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快件是慕司爵寄來的，是他一年前調查到的一份資料，當時因為承歡突然失蹤，所以一直沒能用得上。

    上麵除了沐悠雨一年前的一些複雜人際關係，還有一份孕檢報告，顯示的時間正好是沐悠雨回來A市的那幾天。

    而懷孕的時間則是兩周。

    這與一個月後她檢查出來懷孕的時間非常不符，顧凜清楚的記得，悠雨回來一個月後突然發現身子不適，是他親自陪她去醫院檢查的，當時醫生告知他們，已經懷孕三周。

    畢竟悠雨剛回來那幾天他們每天都黏在一起，很容易懷上，他當時可是高興壞了。

    雖然是他和悠雨的第二個孩子，但卻是他第一個親眼見證的孩子，尤其是跟自己心愛之人的孩子，他當時真的高興壞了。

    為了給沐悠雨和孩子名分，他第一次跟蘇承歡提出了離婚。

    為了更好照顧沐悠雨和孩子，他在辦公室拿著小本子認真記錄在網上搜索到的那些注意事項，甚至還特意請教了醫生。

    他拒絕了朋友們的聚會，所有的心思都在沐悠雨和孩子身上，當時朋友還評價他說是傻子。

    他想來很討厭這個字眼，但那次他卻一點都沒生氣，心裏美滋滋的，開心的很。

    還有很多很多，顧凜至今還印象深刻，甚至在感到疲憊快要堅持不下去時，他都是靠當初剛當父親時的喜悅來度日。

    後來，孩子沒了。

    他在一天之內失去了兩個孩子，但對蘇承歡和她的孩子，說實話他心裏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因為就算沒有這個意外，他也不會接受那個孩子。

    他的心裏和眼裏，就隻有沐悠雨和她的孩子，剛開始那幾個晚上，他因為無法接受而睡不著。他清楚的那種痛苦。

    然而，時隔一年多，在他剛剛得知兩個月大的孩子的真實身世後，這道曾經令他痛不欲生的傷疤，再次被殘酷的揭了起來。

    他曾今那麽在意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孩子……

    顧凜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蘇承歡，想到因失去孩子時幾乎失去靈魂的她，想到了他們的那個孩子。

    沐悠雨，你真是蛇蠍心腸啊！”顧凜咬牙切齒的瞪著他，犀利的眼神，像要將她活剝了，他心裏堵得慌，最後卻隻憋出這麽幾個字來。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一心一意愛著的女人，竟然是這樣的人，害死了他的父母，為了掩飾胎兒的身世，竟然必須製造那樣的意外嫁禍給承歡，還害了她的孩子。

    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拿無辜的生命來為自己掩護？承歡和她的孩子都是無辜的啊！”

    無辜的還有她肚子裏的那個孩子，就算不是他的，但也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啊。可她……可她竟然為了自己的私心，剝奪了那孩子的生命。

    在知道安安的身世時老太太就已經快要承受不住，此刻聽了顧凜的話，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又暈了過去。

    這……這都是怎麽了？”老太太握拳錘著胸口，悔不當初，“我們這都是怎麽了？到底都把承歡那善良的孩子傷害到什麽了啊！”

    那孩子善良單純，是她親自選中的，她認為承歡一定能安撫阿凜浮躁的心，讓他忘記沐悠雨，也相信那孩子會給阿凜，給他們顧家帶來幸福。

    原本一切都應該是這樣的，可當這份夢想出現偏差，超出她的掌控範圍後，也是她自己否定了過去的一切。

    那之後，不管是顧凜，還是她，都傷害了那個孩子，在她失去親人，失去孩子時，也是他們……

    越想，老太太就越是覺得痛，她竟然因為一時的糊塗傷害了那個無辜的孩子。她當時甚至忘了，也是她將那孩子牽扯進來的啊。

    沐悠雨狼狽的跌坐在地上，久久沒能爬起來，麵對顧家人的指責，她一句話也不敢發出。

    完了，這下徹底完蛋了。

    沐悠雨心裏頭也是亂糟糟的，整顆心都浮在半空中，徹底迷失了方向。

    安安的身世她還可以再掙紮一下，可之前那個孩子，她怎麽也辯解不了。

    醫院的醫生和所有有可能知道實情的人都被她收買了，她自認為不會被發現，沒想到都過去一年多了，卻還是暴露了。

    不僅孩子的身世，就流產這件事也都一並抖了出來。

    沐悠雨知道，這次是真的結束了，顧家，顧凜他們都不會原諒她的。

    正想著，顧凜遞過來一份文件，“把字簽了。”

