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盤算著手裏的錢，計劃著等肚子大了，不能工作時，手裏的錢夠不夠我跟孩子支撐一段時間。

    我也很清楚，自己一個人想要生下孩子很難，在北城，我唯一能信任的隻有顧景。

    我並沒有立馬去醫院做檢查，在酒店又工作了兩個月後，我怕在這酒店再遇到方蘭，或者讓別人知道我懷孕了，這才辭職聯係顧景。

    聽到顧景在電話裏激動的聲音，我心生內疚。

    我與顧景約在公園見麵，此時北城已經進入八月，酷熱難耐，我穿了一件寬鬆的白色T恤跟黑色休閑褲，因為我瘦，又沒顯懷，一點也看不出來懷了孩子，跟平常人無異。

    顧景很快來了，我見他從出租車上下來，從木椅上站起來衝他揮手：“顧景，我在這。”

    顧景目光看過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似是不相信真的是我，確定了之後朝我奔過來。

    他上下將我打量一番，激動的情緒難以抑製：“盼盼，真的是你，這三個月你去了哪裏，你留了一條短信，就這麽走了，以琳也不知道你的去向，你知不知道我……我們很擔心你，怕你出了什麽事。”

    顧景，對不起。”我垂眸說：“我知道若當麵跟你告別，你肯定不會讓我一個人走，真的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顧景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見我手裏沒有行李，平息了情緒，說：“沒事就好，外麵熱，現在你住哪裏，去把行李拿了，去我哪裏。”

    他已經看出我回來找他是有事。

    顧景，我現在不能去你哪……”

    他知道我的顧慮，說：“放心，我已經換了住處，他找不到，他早就來找過我問你的行蹤，這幾個月我也在找你，他知道，所以他不會想到你回來找我了。”

    他……找過我嗎？”聽到這消息，心裏竟然止不住泛起欣喜。

    顧景點頭：“找過，就差沒把北城給掀了，最近已經消停了，大概是放棄了。”

    顧景輕描淡寫的話在我心底掀起巨浪，然後又迅速天晴，好似什麽都沒有。

    他放棄了。

    我既願他不放棄，又望著他放棄。

    在顧景的堅持下，他讓我什麽都別說了，讓我把行李搬到他那裏去。

    顧景的固執，讓人無法扭轉，我也沒來得及說懷孕的事，搬到了他那裏去。

    十來個平方的房子，裏麵放了一張床，桌子跟衣櫃，一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已經沒有多少多餘的空間了，煮飯是在走廊的過道裏。

    環看了四周，我問：“顧景，你為什麽要搬出來？”

    墨香居的保安工作是有包住的，還能節約一筆花銷呢，這租房少說也要一千，他的工資才多少，租房就去了差不多一半。

    方便。”他言簡意賅的回答我，將我的行李放下，說：“你先在這休息一會兒，這也到午飯時間了，我去菜市場買些菜回來做飯。”

    好。”

    不管我此生遇見過多少人，顧景永遠是那個讓我感到家庭溫暖的人。

    這租房雖小，卻很幹淨整潔，耳邊是呼呼的電風扇聲音，我在床上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顧景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都不知道，他做好飯後，輕輕將我搖醒：“盼盼，起來吃了再睡。”

    最近真是嗜睡的厲害。

    我悠悠醒來，揉了揉朦朧的眼睛，看著一桌子香噴噴的飯菜，衝他笑道：“這麽會燒菜，以後誰要是嫁給你，真是享福了。”

    顧景笑了笑，給我盛飯，拿筷子：“看你又瘦了，多吃點。”

    之前孕吐嚴重，也吃不下什麽，這幾天胃口才稍好點。

    端著碗吃飯，我想到以琳，問：“現在已經是暑假了，以琳她……怎麽樣了？還好嗎？”

    一切都好，秦朔還讓她住在墨香居，應該是想著等你回去。”他給我夾了一塊肉，看著我欲言又止：“還回去嗎？”

    不了。”我吃了他夾的肉，彎了彎唇說：“既已出了牢籠，又為什麽要回去，我回來的事，暫時別告訴以琳。”

    我知道。”

    我們東聊閑扯，吃了一頓輕鬆的午飯，我在心裏組織著語言，待會要怎麽跟顧景說懷孕的事。

    吃好後，他去洗碗，我就倚著門框看著他洗，躊躇半天後，我鼓足勇氣說：“顧景，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他衝我笑了笑，露出整潔的牙齒，心情頗好：“說吧，我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他可能也是在等著我開口，他清楚我不會無緣無故回來找他。

    手揪著衣服，我抿唇說：“我懷孕了。”

    話一出，顧景嘴角的笑有那麽片刻僵硬了，洗碗的動作也是一頓，他目光落在我的腹部上，又移開，看了我一眼，繼續手上的動作。

    安心在這住下，一切有我。”

    隻需一眼，他就已經明白了我來找他的目的。

    也就他一句話，讓我紅了眼眶：“顧景，謝謝。”

