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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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七月末,已是一年中最熱時分,尤其日當正午之時,街頭巷陌的青石板路被曬得發燙,這個辰光,少有人在外頭走動,唯一能鬧出些動靜的,便是樹上一個勁叫個不停的知了。
鄭家藥鋪也難得清閑,原本守在門口迎客的夥計,見一時無人登門,少不得趁著掌櫃出門辦事,都跑到蔭涼處歇起了晌,藥櫃上的人也都似有似無地打著盹。
就在這時,從千禧街另一頭跑來一隊人馬,鬧騰騰地在鄭家藥鋪外翻鞍下馬,驚得鋪子裏的人一時忘了瞌睡。
一個坐在門前台階上的藥童起身瞧了瞧,原來是幾位裝著軍服的人走了過來,其中還夾著一個半大孩子,藥童忙衝著裏頭叫起來:“小郎回來了!”
來人正是諸葛曜手下,皆為前來複診的傷兵,薑昕奉魏長歡之命,陪著過來的。
診堂之中,薑灼同幾位大夫正分頭給王虎等人把脈,那邊薑昕先還瞧了一會,後來覺著無聊,便在薑灼坐的矮榻另一頭四仰八叉地盹著了。
這一回王虎倒是大大方方地給薑灼看了自己傷處,隨後道:“薑大夫,我這瘡口上過藥,竟是比之前好了不少,隻是這幾日突然身上酸疼,腦袋也總在嗡嗡作響,有時候還覺得像在發熱,這些倒是沒啥,就是我這老腰,也跟著疼得厲害。”
薑灼讓王虎伸出舌頭瞧了一瞧,問他:“你這瘡口可曾出過膿?”
倒是有過少許。”
薑灼思忖片刻,道:“王參將方才所述症狀,乃是因正邪交爭,倒也不出意外,你這瘡口出膿,則是由陰轉陽,氣血漸複的佳象,我再給你開一劑荊防敗毒散加黃芪,促瘡中膿水盡數全部流出,那時才是大好。”
甚好,請薑大夫快些開藥吧,本將得快些痊愈了,待隨著殿下離開這勞什子的長安城,到了膠東,咱王虎又是一條生龍活虎好漢。”
薑灼歎了口氣:“這麽急著走?”
王虎收拾著身上衣裳,口中氣道:“還不是那幫宵小之輩背後算計殿下,其實別聽這些人叫囂得厲害,到如今誰都拿不出那什麽殿下叛國的證據,倒是朝中還算有些長了腦子的,知道出來替膠東王做保,想是他們都清楚,若是害死了殿下,還有誰有膽略打敗匈奴?”
旁邊一位同來複診的校尉道:“說是如此,殿下還是失了聖心,聖上也不知聽了誰的讒言,急吼吼地命膠東王立馬回到封地,而且未得宣召,不得出膠東一步,算了,殿下去哪,咱們當手下的跟著便是,哪裏黃土不埋人。”
其實膠東王被趕回封地之事,眾人早已得了信,不過如今親耳聽到他手下兵將這麽說,大家夥還是不免一陣唏噓,眾人都明白,聖上此言一出,膠東王離那大位,竟是越來越遠了。
薑灼也在心中悵然,皇子受封離京,本是朝中定規,之前諸葛曜因戰功卓著,頗受聖上器重和支持,才得常年留在長安城外練兵,並一舉成就大靖鐵騎,薑灼歎氣,諸葛曜鎮日宵衣旰食,厲兵秣馬,皆隻為了實現有朝一日與匈奴決一死戰的理想,隻今日被逼偏安一隅,怕真要有誌難伸了。
看到薑灼麵色黯然,王虎會錯了意,以為薑灼竟是舍不得幼弟,免不了瞧瞧已打起小呼嚕的薑昕,上前道:“薑大夫放心,日後薑昕隨吾等去了膠東,營中兄弟自會照應他,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薑灼看了看還在悶頭大睡的薑灼,對王虎謝道:“王參將美意,小女心領,這孩子心性不壞,就是頑皮些,到時也請各位幫著管教,小女也在此,祝各位將士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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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氣方散,華房殿外的台階上已站了不少人,王昭儀一臉焦灼地走來走去,又不時停下幾步,向未央宮的方向伸頭望過去。
一直隨侍在側的王瑜芙走到王昭儀近前,小心地扶住她,安慰道:“娘娘切莫著急,小女進宮之前,阿爹已向小女保證,必會請聖上開恩,教殿下離開長安城之前,前來與您話別。”
此話甚是貼心,王昭儀感激地拍了拍王瑜芙的手:“阿芙,本宮早已知道你是個好的,今次曜兒終得平安,也多賴你父代為周旋,王家的情意,本宮母子自是領受了。”
娘娘過獎,實在折煞了,”王瑜芙低下頭道:“殿下乃堂堂君子,少年戎馬,殺場征戰,為大靖立下汗馬功勞,無奈今日遭小人構陷,一時不慎,才致落入泥淖,家父不才,出於公心,不忍見美玉蒙塵,才肯舍下個人榮辱,在朝堂上振臂一呼,其意,也隻為保住一位大靖忠臣良將。”
好啊!”王昭儀歎道:“竟不知曜兒有無這等福氣,得配佳偶,娶到你這位情義雙全的女孩。”
小女心內仰慕殿下……”
母妃,阿弟過來了!”平陽公主的聲音恰在這時傳了過來。
王瑜芙正要向王昭儀表白自己對諸葛曜的心意,卻不意被平陽公主打斷,心中稍覺心虧,卻很快掩飾住了不快,很有分寸地退到王昭儀身後,隨著她的目光,看向緩緩走來的兩個人。
遠遠看到明顯身形消瘦不少的兒子,王昭儀立時哭得不能自已,也顧不得什麽宮規禮法,提起裙擺,便向已在台階下跪倒的諸葛曜奔了過去。
兒啊,你受苦了,”王昭儀一把扶起諸葛曜,一把將他緊緊摟住:“為娘無用,盡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諸葛曜安撫了王昭儀兩句,隨後朝站在一旁的平陽公主遞了個眼色。
平陽公主會意,走上前去,將王昭儀輕輕拉開,勸道:“母妃,阿弟如今化險為夷,您當高興才是,如何非要哭得這般傷心?”
王昭儀歎了口氣,抽咽道:“兒啊,這幾日為娘一直在提心吊膽,隻怕你出了什麽閃失,聖上……唉,不提也罷,如今見你尚且安然,為娘本該鬆一口氣,隻是……今日這一麵之後,你便要走了,也不知何時才得母子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