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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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王帛提及王瑜芙之時這般親近,薑灼不免怔了一下,她還記得當初王帛急著等銀子救命之時,劉翁說過,正是王瑜芙見死不救,隻肯施舍十兩銀子打發,後來聽鄭柯道,王帛病好之後,曾大罵姓王的冷情刻薄,卻不想,何時這二人又捐棄前嫌了。

    隻別人家務事,他人無需置喙,薑灼不過閃念一過,也沒再放在心裏。

    鄭柯送走王帛,回來對坐在花廳裏正看著《醫聖經方》的薑灼道:“王公子倒是有心的,時時惦記要報答女郎救命之恩,難為他心思活泛,主動提及《醫聖經方》之事,還特意囑咐,一定要瞞著女郎。”

    薑灼開了個玩笑:“瞞我做甚?鄭柯你這般,可算是吃裏爬外?”

    自是為了給女郎一個驚喜,”鄭柯嗬嗬一笑:“在下當年多得鄭公提攜,才有今日能在長安城安身立命,養活家中妻兒老小,在下隨在鄭公身邊日久,感佩他老人家之國醫胸襟,如今女郎要為鄭公整理行醫筆記,廣惠天下,如今王公子又趕著幫忙,可不就是天時地利人和,果然是功德一件,可不值得一喜?”

    薑灼小心地收起木簡,道:“多謝各位竟有這番心思,我這便回去,將師傅的行醫筆記再整理些出來,也好讓天下百姓早早受益。”

    自當如此,王公子臨走前也說,後麵幾部《醫聖經方》,還盼著女郎辛苦些。”鄭柯笑著道,隨後,他又將年下準備之物同薑灼說了,此後無話,便各自回房。

    這日清早,薑灼是被一串串鞭炮轟響之聲驚醒過來,待起得床出到院外,才從瞧熱鬧回來的夥計處得知,原來天剛放亮,膠東王大軍便已還朝,大批人馬並未入城,隻在城外軍營安下,唯幾位將領隨著膠東王悄無聲息地進了城,並不肯驚動百姓。

    倒是後來聖上在朝會上頒旨嘉獎,這事才傳了開來,百姓得著了消息,少不得歡呼雀躍,定要共襄盛舉,這才各家各戶燃起了鞭炮。

    雖薑灼一心盼著能早日見著諸葛曜,隻緊接著便是年節,家家戶戶忙著過新年,諸葛曜剛得勝歸來,各種事務纏身,顯是抽不得空,薑灼倒得了薑昕帶過來的諸葛曜親筆信,也時不時聽說他的動向,卻一直未能得見其人。

    這晚藥鋪來了貴客,無涯先生竟是攜了伍太醫,說是前來討杯年酒喝,少不得薑灼在花廳擺了酒宴,倒也端出幾壇好久,要請二位長輩暢飲一番。

    薑昕這一趟出征,想是受了曆練,臉上已然少了稚氣,說話做事也越發有城府,既然是有客光臨,鄭家藥鋪便他跟鄭柯兩個做陪,後來怕無涯先生同伍太醫喝得不盡興,鄭柯又提議,對麵悅來客棧的老板是位酒仙,索性又把王帛叫了過來。

    逢著過年,藥鋪自是封了櫃,薑灼無事,同阿青一塊,抱著寶兒在旁邊瞧著一群老少喝酒,寶兒是個人來瘋,又叫又笑,無涯先生一時起了促狹,蘸了酒要給寶兒嚐嚐,卻被伍太醫一把攔了,喝道:“不可,孩子脾胃不似你我老朽,這玩笑開不得!”

    在伍太醫跟前,無涯先生跟個老頑童一般,“切”了一聲:“你們這些宮中之人盡是謹小慎微,若咱們這些軍人同你們一般,匈奴人早便打來了長安城,哪過得上這如意新年。”

    鄭柯逮著機會,立時問道:“這幾日倒是聽小郎說到,此次戰況慘烈,腥風血雨不可盡述,咱們百姓們可都各位擔著心呢!”

    無涯先生放下酒杯,竟長歎一聲:“若非親見,竟不能體會何為阿鼻地獄,想當日咱們攻進姑臧邑城那一刻,看到城中淒慘,從膠東王以下,所有人全都痛哭失聲。”

    這時薑昕已經抽著鼻子抹起淚來,想是又記起那日情景。

    其實自薑昕回來,全是報喜不報憂,隻說殿下戰無不勝,所向披靡,打得耶律拓的匈奴兵落荒而逃,毫無招架之力,半分不提其中艱險,薑灼能夠體會,薑昕經曆過戰場生死,心態起了變化,並不肯叫她擔心,隻今日聽了無涯先生之言,薑昕還是忍不住心中悲憤。

    薑灼陸陸續續從不同人處打聽來的消息,卻是這場仗並不好打,雙方傷亡慘重,而到了後頭,膠東王的大軍竟連給養也吃緊了。

    姑臧邑城滿目凋敝,屍橫遍野,竟是尋不到一個活氣兒的!”無涯先生猛地灌下一杯酒:“進城之後,兵將們做的頭一件事,便是收攏了全城百姓的屍首,好生將他們安葬。”

    聽到此,薑灼心中不由一酸,這姑臧邑城於她乃是從小長大的故鄉,因地處邊境,時常遭受外族騷擾,百姓終年困苦,日日盼著以大軍來保護,誰成想,最後的下場,竟是這滅城之災。

    阿姐,我瞧見姚阿爹的屍首了,”薑昕抽泣地道:“他竟是身首異處,家中早被洗劫一空,真是淒慘!”

    薑灼眼圈也紅了,姚阿爹為人厚道,對她和薑昕姐弟頗多照顧,隻膝下那個姚玲兒卻是心浮氣躁,為了前程,竟是拋下自己阿爹,也不知她有無得著姚阿爹已然過世的消息。

    一抬眼,薑灼無意間發現有一道目光正盯著自己,隻當她眼睛掃過去時,那道目光馬上又轉到了別處。

    薑灼頗感異樣,想想又覺得恐怕是自己多心,方才不過是王帛的關切罷了。

    在下聽得傳言,這一回能將匈奴人趕走,乃是殿下施了圍巍救趙之妙計,派人潛入匈奴王庭,暗中毒死了那個小單於,引得王庭不穩,這才讓耶律拓亂了陣腳,棄姑臧邑城而逃,”鄭柯忍不住向無涯先生打聽:“先生,可是實情?”

    非也,”無涯先生擺手:“此言著實謬誤,殿下自來光明磊落,絕不屑於對個孩童下手,小單於如何暴亡,吾等並不知曉,不過匈奴人心不齊倒是確實,這後頭自有耶律拓頭疼的。”

    王帛這時插了一句:“既是匈奴王庭大亂,為何不趁勝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