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十一心裏窩著火兒，胃疼了一整天，開會的時候一直在走神，不過倒是沒把關鍵那幾點聽漏，會議開完之後，跟兩個員工確定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她就先走了。

    本是想著打點一下行李，結果回去之後胃疼得愈發嚴重，她喝了點熱水就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深夜，屋子裏黑漆一片，枕邊也是空蕩蕩的。

    她拿起手機，已經十二點多，微信、未接一個都沒有。

    陸十一迷瞪瞪撐起身子，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衝了個澡繼續睡覺，還把手機關了機。

    兩人結婚後，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晚不回家，而她卻不知道他在哪。

    說不難過是假的，那種心尖擰著疼的感覺，就算她想假裝無所謂，想睡覺，都是輾轉難眠，莫名的，胃又開始疼，這次比白天更加嚴重，感覺有一隻大手攥著她的胃，不高興的時候就攥一下，讓人想吐又吐不出，難受得她整個人都縮在了一起。

    這種疼痛並不陌生。

    陸十一從小胃就不好，上高中的時候胃疼更是家常便飯，稍一不注意就會胃痙攣，實在挺不過去的時候就去醫務室輸液，每次都是葉北背她過去。

    這種胃痛，有時候一小時半小時的，折騰過去也就算過去了，但有的時候，疼上一天也不見得會有好轉。

    陸十一也不知道這次自己中獎會持續個多長時間，揪了枕頭在懷裏，狠狠頂著胃，不消片刻，全身上下已經被冷汗濕透。

    忽然有人按門鈴，她皺了皺眉，隻道是醉醺醺的安沐陽懶得開門不想理會，不想，過了一會兒門鈴又響了，這次還是兩聲連著。

    她無奈，隻能抱著枕頭，咬牙去開門，“誰呀？”

    十一？你在家？”

    竟然是陸一鳴。

    她皺眉，“這麽晚了，你來幹嘛？”

    你手機打不通，我來看看你。”陸一鳴聽見她的聲音，安心不少，本是想說她若睡了，自己就撤，卻聽她說讓他進去，然後就開了門禁。

    他到門口的時候發現門開著，滿頭大汗的陸十一靠坐在牆邊，嘴唇發白麵若金紙。

    你怎麽了？”陸一鳴大驚，趕緊把她抱起來，往門外走，“你撐著，哥送你去醫院。”

    陸十一一副有氣兒進沒氣兒出的樣子，聽他這話一出，還是下意識嘟囔：“別攀親戚……我還沒認你呢。”

    兩人已然進了電梯，陸一鳴懶得和她較勁，“別說話了。”

    陸十一靠在他懷裏，使勁兒揪著他的胳膊也不怎麽想說話。

    在地上坐那一會兒，有涼氣鑽進了肚子，此刻正攛掇得厲害，加上她剛才把積攢了好一會兒的精力用在了廢話上，當真是連喊疼的勁兒都沒了。

    她胃裏翻江倒海，眉頭皺得緊巴巴，陸一鳴疼得呲牙咧嘴，一張陳釀妖孽臉擰巴得成了東北大花卷。

    冷眼一看，隻道是陸十一太沉，陸一鳴氣沉丹田把吃奶的勁兒都給逼出來了。

    等到把她放到車裏，陸一鳴真心是如釋重負般得長舒口氣。

    三十分鍾後，兩人到了洛城有名的中醫院，值班大夫看上去挺年輕，醫術倒是不錯，起碼鼓搗陸十一這點小病是沒問題。

    一聽是胃痙攣也沒著急給她開藥，讓陸一鳴把她放病床上，平躺好，揉了有三十分鍾，看著陸十一情況沒那麽糟了，給她開了定時三十分鍾的烤燈。

    放心，她就是普通的胃痙攣，被燈一烤就得犯困，睡一覺就好了。”醫生對陸一鳴說。

    為什麽會痙攣？能根治嗎？”他對胃病不怎麽了解，但見十一疼成那樣，就算醫生說沒事兒，心裏也不免擔心。

    痙攣的原因很多，有可能是吃了生冷辛辣的刺激物，也有可能是心理壓力過大，現在正是春天回暖的時候，女性容易著涼。”

    謝謝大夫。”陸一鳴在病床邊坐著，聽陸十一呼吸勻稱，似乎已經睡著，準備去旁邊的空病床上湊合一晚上。

    陸十一緩了緩，睜開眼，“你先回去吧，我沒事兒了。”

    沒事兒了我也不能走啊。”安沐陽那個混蛋把他妹妹扔在過醫院門口，他不能再把她一個人扔醫院裏麵。

    他笑，“睡吧。”他說完在床上側躺下，結果正壓到右邊的胳膊，不由吃疼，改成了平躺。

    剛才抱陸十一下來的時候，她疼得無處發泄，一直不要命的掐他的胳膊，以致他一路下來麵目猙獰，要不是意誌力實在堅定，都要把陸十一扔出去了。

    此時胳膊上的紅印子已經紅腫開來，像是一朵朵的小花，氤氳綻放。

    陸一鳴想到在酒吧看見的情形，越發憂心。

    許是被胃疼折騰得疲了，陸十一這一覺睡得極好，被陸一鳴叫醒時還有些意猶未盡。

    未免出差，陸一鳴堅持讓陸十一再做個檢查，陸十一覺得他是個胃疼方麵的門外漢，純屬瞎操心，奈何自己一個身無分文也沒手機的病人，還指望他帶自己去吃頓像樣的早飯，隻能聽話，乖乖去做檢查。

