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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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懷信蜷縮在市局的塑料椅上,迷迷糊糊打了個盹。

    他似乎還做了個夢,夢裏杜若予就躺在自己身邊,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他焦急地問她,“你去哪了?”

    杜若予不回答他,隻是笑。

    他又追問,“那個人把你帶去哪了?我們都在找你,我們一定會找到你的!”

    夢裏的杜若予坐起身,想要離開,他馬上伸手抓她,手指卻穿透她的胳膊,撲了個空。

    夢裏的杜若予,成了個抓不住的透明人。

    衛懷信身體一傾,猛地驚醒過來,一睜眼,路過的荊鳴停下腳步,擔憂地看著他。

    我睡著了……”衛懷信坐正身體,拍拍臉,才發現身上不知何時被蓋了條薄毯。

    荊鳴說:“你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去休息室裏睡一會兒吧?”

    從杜若予被從醫院帶走,已經三天了。

    衛懷信不應反問,“有線索了嗎?”

    荊鳴安慰他:“這是大案,上至領導下至普通刑警,每個人都高度關注,一有線索,就會馬上展開行動……”

    這樣說,就是暫時沒有新線索了。

    杜若予究竟被帶去哪兒?

    衛懷信扶著椅背想站起來,卻短暫地陷入頭暈目眩,他低頭扶額,輕微地搖晃腦袋,“……我需要咖啡。”

    你需要休息。”荊鳴扶著他的胳膊,還想勸他去警用休息室睡一覺,可那樣的話,親眼目睹衛懷信的神色,就說不出第二遍了。

    她想,如果是陳副隊被綁架三天,音訊全無,生死不知,她可能已經崩潰了。

    衛懷信擺擺手,先查看了下手機,見自己雇傭的私人偵探都沒新消息傳來,心口有些涼,“老魏的妻子說陳姐是他的情婦,為人刻薄陰險,睚眥必報,若予落在她手上,要吃不少苦。”

    荊鳴這邊也得過這條消息,一時無言。

    正在這時,方未艾的聲音從裏間傳來,他大呼,“查到監控了!找到姓陳的了!”

    ===

    那是南城青縣的一條小街道,淩晨四點時,公路監控拍攝到一個頭戴口罩帽子的女清潔工,拉著輛清潔車,左顧右盼,匆匆從路的這頭經過。

    本來是再尋常不過的畫麵,引起警察注意的是,十多分鍾後,這條街道上又來了位清潔工人,而後來的這位,邊掃邊走,顯然是在完成自己負責區域的衛生工作。

    環衛局不會在一條街道上重複安排清潔工人,那麽前頭那位女清潔工便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警察將截取的監控畫麵帶去環衛局,負責人和清潔工們都表示不認識她,更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出現在別人的區域裏。

    這個女清潔工的身高體型都能和陳姐對上號,她肯定是假扮成清潔工,利用環衛車帶走了杜杜!”方未艾盡管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馬上飛去青縣,但還是第一時間將得知的線索告訴衛懷信,“她這麽費心轉移走杜杜,杜杜活著的可能性就很大,我們調取了那整片地區的監控,已經鎖定了她的大致藏身範圍。”

    他的聲音很著急,邊說邊還急著要往外走。

    不遠處,以肖隊為首的刑偵隊員們已經氣勢洶洶要出發了,肖隊高聲喚:“方狗,大花,走了!”

    來了!”方未艾拍拍衛懷信的肩,“你放心,我們現在就過去,一定能救出杜杜!”

    衛懷信不假思索道:“我也去!”

    方未艾立即看向肖隊。

    肖隊和衛懷信對視一眼,點頭道:“也好,但是注意安全。”

    刑偵隊的車隊呼嘯著離開市公安局,衛懷信和方未艾陳副隊他們同乘一車,路上,其餘四人都在部署拯救杜杜的計劃——市局已經拒絕了陳姐用杜若予交換老魏的要求,要安全帶回杜若予,勢必有番硬戰。

    衛懷信從頭到尾沒有插話,他沉著臉,一直看向窗外。

    方未艾猶豫再三,最後向他憋出一句話,“我們會救出杜杜的。”

    他好像隻會講這句話了。

    副駕駛上的肖隊轉過頭來,也說:“懷信,我答應過保證杜小姐的安全,我不會食言的,你放心。”

    他頓了下,補充一句,“更何況,你和杜小姐救過我老婆孩子。”

    衛懷信看他一眼,默然地點了下頭。

    等他們到達青縣時,已是正午。

    下了車,有警員向肖隊匯報,說是已鎖定陳姐的行蹤,她就在青縣一棟爛尾大樓的十層。

    衛懷信立即問:“若予也在嗎?”

    那名刑警看他一眼,“在,我們都看到她了。”

    衛懷信聽他語氣,顯然言猶未盡,立即皺眉問:“你們都能看見她?為什麽?她在哪兒?”

