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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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隻道火燒場是鬼域,人蹤絕跡,卻不知每年總有那麽幾個不怕死的往裏闖,然後再也回不來。
那一年正是炎炎六月,屍鬼家裏來了三個人,讓他到鍾山走一回。那是一單大生意,要送十二個人回雲嶺,給的酬金自然不少。對於火燒場他也是聽說過的,一是覺得那凶險,再來就是此事蹊蹺,因此並不想接。但家中惡婦卻因此而吵鬧不休,搞得雞犬不寧,甚至半夜將他和年邁的父母趕出門,揚言做不成這單生意他們就別想回這個家門。他無奈隻能接下。
他並不是獨自一人去的,那三個人也上了山。因為他們並不確定那十二個人是否真的都不在了。
在進入火燒場前,他們帶了五天的食物和水,怎麽也夠在裏麵轉幾個來回了。有前車之鑒,誰也不敢馬虎大意,自進入石林起便開始做記號,但仍然迷失在了裏麵。在到了眉林他們停下的那個地方時,他們終於找到了他們要找的人,但也再無法繞出那裏。而那十二個人,早變成了十二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因為該地陰涼,陽光無法透入,屍體還沒開始腐爛,從上麵可以看出互相殘殺啃咬的痕跡。那一幕給四人造成了很大的衝擊,恐懼和絕望的種子在那一刻埋下,然後在隨後的幾日內逐漸膨脹發芽。
到了第三日的時候,終於有一個人發了狂,抽出帶在身上的刀。屍鬼隻會點拳腳功夫,與內外兼修的武林人士相比根本不夠看,因此在其他兩人合力壓製那人的時候,便悄悄躲了起來。他知道跟他們在一起,也許還沒餓死,就先死在他們刀下了,因此就算之後那發狂的人平靜下來,他也沒再出去。那三個人找他的時候,他就繞著巨石躲藏,誰想竟讓他糊裏糊塗地繞出了那裏。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他發現站在那塊地域外的他與他們相距並不遠,可以看到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卻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不過以後無論他怎麽走,也再走不出後來所到的這個地方。那三個人沒有等到食物和水告罄,便先被巨大的恐懼和陰鬱的環境折磨瘋了。
等他們死後,他過去收起他們剩下的食物和水,又花費了很久的工夫,才憑著不是很清晰的記憶走出那裏。這八年來,他按照之前的方式,采用不同的線路繞著石柱走了不知多少遍,卻始終走不出去。這期間又來了無數批人,他就像看一幕幕戲一樣,看著他們用著各種各樣的方式死在他眼前,看著他們麵對死亡時所暴露出的最真實的一麵。很多時候,為了珍貴的血液,他也會在他們奄奄一息的時候助他們一臂之力。
即便是以眉林的生冷不忌,在聽完他的述說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一股反胃感直湧喉口,手無意識地抱緊了靠著自己的慕容璟和。
他沒說這八年他是怎麽過下來的,他們也不想問。
“你是趕屍匠。”她道,是陳述,不是詢問。隻怕也隻有這個特殊的職業,才能讓他承受如此大的心理壓力,在這陰暗不見天日的地方住上八年而不瘋狂。她自問做不到!隻是疑惑他自言懂一些拳腳功夫,為何出手時卻毫無章法?
