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西出陽關(求支持,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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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

    大清國需要時間,對於大清國上下而言,他們甚至希望能夠再等上一陣子,至少再過幾天,這夏糧就收了,沒準還能再收一次糧,再收一次稅捐,可這不過隻是癡人說夢罷了。

    對於身處蘭州上下的滿清官吏來說,他們所有人都很清楚楚動,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當右翼軍越過將靖虜衛(靖遠縣)一分為二的祖厲河向著蘭州城逼近的時候,蘭州城內這會同樣亂哄哄的,一個半月前抵達蘭州,在這些修整的朝廷,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其實原本的按照計劃,朝廷在這裏休整一段時間後,就要一路向古浪所、向涼州衛,一路朝著嘉裕關西撤,可是誰曾想,因為有遙言稱明軍出現在大鬆山一帶,威脅到了鎮浪衛,而鎮浪衛又朝廷西撤必經之地,在沒有弄清楚情況之前,倉促離開萬一被明軍半路劫了道,那大清國可就全完了,所以朝廷才一直拖延到現在才從蘭州離開。

    “終於要走了!”

    騎在馬上的湯斌在家仆收拾行李的時候,忍不住感歎道。更是在心底暗自祈禱道。

    “老天保佑大清,保佑皇上……”

    在這麽為朝廷祈禱著的時候,湯斌的臉上盡是感動。當初在明軍出現在大鬆山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麵對因於蘭州的現況,朝廷中的大多數官員都主張皇上領兵先繞道從西寧衛撤離開,盡管那一路的需要翻越大雪山才能抵達涼州衛,可相比於坐困蘭州,確實是再好不過的選擇。可這麽一來,意味著大多數漢官都要滯留在蘭州,因為皇上是領兵離開,而隨朝廷西撤的漢官大都是文官,暫時自然隻能呆在蘭州。

    就在漢官們惶恐不安的以為自己要被拋棄的時候,皇上卻沒有同意,而是派出偵騎查探大小鬆山,在反複確認安全之後,仍然選擇按計劃離開蘭州,這也讓如湯斌等漢官能夠與其一同離開蘭州,不需要再擔心自己被朝廷拋棄。

    其實,一個月前,湯斌就讓仆人買來了幾匹馬,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在皇上離開後,他就騎著馬化妝成普通百姓往鎮浪衛一路西去,大隊人馬會被明軍攔截,可明軍又怎麽可能注意到他們主仆幾人呢?

    “孔伯兄……”

    騎著馬夾雜在西撤的大隊人馬中,李伯亭看著身邊的湯斌,輕聲說道。

    “西出陽關無故人,此次西行之後,那西域隻恐再無故人了!”

    好友的感歎讓湯斌笑道。

    “怎麽沒有故人?你仁禮老弟,還有明達,奎然不都是故友嘛!”

    盡管嘴中這麽說,湯斌還是忍不住朝著東方看去,雖然早就知道已經不可能再回到河南老家,可是他的心裏仍然對老家有些牽掛,即便是在家鄉他湯斌已經名列奸臣碑,為鄉人所不恥的情況下,他仍然會在夢中念及家鄉。

    “孔伯兄……”

    見湯斌望著東方沉默不語,李伯亭便輕聲問道。

    “若是能再來一次的話,你還會這麽做嗎?……”

    李伯亭的話聲不大,充其量也就是他們兩人能夠聽到,即便是湯斌自己聽著也有些費力。再加上這車馬喧囂的,除了湯斌之外,倒也沒有人能聽到兩人的對話。

    “?”

    湯斌先是一愣,隨後反問道。

    “仁禮老弟是想問,為兄是否後悔?”

    後悔?

    這個詞還真是第一次在湯斌的心裏浮現,他先是沉吟片刻,然後搖頭說道。

    “仁禮老弟,朝廷對為兄有知遇之恩,若是沒有先帝,沒有朝廷,為兄又焉能有今天,這後悔是萬萬不會的,為兄心中隻有一念,報效朝廷,報答先帝,縱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辭!”