    刑警說:“她就站在樓層邊沿,看情況,像是要跳樓。”

    邊上數人異口同聲驚道:“什麽?”

    刑警為難道:“我們已經安排了救護車、救生員和氣墊,但十樓的高度太高了,救生氣墊的極限範圍也就六層樓,如果她真的跳下來了,一定會死的。”

    肖隊迅速審視現場布置,吩咐道:“在周圍多布置兩塊氣墊,防止摔下來後二度彈摔傷。”

    刑警答應一聲,馬上跑去和救生員商量。

    方未艾急得要抓破自己頭皮了,“杜杜好好的,怎麽會跳樓自殺?一定是被逼的!”他轉向肖隊,“隊長!我們強攻吧!抓了陳姐,杜杜也不用被逼著跳樓了!”

    肖隊沉吟著沒有馬上同意。

    方未艾更著急,“隊長!”

    旁邊陳副隊拽了他一把,斥道:“方狗,什麽時候了,還這麽拎不清狀況?”

    方未艾反問:“我拎不清什麽狀況?”他下意識轉向衛懷信。

    衛懷信沉著道:“李嘟嘟說若予被帶走的時候病情大有進展,她自己也說看不見懷瑾了,以她當時的狀態,她不可能自殺。陳姐參與過老魏和丁浩生的越獄計劃,她一定很清楚海洋同盟的本質,如果若予換不回老魏……”衛懷信停頓片刻,緊鎖眉頭,“以陳姐以牙還牙的性格,丁浩生要信徒向死而生的那一套,正好可以用來報複若予……”

    方未艾不解,“可是杜杜為什麽要配合?”

    這問題觸及到了衛懷信最不願去想的部分,他默然幾秒,對肖隊說:“我能去看看若予嗎?”

    方未艾說:“我也去!”

    肖隊點頭,喚來剛剛那名刑警,讓他帶衛懷信和方未艾往邊上的另一棟大樓去。

    上到十二層的一戶住房陽台,那兒已經有狙擊手待命,刑警打了聲招呼,朝衛懷信遞來一個警用望遠鏡,他接過,清清楚楚瞧見了站在對麵高樓開闊邊沿的杜若予。

    短短三天,杜若予瘦脫了一圈,她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兩個眼窩深深凹陷,本來白皙的臉頰在強烈的日光下顯現出恐怖的青色,說是形銷骨立不為過。最叫衛懷信擔憂的是,杜若予的眼神顯然不對,她很驚慌,也很茫然,幹裂的兩瓣嘴唇小幅度開開合合,像是不停喃喃自語著什麽。

    衛懷信心痛如刀絞,他放下望遠鏡,對方未艾說:“杜杜的精神狀態很不好,我擔心她受到嚴重的精神創傷,已經陷入精神分裂的偏執與妄想中。”

    方未艾傻眼,似是沒聽懂,“什麽意思?”

    衛懷信實在懶得解釋,又不得不解釋,“劉勇的情況,你還記得嗎?”

    你是說,杜杜現在就像劉勇?”方未艾傻眼,“那……那怎麽辦?要找李嘟嘟來嗎?”

    來不及了。”衛懷信說,“等會兒我和你們一起上去,如果她的精神不穩定,由我去勸說引導她。”

    這……”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必須由我去。”衛懷信斬釘截鐵道,“我是在場最了解她的人,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你們沒有一個人比我合適。”

    ===

    因為有人要跳樓,爛尾樓下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群眾。

    陳姐站在一麵裸磚牆後,先往樓下攢動的人群張望兩眼,又冷眼旁觀不遠處風中殘燭一樣的杜若予。

    杜若予眼神渙散,大概是撐著最後一口氣,嘴唇喃喃,像是在和衛懷瑾說話。

    陳姐並不在乎她說些什麽,她等了等,高聲喚道:“杜小姐,你想好了沒有?”

    杜若予許久才朝她這邊看來,並不說話。

    陳姐咧嘴,露出個詭異的笑容,“杜小姐,你再不做出決定,他們可要來抓你的好朋友了。你聽見了嗎?丁浩生已經派人過來了。”

    杜若予的臉上先是露出個迷茫神情,過後許久,她像是真的聽見了什麽,沾著塵埃的眉毛漸漸皺起來。

    陳姐也聽見了動靜。

    這是真的有人上來了。

    刑偵隊的專家們雖不及武俠小說裏飛簷走壁來去無蹤的大俠,但真等聽見他們的動靜,見到他們的身影,往往就是犯人即將被逮捕的最後時間。

    以方未艾和陳副隊為首的幾名刑警以最快速度從不同方向包抄了陳姐,陳姐被摁倒在地,她艱難扭過臉,衝高樓邊沿的杜若予大喊,“杜小姐,他們來抓懷瑾了,你趕緊救她啊!懷瑾全靠你了!你……”

    她未嚷嚷完,就被方未艾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