屍鬼垂下頭,默認。
慕容璟和反倒比開始好,在屍鬼述說經曆的時候已鎮定下來,此時神色從容,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你昨夜不殺我們,是想等我們餓得動彈不能,再來給我們放血吧。”他淡淡地指出屍鬼的心思,畢竟以其如今的體力,肯定沒把握一下子將兩人都解決掉。就算能,在這之前,隻怕他們的血也流得差不多了。那對沒有任何水源的此地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浪費。
屍鬼哆嗦地又蜷成一團,隱在發絲下的眼中有著被看透的驚訝和恐懼,但也沒否認。
慕容璟和點了點頭,接著道:“你去吃點東西,然後再帶我們走幾圈。”
屍鬼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半晌,直到確定他沒發怒的征兆,才慢慢地伸直身體,站起來。
“我今天……吃過了。”一天隻吃一頓,一頓隻吃小半飽,即便是這樣,很多時候還要餓肚子。
慕容璟和當然不知道他的進食情況,但看他連站起都有些顫抖的身體,想了想,示意眉林給他把藤索解開,然後再由她馱著自己跟在後麵。
屍鬼先是有些意外,接著便露出感激的神色,在走的過程中不時想要幫助眉林馱慕容璟和,但都被他拒絕了。
有人引路,走起來自然快了許多。他們回到了之前像是被鬼打牆的地方,再按屍鬼的路線走出來,然後又在屍鬼住的地方轉了兩圈,直到眉林快要支撐不住才作罷。
“這是一個天然的連環陣。”坐在竹板車上,沉思半晌,慕容璟和唇角浮起一抹淺笑,眼中暴出從未見過的奇異光彩。
原本因為他的沉默而噤聲不語的兩人,聞言不由得精神一振,目帶希冀地看向他。
慕容璟和示意眉林拿一根棍子來,眉林看了眼空蕩蕩的四周。不作多想,她正準備拔出匕首切下竹板上的一根竹枝,一根白森森的圓棍遞到了她的麵前。她唇角微抽,但很快便恢複如常,笑著道了謝,然後就拿著那支光滑如玉的小臂骨,按慕容璟和的指示在黑沙地上畫起圖來。
屍鬼見沒被嫌棄,臉上立即露出歡喜的神色。
一個由圓圈組成的奇怪圖形漸漸出現在黑色的沙地上,一眼看去雜亂無章,但若仔細研究起來,又能隱隱感覺到其中似乎含著某種規律。
“這是我們之前被困的地方巨石布局。”慕容璟和簡單地解釋道,然後讓眉林從中間往右數到第三塊再折往上,在第四和第五塊的中間標出生門。而在生門之外,則是死門,“死為生之始,生乃死之托,生死往複,循環無蹤,這是一個簡單的迷蹤陣。”之前繞了那麽久都沒發現,是因事出突然,根本沒往陣局這方麵去想。
“能出去?”眉林關心的隻是這個,至於那個什麽生啊死的,在這種時候這種地點,實在沒有什麽閑情逸致去探討。
慕容璟和點頭,臉上卻沒絲毫喜悅之色。
當三人站在石林的出口,看著陽光與蔥蔥鬱鬱的竹林時,眉林終於知道慕容璟和為什麽高興不起來了。他們根本就是從此處進的石林,現在不過是原路返回而已。果真是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啊……
三人中隻怕最高興的要數屍鬼了,整整八年未見天日,雖然眼睛有些受不了日光,但那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喜悅已足夠讓另外兩人感受到。這種情緒很容易感染人,加上終於離開了那個陰暗的地方,兩人的心情多多少少也好了些。
頭頂上的海冬青已經不在,大抵是因為失去了他們的蹤跡,又或者是慕容玄烈等人得知他們進了石林,決定不再追蹤,所以召喚了回去。
三人進入竹林,在溪水邊歇下來。四周翠竹搖曳,風中有野菊和鬆竹的香味,還有飛散的草籽以及植物種子,陽光如同光碟般穿過枝葉落在身上地上,一切都充滿了活力和生機。與石林中的腐臭陰鬱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如天上,一個似黃泉。別說屍鬼,便是慕容璟和兩人,竟也生出原來這世間如此美好的感覺。
屍鬼大約也知道自己身上有著極難聞的氣味,因此始終離得兩人遠遠的,然後一個不注意便跑得不見了影。
