嫁個好夫婿。可她一步一步隱忍籌謀,在背後算計天下,雖然已經猜到有野心不假,可是酒後吐真言,真正聽到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意外。

    那小姑娘滿身荊棘,從草包到執棋人,從矚目的將軍嫡女到失勢千金,似乎從來沒變過的,就是這看著溫順卻如獸般凶猛的眼神,就是這滿身的貴氣和傲骨。那種天生的,仿佛在高位上做了多年的氣度,一句“李公公,本宮想去看煙花”說的悠長纏綿,如同靜夜裏的鈴鐺,敲響在人的心弦。

    便是做的夢,她的氣勢,大抵也稱得上是個皇後該有的氣度了。如今還是個丫頭片子,再過幾年再過幾年,風華滿身難斂,隻怕真的有母儀天下的氣度。

    謝景行慢慢鬆開握著沈妙下巴的手,瞥了她一眼,眸中意味難平。頓了頓,作勢要起身離開,卻聽見沈妙嘟囔道:“小李子,去把本宮的披風拿來,本宮冷。”

    一下子就從“李公公”變成“小李子”了。

    謝景行原本有些複雜的心緒被她這麽一攪合,頓時哭笑不得。他問:“你命令我”

    “冷。”沈妙委屈的看著他。

    謝景行深深吸了一口氣,憋著把麵前的沈妙揪起來揍一頓的想法,將自己的披風取下來扔在沈妙身上。

    沈妙圍著他的披風,給了他一個笑:“回頭本宮賞你幾匹緞子。”

    端的是恩寵無邊。

    謝景行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多謝娘娘厚愛。微臣告辭了。”說著就要離開,卻被沈妙一把抓住袖子。

    今夜的沈妙實在太反常了,謝景行做夢也沒想到喝醉了的沈妙是這副模樣,本以為可以趁著酒醉欺負一把沈妙,不過到最後好似他才被欺負了。堂堂的謝家小侯爺被人當太監使喚。李公公小李子

    沈妙扯著謝景行的袖子,一個勁兒將他往下扯,直扯到謝景行蹲下身,再次與她視線齊平的時候才滿意。鬆開手,一下子抓住謝景行的衣領。

    謝景行被沈妙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隻聽沈妙喃喃自語道:“原先前朝有公主寡居後,就收了麵首的。陛下既然對我不好,我就當死了丈夫,也該尋個麵首的。”

    謝景行原本聽到前麵一句話,有些無法理解,待聽到後麵時,又匪夷所思。他盯著沈妙:“你做的夢裏,是個失寵廢後麽”

    “不是失寵是死了丈夫”沈妙聞言,怒視著他。

    謝景行點頭,懶洋洋道:“失寵就咒喪夫,你肯定是毒後。”

    “不過你這人倒是長得真好看。”沈妙突然開口道:“是新來的麵首麽”

    謝景行:“”

    “那前朝的公主找了個貌美麵首,本宮見過畫像,倒是覺得不如你美。”沈妙道:“你跟了本宮,本宮管你下半身衣食無憂。”

    謝景行本來被沈妙一句“麵首”震得不輕,待聽到後一句時卻是徹底愕然。這是。被當男寵了

    他還尚在愣怔,卻見抓著自己衣領的手猛地一使勁,有個軟軟的東西貼了過來,冰涼的小嘴在自己唇上舔了舔,繼而啃了一下,滿嘴的梅花清甜酒味撲麵而來。

    “從此以後,你就是本宮的人了。”沈妙鬆開手,端莊的看著他微笑。

    等謝景行回過神來的時候,隻有一個念頭,他想掐死麵前這個女人

    卻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哨聲,那是他的人給的信號,莫擎他們注意到動靜了。謝景行咬牙,看了沈妙一眼,飛身掠了出去。

    阿智打開門,卻見裏頭啥也沒有,撓了撓頭,道:“沒人啊。”

    “大概是弄錯了。”莫擎皺眉。

    梅花搖曳的雪地中,暗紅錦衣的俊美少年,自來從容的臉上頗有幾分不自在。身邊的中年漢子見狀,終是忍不住問道:“主子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寧方才,裏麵發生什麽了”

    隻是去跟沈家小姐告個別而已,怎麽出來渾身不對勁。

    紅衣少年眸中意味不明,道:“鐵衣,我看起來像。像。”

    鐵衣不解:“像什麽”

    “算了”他咬牙切齒的答:“走。”

    ------題外話------

    我娘娘就是這麽生猛霸道,我謝哥哥奏是這麽一個口嫌體正直的毒舌暖男╭╯╰╮

    真正的動心其實就是從這裏開始的吧~這章寫的好歡樂:3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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