    這麽一番信誓旦旦的話語從湯斌的口中說出的時候,沒有懷疑他說的是真話,看著義正詞嚴的湯斌,內心早就悔恨不已的李伯亭隻是在心裏長歎著,他現在是悔之晚矣,反倒是湯斌卻從不曾後悔過。

    相比於悔之晚矣的李伯亭,湯斌凝視著東方,凝視著家鄉的方向,良久之後才長歎道。

    “如此大好河山,居然盡數喪於賊寇之手,天下黎民何辜,居然為賊寇所使!實是我等無能啊!對不起皇上,對不起天下的百姓啊……”

    這樣的一番感歎之後,湯斌扭過頭來,雙腿一夾馬腹,便隨著大軍一路往西,那神情堅毅,再沒有絲毫的留戀……

    或許湯斌這個喜歡穿破舊官服上演清官秀的‘大清官’對於中原沒有絲毫的留戀,隻是一門心思的臣事異族,甘為走狗、奴隸,可是對於曾經以“中原天子”自居的玄燁來說,他卻舍不得中原,那怕是在離開的時候,也是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垂首,這一路走的很是艱難,至少對於玄燁而言,當他看著道路兩側的山嶺越來越荒涼,望著那荒涼的不見樹木的荒山禿嶺,呼吸著那撲麵而來的塵土,玄燁的神情顯得有些低落。

    因為注意到皇上的心情低落,所以沒有任何人上去觸眉頭,隻是讓皇上自己在那裏騎著馬向前走著。

    因為沒有人打擾,所以玄燁才能細細的打量著周圍,盡管在離開西安後,他就發現這越往西這山就越荒涼,離開了蘭州之後,所看到的就是隻長著些荒草的荒地禿嶺時,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沉悶了。

    盡管對於西域的貧瘠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卻沒有想到,會這麽的貧瘠。這連草木都無法生長的荒山禿嶺地方,又會是什麽模樣?

    難道將來的大清國就要在這樣荒涼的地方立國嗎?

    正因如此,離開了蘭州的這一路上,玄燁的心情變得越發的沉悶起來,鬱鬱寡歡的他幾次都有一種不願意再往西去的想法,可是這個念頭不過隻是一閃而逝。

    不往西域去,還能去那呢?

    難道就在這裏等死嗎?

    不要說是皇帝,就是旗下普通的兵卒也不願意在這地方等死,現在唯一支撐著他們的就是,至少他們的家人已經平安到達了盛京——那是位於天山腳下的新城,是大清國的新京,那地方的土地肥沃,他們隻要到了那,就能過上安生日子……

    在諸如此類的念頭的支撐下,數萬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一路向西走去。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先是通過鎮浪衛,然後又過涼州衛,接著又是山丹衛、甘州五衛,在陝西行都司所在修整了幾天後,又往甘台所趕去,最終到達最西北的肅州衛。

    “此地春秋時為西戎地。秦為月支國地。漢武帝元狩二年,驃騎將軍霍去病破渾邪王,其眾歸附。太初元年,置酒泉郡……南北朝後魏亦為酒泉郡。隋開皇廢郡。仁壽中,置肅州。……唐武德二年,析甘州之福祿、瓜州之玉門,複置肅州酒泉郡,領縣三,日酒泉、福祿、金門,尋陷於吐蕃。宣宗時,張義潮以州歸,置歸義軍,以義潮為歸義節度使,尋又沒於吐蕃。宋初,為回鶻所據。真宗初,契丹破肅州,俘其民而去。仁宗時,李元吳侵回鶻,取之。理宗時,蒙古鐵木真伐夏,並有其地。元至元七年,置肅州路,隸甘(州)[肅]行中書省。明洪武五年,宋國公馮勝平定是地。二十八年,開設肅州衛指揮使司,領左、右、中、前、後、中右、中中七千戶,隸陝西行都司……”

    置身於肅州衛城之中,玄燁看著那嘉裕關,這關外就是西域,而關內就是漢地,盡管這塊漢地曾離開漢家王朝數百年,直到洪武年間才再次為漢人複置,可總歸是漢人之地,漢人之土。

    離開了這裏之後,再往西去就再不是漢地了!