兩人也不介意,知道留下他也沒用處。眉林用幾張寬葉片疊在一起,彎成錐狀,給慕容璟和盛了幾次水喝,又掏出手絹汲了水給他擦拭完臉和手,自己也大略清洗後,方才考慮去找點東西填肚子。
慕容璟和非要跟著她去,無論眉林再怎麽保證不會丟下他也沒用,眉林無奈,隻能拖著一個“大包袱”四處覓食。
一隻野兔蹲在不遠處的草叢裏,看著兩人來也不跑,一邊繼續啃著草,一邊小心翼翼地觀望著他們的動向,似乎也感覺到行動不便的兩人不具有什麽危險性。
眉林感覺受欺負了,一把抽出懷裏匕首,帶著鞘子就砸了過去。她原本不過是想嚇嚇那小畜生,誰想好死不死,竟一下子砸到兔子的腦袋。就見它“啪”的一下歪倒,連腿都沒彈就這樣莫名其妙沒了生息。
眉林“嘖”的一聲,樂了。連慕容璟和都不由得微微抬起了頭,目光怪異地看著那個倒黴的小東西。
眉林拎著肥墩墩的死兔子,半馱著慕容璟和回到溪邊,先撿柴生起火堆,然後蹲到水邊開始扒皮剖肚清理起來。
慕容璟和聞到血腥味,不由得又是一陣反胃,忍不住道:“我不吃這個。”也許會有很長時間,他都無法再進食暈腥之物。
眉林的手仍插在兔子肚子裏麵,聞言停住,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而後突然反應過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說你怎麽死活要跟著呢,原來是在害怕屍鬼轉回來吃了你。”
慕容璟和別開臉不理她,但此舉也無異於默認了她的猜測。眉林反而不好意思再笑,利落地收拾了兔子,用細竹串著架在火上後,便就近找了幾顆竹筍,剝了筍殼,就這樣串著放到火上烤。
秋筍比不上春冬之筍,就這樣無滋無味地烤,自然好吃不到哪裏去,但聊勝於無。
眉林自己也沒什麽胃口,但肚子又饑,於是也隻啃了兩根烤筍,那烤得黃亮噴香的兔子卻是動也未動。於是倒便宜了不知從何處又冒出來的屍鬼。
屍鬼從頭到腳都**的,雖然仍披著長長的須發,但卻幹淨了許多,能夠看得到蒼白的膚色了,身上那股濃濁的惡臭也淡了不少。原來他竟然一個人跑到下遊去洗了個澡,連帶地把衣服也洗過,還帶回一大捧野果。
眉林也不客氣,拿起那些野果就吃,還不忘塞給慕容璟和,絲毫不理會他別扭的表情。
“你怎麽沒走?”她問。
屍鬼很久沒吃過熱騰騰的熟食,也不怕燙,抱著整隻兔子就啃,直蹭得好不容易洗幹淨的胡子油亮發光。聽到眉林的問話,一邊嗯嗯著,一邊又啃了兩口,眼露不解之色,含糊不清地問:“走哪兒?”
眉林奇怪地道:“自然是你想去哪就去哪。”她記得他說過他有家,有父母妻室的。離家八年,難道他就不會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嗎?
屍鬼呆了呆,吃東西的動作慢慢地停了下來,有些迷茫,“你們不是抓了我嗎?”
這一回不僅是眉林,連慕容璟和都有些傻住,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麽憨直的人。
“我們還要進石林,你也要跟著我們一起進去?”不等眉林開口,慕容璟和微笑著問。他就不相信,這個男人還有勇氣再進那個地方。
果然不出所料,屍鬼聞言原本就蒼白的臉變得更加慘白了,握著兔子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你……你們還要……還要回去?”他結結巴巴,不敢置信地問。
眉林心中打了個突,但卻沒言語。
慕容璟和點頭,眼神堅定。當然要回去,不說他還指望能從石林逃出鍾山,便是那藏中王的事,他也想弄清楚。
屍鬼麵色變幻不定,時而恐懼,時而呆滯,就如一張白紙,心裏想什麽都寫得清清楚楚。
眉林突然覺得這個人其實並沒有那麽可怕,反倒直白得有些可愛,正想開口替他解圍,卻被慕容璟和給瞪住了。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她隻能暫時忍住。
過了一會兒,就見屍鬼一咬牙,滿臉淒慘,像是做了什麽要他命的決定似的,木呆呆地看向慕容璟和,“我自然……也要……跟你們一起……”說完這句話,他眼睛都紅了,隱約有水光在閃爍。