    我們之間不需要這兩個字。”他停下動作，看著我玩笑說：“盼盼，我很高興你能回來找我，也能將這個消息告訴我，讓我知道在你心裏，我還是你的家人，還有位置。”

    當然，我們一直是家人，永遠都是。”我抹了摸濕濡的眼角，笑問：“對了，你追究季曼的事，有進展了沒？”

    顧景感慨地說：“沒戲了，雖然我模樣不差，可是兜裏沒錢，現在是看錢社會，不是看臉世界，能不嫌棄我窮的，估計也就你跟以琳了。”

    第一次覺得顧景還有幽默細胞。

    我一笑，摸了摸他頭：“你這麽好，會有更好的。”

    洗好碗之後，顧景看了看時間，說：“盼盼，我得去上班了，若是我回來得早，晚飯我回來做，若是晚了，你先隨意煮點餃子墊墊肚子，別餓著了。”

    好，去忙吧。”我站在門口送他。

    我在顧景這住下來，每天最多的就是睡，租房裏就一張床，顧景都是打地鋪睡地上，我睡床上，他每天都是很晚很晚才會回來，白天多數都是在家，陪我去散步，做飯。

    最開始我並沒有起疑，顧景怎麽天天都是上晚班，墨香居保安的工作時間我大概是清楚的，後來我見不對，問他，這才知道他已經換了工作，在給一家娛樂場所看場子。

    這樣，晚上他工作，白天就有時間去找我。

    聽到他換工作的原因，心裏一酸。

    8月15號，那是我永遠忘不了的一天，顧景帶我去醫院產檢。

    當時肚子已經快四個月了，我的肚子依然沒怎麽顯懷，有些孕婦體質是如此，可能五六個月看起來才三四個月的，快生了，還像是六七個月的。

    我又偏瘦，不怎麽明顯也沒什麽奇怪。

    顧景為我忙前跑後，排隊又繳費的，我隻需坐著等，該我了就進去檢查。

    當所有該做的檢查都做了之後，醫生看了化驗單皺眉，說了一句話讓我隻覺五雷轟頂，整個世界都灰暗了。

    醫生搖頭說：“從檢查結果來看，很有可能是唐氏兒。”

    唐氏兒？

    這怎麽可能，我整個人定在那裏，肯定是我聽錯了，不會的，我的孩子怎麽可能會是傻子。

    我猛然站了起來，頗為激動：“醫生，這一定是弄錯了，不會的，我的孩子很健康，怎麽會是唐氏兒。”

    醫生卻說：“從你的血液裏，我們檢查出你有長期服用避孕藥，這是導致孩子不健康的主要原因，我建議你還是打……”

    我厲聲打斷：“不，誰也不能奪走我的孩子。”

    我拉著顧景的袖子，說：“我們走，我們回去，我們不做檢查了，這醫院肯定是弄錯了，我從來沒有吃過什麽避孕藥，怎麽孩子就不健康了，我煙不碰，酒不碰，我的孩子是健康的，這醫院是騙人的。”

    我激動的拉著顧景離開醫院，顧景見我情緒實在激動，安撫我：“盼盼，別著急，這醫院肯定是弄錯了，我們再去別的醫院檢查，一定沒事的。”

    我已滿臉淚水：“不，我不檢查了，顧景，我們回去吧，我們不檢查了。”

    顧景也沒敢多說什麽，先帶我回去。

    回去之後，我逼自己不要去想醫生的話，可那句長期服用避孕藥的話，就像是魔咒一樣響在耳邊。

    我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從來沒有碰過那東西。

    可我又無法去完全否定醫生的話，畢竟檢查結果就在那裏。

    手撫上肚子，心一陣揪痛，我怎麽舍得打掉他。

    我一整天都沒有吃飯，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睛睜著，盯著屋頂。

    顧景做的午飯涼了，晚飯也涼了，他蹲在床邊，語氣裏有些急切：“盼盼，你多少還是吃點，為了孩子，你也要吃點，別把身子弄垮了，孩子肯定沒事，聽話，起來吃點。”

    顧景的一句為了孩子讓我眸子轉動，恢複了點生氣：“對，我不能餓著孩子了。”

    我立馬爬起來，端著已經涼了的飯不斷往嘴裏塞，塞著塞著，淚就順著臉頰滴入碗裏，又進入嘴裏，苦澀的要命。

    我抑鬱了幾天，顧景讓我再去醫院，我這次死活都不去了，我告訴自己，這孩子是健康的，我一定會把他生下來。

    顧景無奈，也沒再勸我，平常他都會晚上一兩點回來，之後他都盡量在十二點之前回來，就怕我出了什麽事。

    可這晚，已經快一點了，顧景還沒有回來，我穿著拖鞋去門口看。

    我們這租房對著的就是馬路，剛出門，一道強烈的白光照在我身上，讓我下意識抬手擋在額頭，當適應了之後才敢將手放下來。

    當看到逆光而來的高大身影，漸漸清晰的臉龐，秦朔幽深而冷冽的眸光盯著我的肚子，我第一反應就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