    終於還是要走了!

    玄燁長歎口氣,然後閉上眼睛,若是這個時候有人往他的臉上看去的話,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眼中流露的淚水,能看到那滿麵的不舍。

    “西出陽關無故人……走吧,走吧……”

    擺擺手,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玄燁的身體甚至都有些搖晃,從此之後,他就再不是什麽中原天子了,他這個大清國的皇帝,隻是酋首胡皇而已……

    所有的一切不過隻是一場夢啊……

    盡管內心痛苦非常,但玄燁還是下達了出關的旨意。

    大明興乾七年(大清天承七年)六月初九,隨著一道旨意的下達,數萬滿清官民從嘉裕關出關,一路往西域趕去。

    這同樣也標誌著,滿清被徹底的趕出了大明!

    在發出既刻出發的旨意,在數萬軍民開始移營的時候,坐在在大車之中的玄燁整個人卻都陷入了沉思,有些失魂落魄的他,這一次並不願意騎馬,也許是因為不願意見到關西荒涼,不願意目睹離開時的憂傷。

    可即便是如此,他卻不得不去思索一些事情。在下旨離開肅州衛之前,他曾連下幾道密旨,要各地的清軍依次離開駐地,全力撤往嘉裕關,然後再撤往西域,同時又不準擅自撤離,以免損害朝廷的大計。

    隻是,這幾萬人馬能夠安全離開這裏嗎?

    玄燁隨後又想到了對他們的安置,在沿途為他們準備了一千輛糧車,這些糧食足夠墊後的三萬大軍的吃用,可是萬一要是明軍切斷了他們的退路,這些糧食豈不就等於資敵了?

    糧食!

    在西域糧食最重要,這裏沒有多餘的糧食供給軍需,如果明軍想要進軍西域,就必須要解決這個問題,他們隻用車馬從關中、從中原往西域運糧,萬裏運糧,運一石糧食在路上都要消耗十幾石糧食,甚至幾十石糧食,即便是富如大明恐怕也支撐不起十幾萬大軍的軍需。

    可萬一他們要是得到這些糧食,趁機一路打過嘉裕關,再打下那個嘉靖年間就丟掉的關西七衛呢?

    “關西七衛”是明朝在嘉峪關以西設立的7個羈縻衛所,因七衛首領皆為蒙古貴族又稱“西北七衛”和“蒙古七衛”,或許這“蒙古七衛”在嘉靖以後完全被土魯番汗國吞並。

    可大明即便把奴兒幹都司的都納為本部行省,為什麽就不能收複“蒙古七衛”?

    想到這裏,他不禁打了個寒戰。忽然,帳外傳來了一陣嗚嗚咽咽的風聲。那風聲讓玄燁的心中一緊。

    “難不成還要把這地方也讓他們不成……”

    玄燁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信步走向帳外。貼身的太監和幾個隨從,連忙給他披上一個鬥篷,跟了出來。他就這麽在營地中漫步著,他一邊走,一邊皺眉思索著,已離開了漢地的他,即便是直到現在,仍然無法適應這西域的荒涼。

    就在這時,隱約的他聽到一陣蕭聲,在慘淡的星月下,荒漠的草灘上,他看到一個人站在那裏正在吹蕭。玄燁便走到麵前。

    “哦,是明珠啊,曲子不錯,隻是太過淒涼了一些,但卻應了景。”

    原本正在吹蕭的明珠被身後的話聲一聲,連忙回身,見到來的人居然是皇上,連忙跪下叩頭請罪道。

    “奴才驚動聖聽,實在是罪該萬死……”

    見他跪在地上請罪,玄燁搖頭說道。

    “哎,這又有什麽呢?現在我等宿於荒野,無聊之時,吹吹蕭,也是人之常情嘛,況且這蕭聲也應了現在的景,起來吧!”