看到他那樣子,眉林心口莫名一酸,突然想起暗廠。如果是她,是打死也不會再回去的。
慕容璟和淡淡然一笑,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
最終,慕容璟和並沒讓屍鬼跟著他們一起入石林,而是讓他拿著自己身上的玉佩帶個口信到昭京荊北王府交給清宴,並留在那裏等自己。
他說,他突然想荊北的那兩個美人了,讓清宴把她們接到昭京。
見他沒提自己的處境,也沒說有可能從哪裏出山,眉林便沒阻攔,隻是有些弄不清這個人是真好色還是做戲成癮,都這個樣子了還念念不忘自己的那些女人。
慕容璟和叮囑了兩件事,一是出山時遇到官兵不準拿出玉佩,二就是不見清宴不準說出見過他的話。
然後吃飽的屍鬼就穿著他那身破布塊一樣的衣衫,頂著亂七八糟的須發,帶著滿心對慕容璟和身份的震驚和敬畏走了。
“你不怕他拿著你的玉佩跑了?”眉林一邊準備再次入林需要的東西,一邊問。屍鬼一走,慕容璟和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隨時都非要跟在她身邊。
“他能跑到哪裏去?”無論逃到哪裏,隻要拿出他的玉佩,還能有命在嗎?唯一的生路就是乖乖地到昭京找清宴,然後在清宴的眼皮子底下待著,直到他安然無恙地回去。
慕容璟和漫不經心地應了句,他躺在地上,眼前尺許的距離是一朵指甲蓋大小的藍色小野花,纖細的花莖支撐著脆弱的花盞,在風中瑟瑟地抖動著。那花瓣如薄瓷一樣,脆弱而透明,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似的。仿佛被觸及了什麽記憶,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幽遠而迷蒙。
眉林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在山裏待了這許多天,這個人臉上那份酒色虛浮之氣似乎被淨化了似的,隻剩下蒼白的病容,看上去順眼多了。她當然不會將這順眼往有可能是自己心境產生了變化上去想。
微微一思索,她便明白了他心中轉著的念頭。之前的試探便可看出,屍鬼其實是一個憨直得有些傻氣的家夥,連對他如同噩夢一樣的地方都願硬著頭皮跟著他們回去,斷斷不會半路而逃。慕容璟和必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讓其去傳信,這樣不僅讓慕容玄烈等知道他還活著,不得不有所顧忌,還送走了一個讓他十分介懷的存在,簡直是一舉兩得。
“真會算計。”她咕噥了一句,沒有再多說。自見麵以來,這個人就很會善加利用身邊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她早該習慣了。
因為有了之前的經驗,再次入石林的準備做得比較充分,不僅花了些工夫編出一張粗陋的竹席,還做了幾個浸了鬆脂的火把。食物方麵,除了野果,還捎了不少燒熟的山藥野薯等物,不過卻沒弄任何肉食。事實上,不隻是慕容璟和,眉林心底深處其實也多少有些介意。
據慕容璟和自己說,他對奇門遁甲以及各類陣法“略有所知”,所以兩人後來穿越石林之行雖不能說一帆風順,但也沒再像前一次那樣被困住。他說這石陣是天然的,不像人為所設那樣可以隨意變動、機關重重,否則他也沒辦法。這種地方想要困住藏中王,顯然還不夠力。
話剛說完,突聽朽木脆裂之聲,眉林腳下驀空,直直往下栽去,被她半馱著的慕容璟和自然也不能幸免。在落到中途時,被卡住的竹板車掛住,停了片刻。然朽木承不住兩人一車的重量,碎裂成塊,最終連板車也傾了下去。
這突然冒出來的大坑不算太深,墜落的過程中又緩衝了一下,兩人摔到坑底時並沒受傷,倒是被後來落下的板車以及上麵的東西砸得七葷八素,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
