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一個多月，天氣越發寒冷了。

    羅嵐住在行宮裏都覺得寒風刺骨，這麽寒冷的冬天十分罕見，尤其是對於南方來說。

    幾乎可以確定，今年冬天必定下雪。

    聽著窗外寒風呼嘯，羅嵐心裏多了一絲憂慮。他的憂慮自然是北煤南運的進展。

    而今北煤南運政策已經實施，第一船無煙窩蜂煤已經從布吉城港口南下，這會兒應該抵達了中部的渡口。

    布吉河那邊也有船隻南下，將一路穿過中南部的茫茫平原，抵達南方的大山腳下。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雙航道足以覆蓋大半個布吉島了，隻要將窩蜂煤運到南方的市場就可以進行出售了。

    可羅嵐依然憂慮，他憂慮農業市場。

    查爾斯南下不過兩三月，而地方政府普遍沒有資金沒有人手，要修建農業市場困難重重。

    也就是說，現在的農業市場尚未成型，而煤炭已經南運，這會導致煤炭無法正常地進入到貿易之中。

    農民們到了冬季也普遍待在家裏取暖，加之道路不暢消息不靈，羅嵐甚至覺得絕大多數農民根本不知道農業市場的存在。

    所以，他們不可能去市場購買窩蜂煤的。

    羅嵐露出一絲苦笑，他習慣考慮大的政策，往往會忽略小的細節，而農民不買煤就是小的細節。

    “如果有網絡就好了。”羅嵐感慨了一聲，然後到壁爐前烤了一會兒火。

    壁爐裏的窩蜂煤正在燃燒，強大的熱量讓羅嵐很快紅了臉。

    羅嵐盯著發紅的壁爐，腦海沉浸了下來，他在考慮農民過冬的事，北煤南運是個好政策，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窩蜂煤甚至都難以進入尋常百姓家。

    思索中，門被推開，哈著冷氣的艾麗跟兔子一樣竄了進來。

    “冷死了冷死了，外麵風好大。”艾麗跑了過來，小手都要伸進壁爐裏了。

    羅嵐拉了她一把，免得她被燒傷了。

    “城裏居民都用上窩蜂煤了嗎？”羅嵐問道，他之前讓艾麗去辦這件事了。

    艾麗得意一笑：“當然，也不看看是誰出馬。城裏的窩蜂煤都賣脫銷了，那幫商人賺大了。”

    小小的布吉城，每個家庭基本都用上了窩蜂煤取暖，他們是第一批受益者。

    然而真正的生意在農村，真正的難點也在農村。

    羅嵐身體熱乎了起來，他走到窗邊稍微推開窗想看看外麵的情況，結果一股勁風吹來，讓他打了個哆嗦，真是冷得刺骨。

    “你別開窗，窩蜂煤不是沒有毒氣嘛，有通風口透氣就行了。”艾麗抱怨著，把冰涼的靴子脫了，潔白粉嫩的小腳伸到了壁爐前。

    “你還真是沒有淑女風範。”羅嵐調侃了一句，抓起了架子上的羊毛大衣穿上。

    艾麗看他穿衣不由一怔：“你要出去？”

    “我要南下。”

    “什麽？”光著腳丫的艾麗驚得跳了過來，“你傻了啊，什麽時候了還南下，你想凍死啊！”

    王子殿下當然不會被凍死，但估計會長長凍瘡什麽的，再厚的衣服也擋不住。

    “我不放心，這個冬天很關鍵，也很殘酷，我必須去南方看看情況，免得出現意外。”

    羅嵐解釋道，他很嚴肅。作為一個怕冷的人，羅嵐當然不想離開行宮，可他實在憂慮，有些事情不能遠程遙控，尤其是在沒有網絡的時代。

    艾麗欲言又止，看著這個笨蛋王子真是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佩服。

    “你跟甘道夫說吧，看他肯不肯讓你南下。”

    最後，艾麗搬出了甘道夫。

    羅嵐捏捏她的小臉：“布吉城交給你了。”

    艾麗一把打開，叉腰嗬斥：“不準捏我，死笨蛋！”

