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羅嵐在某個早晨醒來，聽見了街上孩童們的叫聲。孩子們沒有見過雪，又沒有受寒之憂，自然是滿心歡喜地看著雪落。

    羅嵐打開窗，細碎的雪花立刻飄了進來。這並非可怕的鵝毛大雪，而是溫和的碎花輕雪。

    島嶼上空，狂風依然在呼嘯，但比之前要小了許多，街上不少民眾都跑了出來，一些青年和姑娘們更是打起了雪仗。

    羅嵐穿上大衣，走上城牆眺望一望無際的北方邦。

    一眼看不到邊際的麥田覆蓋上了一層白雪，前兩日還在飽受狂風吹襲的麥子裹上了保護罩。

    偌大的布吉島，並非隻有北方邦下雪，南方許多地方也下雪了。

    在南方幾座龐大的河邊建築裏，上千個農民裹著單薄的麻衣，烤著無煙煤，透過門窗縫隙欣喜地看著天上飄落的雪花。

    “果然下雪了，這下麥子不會被吹斷了！”老農們欣喜若狂，他們最擔憂的就是麥子。

    “今年可真冷啊，要不是王子殿下讓我們來城堡過冬，我們準得凍死。”

    “王子殿下是神明啊，他把邪惡的黑石都征服了。”

    農民們議論紛紛，對羅嵐的崇拜溢於言表。

    熱切的議論聲中，一個坐在壁爐旁邊昏昏欲睡的老人忽地說道：“對了，你們說阿貝伯爵會送食物給我們嗎？”

    這裏是布吉河的南端下遊，再往前幾公裏就能抵達布吉島中部山脈，而山脈另一邊就是阿貝伯爵的封地。

    住在這裏的農民都知道阿貝伯爵，因此壁爐旁的老人一提，眾人都來了興致。

    “前幾年下雪，他就派人送了食物和衣服給我們，今年也下雪，應該還會送吧，我家孩子想吃羊肉誒。”婦女們流起了口水，都盼著阿貝伯爵的救助。

    在他們討論的時候，負責管理這裏的官員嗬斥了一聲：“別瞎說了，阿貝伯爵跟王子殿下合不來，小心惹王子殿下生氣。”

    “合不來？什麽意思？大家都是布吉島的人啊。”淳樸的農民並不懂高層的矛盾，那個官員其實也不懂，他隻是聽認識的近衛軍閑聊得知的。

    “總之別談阿貝伯爵了，他要是送食物過來，我們也不能要。”

    “啊？為什麽？”

    城堡裏炸開了鍋，吵雜的聲音把狂風的呼嘯都壓下了。

    而此時的隔開布吉島南北方的大山腳下，正有一隊士兵紮營。他們人數不過三十人，其中有三個官員，查爾斯正是其中之一。

    查爾斯穿著厚衣，目光透過雪花，盯著眼前的山路。

    山路早已荒廢，隻能依稀看到踩出來的痕跡。山路繞山穿行，最終抵達山另一邊的南方邦，阿貝伯爵的封地。

    查爾斯身後，啃著幹牛肉的巴雷特鬱悶道：“我說城主大人，我得回城交差啊，你找我來這裏幹什麽？要入山打獵啊？”

    巴雷特作為近衛軍首領，沒事兒的時候就該去保護羅嵐，結果現在卻被查爾斯拽到最南邊來了。

    查爾斯搓了搓發涼的手心，沉吟道：“如果我所料沒錯，待會會有士兵從山裏過來，我們要攔截他們。”

    “什麽？”巴雷特大吃一驚，驚愕地看著山路，“你是說，阿貝伯爵的士兵？”

    查爾斯嗯了一聲，臉上的神色很複雜，他久久沒有說話了。

    巴雷特不是傻子，他跟隨羅嵐也有一段日子了，知道羅嵐對國中國心懷芥蒂。

    現在他要直麵國中國的士兵，這感覺可真不對。

    “查爾斯，咋辦？這算是……非法入境嗎？他們幹嘛要來北邊？”巴雷特沒打過仗，他有點慫了。

    查爾斯臉色一冷：“不要胡說，南方邦一直是王子的領土，何來的非法入境？他們來也不是打仗的，別怕。”