    文件的頂端，離婚協議這幾個字刺痛了她的雙眼。

    阿凜……”沐悠雨沒接，快速爬了起來，她兩隻手抓著顧凜的衣服，還想要說什麽。

    顧凜抬起手，想也不想一巴掌揮了過去，“別碰我。”

    好不容易才爬起來，還沒站穩，沐悠雨就又被一巴掌打到了地上。

    她捂著臉，雙眼含淚控訴的看著他，嘴巴動了動，還想說什麽，卻沒能說出口。

    顧凜已經不想跟她有任何的牽扯，將文件和筆丟在她前麵的地上，直接離開了客廳。

    上樓之前，他又突然轉身看向蘭姐，“你上來去把他們的東西都收拾了。”

    蘭姐愣了愣，而後將孩子交給了保姆，慌慌忙忙上樓收拾東西。

    發生了這樣的事，顧凜隻是放過她們已經算不錯了。

    老太太看了看還癱坐在地上的沐悠雨，而後也跟著上了樓。

    顧凜直接進了書房，他點了支煙，身心疲憊的靠坐在沙發上。

    老太太不喜歡煙味，頓時皺眉，卻也沒說什麽，朝著他走了過去，“你打算就這樣放過她？”

    顧凜深深吸了口煙，白色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側著頭，眼睛卻找不到焦距，也不知在哪裏。

    他愣愣的盯著這個方向看了好半響，然後轉過頭，又點了支煙。

    他知道奶奶想說什麽，可他無法回答她的話，更無法回應她的期待。

    被無視了這麽長時間，老太太也是氣了，她匆匆走了過來，一把奪走顧凜手裏的煙頭，“我再問你話呢！”

    顧凜手僵在半空，好保持著手指夾煙的姿勢，又過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奶奶。”

    他的嗓音沙啞，僅僅是兩個字的發音，聽起來很是哽咽，像是哭過了一樣。

    老太太心疼，頓時後悔剛剛逼他了。

    她張了張嘴，想說算了，卻聽顧凜出聲說：“那你想我怎麽做？”

    你想我怎麽做？想要做到什麽程度？

    聽起來很無力的求助話語，卻像一根刺一樣，狠狠地紮進老太太的心頭。

    她想來強勢，以前是對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他們離開後，她對顧凜顧雅則是和善許多，盡量讓他們自己做選擇。

    可……她真的放手了嗎？

    麵對孫兒的話，老太太突然回答不上來了。

    韓霞將煙頭摁在煙灰缸撚滅，而後在書房的那個沙發上坐了下來，良久，她歎息了下，“這次，我不會再插手，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或許，以前確實是她管的太寬，所以才導致阿凜一次又一次的叛逆吧？

    因為想要擺脫她，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發起抵抗，導致他們誰也不肯承認錯誤，誰也不肯放下心結。

    這次，她覺得不再插手孩子的事，不管他們做出什麽選擇，都隨便他們了吧。

    顧凜沉默了好一陣，繼而嗤笑了聲，“奶奶，遲了，一切都太晚了。”

    老太太不解，“怎麽會晚？承歡那孩子最心軟的了，而且她以前還那麽愛你，隻要你服個軟，好好表現一下，她一定會原諒你的，到時……”

    老太太激動的出謀劃策，驀地才想到，承歡已經失去了過去的記憶，她不僅忘記了對阿凜的感情，還連他們也一起忘了。

    她頓了頓，又說：“記憶失去了總會找回來的，你曾經那麽深刻的留在她心底，隻要多跟她相處，一定會讓她先想起你的。”

    沒用的。”顧凜將手搭在眼睛上，悶聲說著。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心裏卻清楚的很，他和蘇承歡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最重要的是，她現在人還不知道行蹤……

    你……”老太太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真想敲破他的腦袋看看。

    她還想說點什麽，但想到才剛剛經曆的事情，她也不便再多說什麽，她拍了拍顧凜的手，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需要什麽就告訴我，我和小雅今天會在這裏陪你的。”

    蘭姐的動作很快，不到一小時就將沐悠雨和孩子的東西都收拾好。

    顧凜下樓時，沐悠雨已經簽好字，抱著孩子站在客廳中間。

    她和孩子的東西有些多，顧凜讓蘭姐叫了司機送他們離開，至於去哪裏，他沒過問，也不想知道。

    見狀，沐悠雨抱著孩子往前走了幾步，“阿凜……”

    手續辦好後我會讓人送過去的。”顧凜率先打斷了她的話。

    安安不知什麽時候又醒過來了，小家夥像是感覺到什麽，睜著眼睛看向顧凜的方向。

    顧凜故意別開視線，接了個電話，又一邊往樓上走去。

    沐悠雨咬了咬唇，深深看了他一眼，抱著孩子離開了這個住了一年多的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