    羅嵐離開了行宮。

    他牽了一匹馬，帶上了一些幹糧和衣服以及一隊城衛軍出城南下。羅嵐並沒有找甘道夫，他知道甘道夫肯定不會讓他南下的。

    不料一出城，迎麵就遇上了甘道夫。

    甘道夫去考察了煤炭作坊，正滿懷欣喜地回城，結果就看見王子殿下裹著大衣帶士兵出城。

    “殿下，你要去哪裏？”甘道夫攔住了隊伍，他感覺不尋常。

    而來往於兩間作坊和城內的工人們也圍了過來，不明白這麽冷的天王子要去哪裏。

    “閑得無聊，去西海岸走走。”羅嵐笑著回應，甘道夫鬆了口氣，讓出了道路。

    羅嵐一馬鞭抽在馬屁股上：“走！”

    快馬朝著南方慘不忍睹的道路跑去，後麵的城衛軍愣了一下趕緊跟上。

    甘道夫大叫：“殿下，你要南下？給我停住！”

    冰冷的風和揚起的塵交織在了一起，羅嵐遠去了。

    甘道夫急得直跺腳，工人們麵麵相覷。

    半日後，羅嵐一行人在一座村莊停了下來。這座村莊就在道路旁邊，完全可以成為一個重要的交通樞紐。

    然而村莊裏死氣沉沉的，明明已經是傍晚了，卻不見炊煙，更別提農民的身影了。

    羅嵐心裏一跳，想到了不好的事情，難不成這個村的人都被凍死了？

    還好隨行的城衛軍跟羅嵐說了一下：“殿下，冬天如果太冷，大家都會早早烤好小麥包，縮在屋子裏熬日子，一般不會出門或者煮飯。今年收成好，大家的小麥包應該夠吃。”

    這樣嗎？

    這種生活跟需要冬眠的動物沒啥兩樣，一到冬季，農民幾乎沒辦法勞作了。

    “其餘地方的人會這樣嗎？比如南原領的人。”

    羅嵐詢問，一個去過南原領的城衛軍幹笑道：“殿下，南原領不會這樣。我們這樣主要是因為沒有禦寒的衣服，加上今年特別冷，又不用給貴族幹活，大家自然縮在家裏了。”

    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羅嵐不知道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涉及過。

    “這樣不行，縮在家裏熬不過下雪天，他們隻有小麥包。農田也需要人打理，不然小麥全被吹斷了。”

    小麥不怕下雪，下雪反而形成一個保溫罩。但狂風呼嘯，小麥是擋不住的，必須有農民護理。

    “殿下，這是沒辦法的事，大夥連棉衣都沒有，穿麻衣一出門就跟光著身子一樣。冬天不饒人啊，今年恐怕要凍死許多人了。”

    有經驗的城衛軍感慨道，他們穿著棉衣披著盔甲都覺得寒冷，更別提那些可憐的農民了。

    羅嵐不語，直接策馬進入了村莊。

    馬蹄聲響，有窗戶打開了，伸出一些顫顫巍巍的腦袋，已經凍得臉發紅了。

    屋子裏的木炭擋不住吹進去的寒風。

    “這是羅嵐王子殿下，讓你們的村長出來。”

    城衛軍大聲叫道，更多的農民探出了腦袋，臉上閃過驚喜之色。

    羅嵐在島上名聲很好，農民們覺得羅嵐的到來肯定是好事。

    不一會兒，一棟破爛的石屋裏跑出一個中年漢子來。

    這漢子特意留了長發，蓋住了整張臉，大概是為了禦寒。

    羅嵐審視他，發現他的鞋竟然是用一些麻布裹成的，走起來趿拉趿拉隨時會脫落。

    再看他的衣服，簡直跟披著一層薄冰似的，硬邦邦的連肉都貼不緊。

    他跑到馬前已經凍得抖個不停了，再待多兩分鍾恐怕就要得凍瘡了。

    羅嵐連忙下馬，從包裹裏取出一件備用的棉衣給村長裹上。

    “進屋說。”羅嵐拉著村長進屋，很多村民都冒著嚴寒湊了過來。

    在簡陋的石屋裏，羅嵐看見了幾籠炭火。那是竹子編織的炭籠，在裏麵放入木炭烤火取暖。

    然而農民家缺少木炭，熬不了幾天木炭就要用光了，到時候隻能燒木材了，可房子裏哪裏能燒木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