眉林低咒一聲,狼狽地推開身上的東西爬起來,掏出隨身帶著的火折子吹燃,粗粗看了下,發現坑地之土並非黑色,這才放心地找了根火把點起來,然後插在稍遠一點的地麵上。
解下腰上的繩索,搬開板車,慕容璟和毫無血色的臉出現在她眼中。
緊閉的眼,毫無起伏的胸膛……
眉林嚇了一跳,慌忙將壓在他身上的一些雜物扒開,小心翼翼地抬高他的上半身,探指在他鼻下試了試,這才稍稍鬆口氣。然後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好不容易才把人弄醒過來。
原來眉林因為被係在腰間拖板車的藤索阻了一阻,慕容璟和便先她一步落了地,她以及後來的板車等物先後落在他身上,不砸得他背過氣才怪。
坑底離地麵約有兩人多高,腹大口小,上麵還能看到破了個大洞的木板,明顯是用來陷害人的。以兩人現在的狀態想要爬上去,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眉林拿著火把在坑底轉了一圈,可以看見地麵零零碎碎地散落著一些兵器,在角落的位置發現了三具骷髏,一具蜷縮成團,一具抓著坑壁,身體扭成一個怪異的姿勢,隻有一具盤膝靠壁而坐,身軀挺得筆直,膝上橫著一把金背雁翎刀。從骨架上來看,此人生前必然極是魁偉高大。三者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骨黑如墨,詭異至極。
“咳咳……扶我過去。”慕容璟和顯然也看到了,忍著胸腔被擠壓後的悶痛道。
眉林將火把插在骷髏旁邊,才回轉身去扶他。
到了近前,慕容璟和隻是靜靜地用眼睛打量,阻止了眉林去屍骨上搜索的意圖。好一會兒,他用下巴點著那個坐著的骷髏麵前,道:“地上有字,你看看。”
眉林凝神看去,並沒發現異常,他卻堅持,不得已她隻能將他放到展開的竹席上,然後趴到地上去扒拉表麵的土層。
坑底表麵是一層灰土,顯然是幾百年來沉積下來的,如同那幾具骷髏身上的一樣。眉林隻扒了兩下,當真看到下麵有被劃過的痕跡,精神不由得一振,動作便麻利了許多。不一會兒,四個鐵畫銀鉤的字出現在她眼前。那字不過巴掌大小,但蒼勁有力,深入地麵數寸,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憤怒不甘都刻入其中似的。
乾賊害我!
眉林無法明白這幾個字的意思,但卻能感覺到它們所傳達出的滿腔憤恨。她直起身,轉頭看向一直盯著地麵的慕容璟和。離得不遠,他自然能看到這幾個字。
慕容璟和沉默下來。良久,他對她道:“你給他叩幾個頭吧。”
眉林傻眼,“為什麽?”
慕容璟和笑了下,但很快又恢複了淡漠,“他是戰神,你給他叩頭,說不定他肯保佑我們活著出去。”
一番話說得眉林又好氣又好笑,尤其他還是用這樣正經的語氣來說,忍不住反諷道:“你身份尊貴,叩頭的話肯定比我有用……”話還沒說完,立即看到他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她,不由得頓住。
“你覺得我可以……咳咳……”明明是一副病弱的樣子,那神態卻足以氣死人。
眉林回瞪他一眼,站起身,一邊拍自己身上的塵土,一邊道:“他要是能保佑我們出去,自己又為何會困在這裏?”說完,就要去繼續找看有沒有辦法爬出坑。
“那你代我給他叩,我欠你一個情。”慕容璟和突然妥協。
這是相識以來他第一次妥協,倒把眉林嚇得不輕,她幾乎要去摸摸他的頭,看他是不是被摔壞了腦子。
“你是認真的?”她忍住衝動,疑惑地問。
“廢話!”慕容璟和皺眉,顯得有些不耐。
眉林想了想,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條件交換,雖然目前看來他似乎造不成什麽危害,但誰能料到以後的事,她不求名利,隻求能平平安安就好。
想到此,她也幹脆,說了聲好,便真的在那具屍體前跪下,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沒有讓他保證,也沒立下什麽字據,隻因如果他想反悔的話,那些拿在手裏不過是催命符。她賭的,是運氣!