    查爾斯雖然在安撫巴雷特，可他的臉色和語氣都十分凝重，使得空氣都緊張了起來。

    巴雷特察言觀色，趕緊命令士兵準備好武器。

    “別緊張，隻是送東西給我們而已，我之所以攔截，是不想讓南方邦知道我們的秘密，窩蜂煤現在不能泄露。”查爾斯瞟了緊張的巴雷特一眼，無奈道。

    巴雷特更加懵了：“啥？送東西？”

    話一落，馬蹄聲響。

    那窄小荒涼的山路上，伴隨著雪花飛舞，一隊上百人的騎兵出現了。

    這些騎兵沒有騎馬，他們牽著馬步行，而馬背上載著許多物質。

    那是阿貝伯爵送過來的物質。

    阿貝伯爵是個大好人，盡管誰也沒見過他，可經曆過嚴冬的人都會說，阿貝伯爵在下雪的時候會送東西過來，挽救幾十個村莊的性命。

    看著兵強馬壯的隊伍突然出現，巴雷特一行人頓時變了臉色。

    他們是羅嵐的近衛軍，是精銳，可跟眼前的騎兵比起來，簡直就是流寇。

    南方邦的騎兵統一穿著重甲，佩戴精鐵長劍和角弓，馬匹都是高頭大馬，每一個騎兵的素質都不比南原領的差。

    反光巴雷特一行人，坐無坐相站無站像，就是強壯點的農民。

    “我們是阿貝伯爵派來救助你們的。”山路上的騎兵開口，打斷了巴雷特一行人的對比。

    巴雷特這會兒有點結巴，愣是沒說話。還是查爾斯走上前去，平靜道：“感謝阿貝伯爵，請將物質卸下吧，來日我們王子必定報答你們。”

    查爾斯的話讓騎兵們頗感意外，他們是聰明人，明白查爾斯的意思了，他們不準“入境”。

    一個騎兵首領靠著馬匹喝起了葡萄酒，用揶揄的目光看著查爾斯。

    “這位大人是誰啊？我記得這一帶的領主是季巴，他讓你來攔我們？”騎兵首領調侃道，語氣中滿滿都是不屑。

    查爾斯平淡回應：“是的，季巴領主身患重病，不便前來迎接，請將物質交給我吧。”

    騎兵首領聽後嘖了一聲，忽地拔出了長劍，他身後的騎士見狀也全都拔出了長劍，上百把精鐵長劍震顫，霎時間殺氣騰騰，驚得馬匹嘶鳴了起來。

    巴雷特一行人嚇了一跳，但為了保護查爾斯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拔劍上前。

    但他們這陣仗跟耕田似的，看得對方的騎士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查爾斯紋絲不動，冷靜如雪。

    騎兵首領將長劍插入雪中，很霸道地開口：“我們來這裏無需跟任何領主打招呼，領主算個鳥。我們是來救農民啊，阿貝伯爵不忍農民凍死，你們滾開。”

    首領發威，上百名騎士紛紛踏前一步，震得樹上的雪堆都落了下來。

    如此氣勢，長虹貫日。

    巴雷特近衛軍全都嚇白了臉，拿劍的手都在抖，他們畢竟沒有上過戰場，麵對富裕的南方邦騎兵挑釁，根本沒有作戰的底氣。

    查爾斯輕呼一口氣，大步上前。

    他無懼這些騎兵，徑直走到了首領麵前，然後從懷裏取出了一枚狼牙吊墜。

    那是一枚打磨得發亮的狼牙。

    騎兵首領一見狼牙，頓時臉色突變，再無煞氣。

    “您是……”

    “卸下物質，離開此地。”

    查爾斯冷冽道，騎兵首領喉嚨一陣蠕動，慌忙點頭。

    不消一小時，所有物質全都堆放在了查爾斯麵前的平地上，上百個精壯的騎兵牽馬遠去，頭也不回。

    巴雷特等人已經看傻了，全都古怪地盯著查爾斯。

    查爾斯揮手：“搬去城堡吧，分發給農民。我先回布吉城找王子，南方邦要有大事發生了。”

    “這……查爾斯城主，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