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禍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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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鄭公聲望極高,他突然去世的消息,自是震驚了眾人。

    喪禮極是隆重,長安城傾巢出動,得過鄭公照拂的病人來得絡繹不絕,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仰慕鄭公的文人士子也是紛至遝來,而最是叫人驚歎的,連聖上也派身邊寵宦江常侍前來拜祭,更送上聖上手書的“醫聖”匾額。

    然而這等風光,於薑灼而言,沒有一點意趣,她隻要師父能好好活著,便是清貧無聞,也好過這些死後哀榮,隻是天不從人願,如此君子大德,竟然駕鶴西歸了。

    阿青這時走到薑灼旁邊,悄悄地勸道:“女郎,跪了許久,不如到外頭歇息一會吧?”

    薑灼往麵前瓦盆裏又投了些紙錢,隨後搖搖頭道:“我無事,阿青姐姐,麻煩你帶昕弟下去用些吃食,別把他餓著。”

    阿姐不離開,我也不走。”薑昕堅決拒絕。

    阿青無法,她已勸過多時,隻是薑灼一直不肯離開靈堂,著實叫人無計可施,隻是這樣熬下去,身子遲早受不住的。

    此時又來了不少吊唁之人,薑灼與薑昕一起向唁客回禮,鄭簠過來,引領著客人到旁邊抱廈中休息,再用些吃食。

    也就這麽一時間,靈堂裏突然安靜下來,連司禮都站到外頭透氣去了。

    薑灼抬頭看了看端放在靈幛之下的師父牌位,硬是怔了半天,忽然疑惑,明明昨日好端端一個人,今日怎得成了牌位。

    靈堂內火燭太旺,難免有些煙塵,隔著水霧霧的雙眸,薑灼看到牌位上沾了些許浮灰,心中又是不忍,起身上前,從懷中掏出帕子,細細地擦拭了一下。

    薑昕也跟在後頭,瞧著兩邊燭火變了微弱,取出剪子去剪燭花。

    阿姐,鄭公走了,我真的好傷心,跟阿爹離開的時候一樣。”薑昕轉頭對薑灼道。

    薑灼又在心中哽咽了一下,卻沒有回答他。

    薑昕抽了抽鼻子,忽然有些不安地問:“阿姐,你有沒有在心裏責怪我?”“為什麽要這麽說?”

    薑灼看著薑昕,而此時的薑昕,眼中竟有愧疚。

    如果我白日跟著無涯先生回了膠東王府,就不勞鄭公親自送我,他回去的路上,也不會出事的。”

    薑昕膽怯地瞅著薑灼,似乎想求得她的原諒,又害怕她不肯原諒。

    薑灼長歎一聲:“此事與你無幹的。”

    若是這麽個怪法,豈不是要怪薑灼拜了鄭無空為師,帶著弟弟來到長安城,這才有了眾多因果,最連累了師父嗎?

    阿姐,以後你……”得了薑灼的話,薑昕的心總算放進肚子裏,又不免擔心起之後的事,待自己回了軍營,阿姐豈不是沒人照顧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群人擁了進來。

    以為是前來吊唁的客人,薑灼便準備拉著弟弟回到原地跪著,卻不想陪著客人進來的無涯先生一把拉住了她:“灼灼,快來見過,鄭公的幾位子侄前來吊喪了。”

    薑灼忙上前斂衽施禮。

    站在最前麵的一位年輕婦人伸手攙住了薑灼:“叔父在世之時,吾等也聽說,他收了一位愛徒,今日終於得見。”

    小女不敢當。”薑灼客氣地回道。

    吾等特意從廬州趕來,”年輕婦人長歎一聲,眼眶有些泛紅:“是做侄兒侄女的不孝,經年未得拜望伯父,如今卻隻能見到這牌位了。”

    這時鄭簠同鄭柯帶人送來了孝服,幾個人上香磕頭之後,便依次跪到了靈幛左右。鄭簠扯了扯薑灼,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到了外頭,鄭簠頗有些為難地道:“女郎,幾位郎君和女郎方才匆匆趕到,他們之意,既是鄭公血親,他們當要以子侄之禮為鄭公出殯,無涯先生也覺得無奈,您看……”

    薑灼明白了他意思:“既是血親,為師父盡孝也是好的,我同薑昕自當退避一邊,想是師父泉下有知,也是歡喜的。”

    鄭簠不免心下讚歎,薑灼倒是極識大體,不過,如今又有一樁棘手事,鄭簠現在還在猶豫,要不要同薑灼說。

    薑灼倒是看出了他的猜疑,便道:“管家有何事,不如直言吧!”

    鄭簠得了鼓勵,便道:“鄭公罹難,皆因駙馬醉酒出行,半道驚了馬,才致出此大事,聖上得悉真相之後,勃然大怒,已命人將駙馬下入了大牢。”

    薑灼垂首而立,心中暗歎,自來一命還一命,這駙馬該當受到嚴懲。

    平陽公主府如今來了一位嬤嬤,指明要見你,”

    其實鄭簠打心裏不想讓薑灼去見那人,平陽公主為人傲慢,自己府中人鬧出禍事,她連派人到鄭府吊唁都沒有,更說不上表達歉意,這會子又派了個嬤嬤過來,隻在抱廈坐了,指名道姓要見薑灼,實在沒有道理可講。

    我去便是。”薑灼淡淡地問道。

    鄭簠搖頭,不過似乎又猜到了些什麽……

    抱廈內,有一位婦人早已等候薑灼多時了。

    看到披麻戴孝的薑灼進來,那婦人站起身,同薑灼福了福身,道:“薑女郎,奴奉公主之命,有事前來與女郎商議。”

    此時的薑灼心下已有些慍怒,她記得清楚,從靈堂搭起,公主府便一直沒有人前來拜祭,竟不知自己理虧,現在倒是人來了,竟口口聲聲說要商議什麽事。

    見薑灼麵無表情,那婦人皺了皺眉頭,隨即也無興致說什麽客套話了:“此次鄭公出事,沒有人願意瞧著如此,平陽公主亦知是駙馬有錯,被聖下落入大牢,當該他應受的處分。”

    話說到此,婦人故意打量了一下薑灼神色,心裏冷哼了一聲,覺得這女郎忒不懂事,若是聰明的,這時便要講幾句大度之言,也好給公主台階下,而薑灼這樣子,實在太過倨傲了,還真當自己是個什麽人物。

    薑灼默不作聲,覺得這婦人話中有話,隻想靜聽她其後之言。

    婦人咳了一聲,終於切入了正題:“其實駙馬向來忠厚老實,並不好與人起糾紛,今日之事,不過是駙馬喝多了幾杯,才無意中才鑄成大錯,他心中早已後悔不迭,在牢中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