起身時她看了一眼側躺著的男人,見他眼中神色複雜至極,不知又神遊到哪裏去了。
“總有一天你不會後悔叩這個頭。”感覺到她的目光,他回過神,淡淡道。
“那自是最好。”眉林咕噥,準備開始找出去的路,又突然想起一事,於是頓住,“要不要幫你把他安葬了?”她認定那個人與他關係頗深,否則以他的身份和傲氣,又怎肯求人代他叩頭?不如好事做到底,讓他把那份情記得更深一點。
誰知慕容璟和不領情,神情冷淡地道:“不必多事。”
眉林討了個沒趣,拿起火把,自己默默地找路去了。
“對麵牆角的顏色有些淺。”她這邊不說話了,慕容璟和反倒主動開了口。
眉林還沒走遠,聞言扭頭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在火把黯淡的陰影中,那裏果真與四處的牆壁有些不同。因為位置比較低,她之前根本沒注意到。
心跳微微加快,她不由得深吸了口氣,才快步往那裏走去。
那是塊石頭,半人高,周圍是泥土,難怪顏色不同。近了後,眉林用手一摸,不由得有些失望,但仍不甘地用匕首柄敲了敲,沒想到竟傳來空空的回聲,顯示出那麵是空的。剛浮起的失望立即消失無蹤,她開始嚐試用手去推,然而使足了全身的勁,那石壁仍巋然不動。
眉林不由得泄憤地捶了石壁一拳,結果疼的還是自己。就在她抱著手氣餒不已的時候,慕容璟和再次發話。
“蠢死了,不會用匕首?”他那把匕首削鐵如泥,他不相信她不知道。否則在與屍鬼對戰的時候,不會將削手腕的動作改成肘擊膻中。她必是知道那一匕首削下去,屍鬼會齊腕斷掉。心軟,是這個女人的弱點。
還不是怕把你的匕首用壞了。眉林心裏嘀咕,但因為急於探知石壁後麵是什麽,沒心思跟他鬥嘴,隻是悶頭拔出匕首,先試探著從石壁與泥土的交界處插進去。
匕首刃部長約尺許,還沒插盡便有落空之感,她再次精神大振。
慢慢順著石壁的邊沿切割,有石粉簌簌掉落,匕刃卻沒有受到絲毫阻止,很快便削了一圈,用手一推石中,就聽“嘭”的一聲,灰塵四濺,撲了她一頭一臉。
她顧不得避開,一邊揮著袖子趕開塵埃,一邊嗆咳著往裏麵探看。
一條黑洞洞的通道出現在眼前,因為光線難及,完全看不清有多深。她側身取了插在旁邊的火把往裏麵照去,也隻照到眼前丈許距離,但已足夠看清倒下的石板下麵是鋪得整整齊齊的青磚,有幾塊被石板砸出了裂紋。
對著這完全是人工建造的東西眉林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身後的慕容璟和忍耐不住開口詢問,她才回過神。目光怪異地回頭望向他,她說:“你說這石陣是天然生成的,那下麵怎麽會有這樣的通道?”
慕容璟和自然是看不到的,但從她話中也聽出了些許蹊蹺,想了想道:“你另外點一個火把扔進去。”
眉林反應過來,依言而行。丟進深處的火把隻在落地那一瞬暗了一下,之後便恢複如常,短時間內看不出會滅的樣子。很顯然通道裏麵空氣是流通的。
誰也不知道裏麵有多深,眉林不想浪費,就爬進去把那支火把拿出來滅了,順帶燒了幾個交織的蛛網,隻留下一支燃燒著,然後回到慕容璟和身邊坐下,把裏麵的情況大略說了下。
慕容璟和看到她灰頭土臉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在她疑惑看過來的時候,忙道:“大約是後來人建造的,也許跟上麵的巨石無關。”雖然是這樣說,這一次他卻不再那麽肯定了。
石林是人造的!兩人腦海中同時浮起這個念頭,但隨即被拋開。慕容璟和是因為不記得史書上有記載過如此浩大的工程,而眉林則是在為那隻容一人爬著走的通道發愁。她想不通什麽人會建造這樣整齊的一條通路,卻又不讓人站著走。她更苦惱的是,通道的寬度竹板車完全通不過去的。也就是說,接下來的路程,她不僅要拖慕容璟和,要帶食物和水,還要拿火把。
很顯然,無論對誰來說,這都是一個極其艱巨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