    “奴才遵旨。”

    明珠隨後又叩了個頭,然後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在他起身後玄燁打量了一下明珠,隻見他瘦得皮包骨頭,非但胡須亂作一團,就連本應該剃光的頭上這長著寸長的短發,大抵上現在現在大抵上都是這副模樣吧!

    想到這,玄燁的心情不禁變得有些難過。唉,當年入主中原的大清國,居然落到如此下場,難不成這就是氣數?

    當年元順帝逃入草原的時候,恐怕也是這般的倉皇吧!

    想到這,玄燁便說道。

    “明珠,這些天一路鞍馬操勞,想來你受了不少罪吧。”

    被主子這麽一關心,明珠的心頭頓時一熱,眼淚流了下來,連忙又跪下答道。

    “主子,奴才在主子身邊拱衛主子安危,受點苦不算什麽。隻是奴才瞧著主子成日裏鬱鬱寡歡的模樣,著實是心痛非常,奴才以為此次我大清西遷至西域,能夠保全如此已經是老天保佑了。奴才鬥膽說一句,隻要皇上振作起來,我大清國必定能再次崛起於西域。”

    這句話,正碰到玄燁心中憂慮之事,他看著明珠說道。

    “這件事,怕是沒有那麽容易啊!咱們現在是離開了漢地,可當年元順帝不也逃到了草原上嗎?但是朱洪武又豈曾放過他,不還是不斷的派兵攻伐草原。”

    聽著皇帝憂心忡忡的話語,明珠連忙答道。

    “主子,奴才以為,這西域不同於草原,明朝大軍可以進草原,卻不能進西域,就像我等出關十日以來,沿途若不是設有驛站,早早備有糧草,不說其它,怕就是連喝水都不一定能喝得上,這西域,絕不是誰想來便來的,出嘉裕關往盛京,足有數千裏,其中盡是戈壁、沙漠,即便是明軍想要打,又豈是那麽容易的?主子,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嗯,你說下去。”

    玄燁點了點頭。

    “是。請主子想想,明朝或許是兵強馬壯,可是往西域來,卻不是幾千、幾萬人便能成的,咱們大清披甲不下十五萬,若是明軍想要攻伐西域,至少也得15萬大軍,這十五萬大軍一天需要多少糧?這幾千裏荒野運那麽多糧,又得耗費多少糧草?;所以,以奴才看來,現在於咱們大清來說,最要緊的不是其它,而是人,現在咱們有十五萬披甲,明朝就得用十五萬人,若是再等十五年,等到這小字輩的長大了,可就有三四十萬披甲,甚至有五六十萬披甲,到時候,明軍即便是能調集天下兵馬,又能如何?數十萬大軍,萬裏之征,糧草皆需從萬裏之外運輸,即便是他們來了,也不過是另一次薩爾滸之戰罷了,不過隻是給咱們大清國送人頭而已……所以奴才請主子保重身體!”

    明珠哽哽咽咽地說完,一個頭叩下去,趴在地上,再也不抬頭了。

    此刻,玄燁的心潮起伏不定。明珠的話是不無道理的,確實,西域太遠了,也太荒涼了,這地方荒涼到就是馬匹吃的草都要從千裏之外運來,荒涼到哪些水井一堵,就能把大軍給渴死。

    這地方,確實不適合大軍征伐。

    隻要有幾十萬兵丁,就足以讓大明不敢輕易來犯!

    這不正是當初王化行對他說的話語嗎?甚至他的心中也已經有了打算,隻是明珠現在又一次在他的麵前提及此事了,想到這陣子隻是一味的憂傷,他便輕輕地歎了口氣說。

    “唉,明珠啊,你說的對啊,朕這陣子是著相了……隻要朕銳意進取,又豈需懼怕大明?”

    說完,玄燁徑自轉身去了。等明珠回過神來,抬頭看時,皇上已離開了,滿天的星鬥之下,茫茫草原上隻有他孤零零地跪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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