    聽見醫生說了沒事，陸一鳴才放心，樂嗬嗬的帶著自家妹子去吃早飯。

    那個體貼入微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新婚夫妻。

    在聽到醫生這麽誤會之後，陸十一猛然想到了安沐陽，頓時有些心灰，飯都吃得悶悶不樂。

    醫生說心理壓力過大也是胃痙攣的原因，吃飯還這麽不高興，小心等會兒積食，胃又作怪。”陸一鳴拿起當哥哥的樣子教育她。

    你昨晚之給我打電話幹嘛？”陸十一沒興致在這個問題上多說，直接問了正事。

    她早上就在想這個問題，本來是擔心爸怎麽樣了，不過現在看陸一鳴這個淡定的樣子，應該不是家裏的事兒。

    沒什麽，就想找你閑聊。”陸一鳴搪塞，“你手機怎麽回事兒？”

    回家之後胃疼，就想關機睡覺。”陸十一覺得自己也不算是在撒謊，“結果，睡醒了胃更疼了。”她頓了頓，“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其實她應該謝謝他過去找她，隻是手機打不通而已，該這麽擔心的，實在不該是他這個不被她承認的哥哥。

    誒喲，真想謝我，就早點叫我一聲哥。”

    陸十一自顧自吃飯，假裝沒聽見他說話。

    *

    陸一鳴把她送到樓下就走了，陸十一自己進門，聽見浴室有淋浴聲，不知安沐陽是才回來還是已經睡醒準備去上班了。

    她在門口想著這件事猶豫了一下，頂著一腦袋泡沫的安沐陽從浴室走出來，“你怎麽才回來？”

    嗯。”陸十一看他一眼，隨即低頭換鞋，很沒精神。

    她晚上的飛機，收拾完行李還想再休息休息，實在沒什麽精神多說話。

    折騰這一回，人就像是被抽空了精氣神，就算勉強滿血，藍槽卻還是有些吃緊。

    若不是不想麵對安沐陽，她真想讓助理把機票退掉。

    洗完澡的安沐陽擦著身上的水，進了房間，“你昨晚去哪了？加班了？手機怎麽關機了？”

    陸十一閉著眼，不想說話。

    她的手機就在枕頭邊扔著，他眼睛要是沒瞎就不該看不到，除非他壓根就沒往床上看，也才進門不久，直接去洗澡了。

    安沐陽見她不說話，眉頭緩緩跌起，看一眼她打包好的行李，聲音不由走高：“陸十一，你這是想幹什麽？”

    我想睡一會兒，你看不見？”陸十一疲憊的撩開眼皮子，瞥他一眼，再度閉上，“你問我想幹什麽的時候知道自己想幹什麽嗎？夜不歸宿的人……不是我自己吧？”

    昨天我媽身體有些不舒服……我一直陪著她。”

    嗯，陪著你媽是正事，用不著我批準也用不著告訴我。”陸十一冷笑。

    我忘了，對不起。”安沐陽在她身邊躺好，從後麵摟住她，深吸口氣，努力控製著情緒，“你一生氣，我的心都亂了。”說著在她肩頭輕輕吻了一下。

    我的心也挺亂，滾遠點吧。”陸十一有氣無力的說。

    安沐陽全身一僵，鬆了手。

    兩人的關係直到陸十一上飛機也沒有半點緩和，安沐陽不知道她要出差，最重要的事兒，沒在家看見她連個電話都沒打。

    陸十一不知道新婚燕爾裏的時間指的是多長，琢磨著，或許從他把自己扔在醫院開始，他們之間就開始心照不宣的小心翼翼，好多小事都像是紮在肉裏的碎玻璃，不能讓人傷筋動骨卻可以讓人血肉模糊。

    如果從現在開始就要彼此折磨，她可忍不到媽媽的歲數。

    而此時的安沐陽正坐在客廳裏抽煙，一根接一根。

    他本無煙癮，而且，已經很多年不抽了。

    下午陸一鳴去公司質問他昨晚是怎麽回事兒，為什麽看見他在酒吧喝酒跟葉霏一起走了。

    煙霧繚繞中，他滿臉疲憊，如果當初不是他的自私，如今的她是不是能活得更加快活？再這麽走下去，等著他們的，隻有形同陌路吧？

    醫院中，陸一鳴拿著手上的化驗單，臉色有些慌張，“結果……會不會有誤差？”

    百分之九十九的準確率，誤差極低。”醫生回答。

    他離開醫生的辦公室，精神有些恍惚，在車上坐了好半天，才給媽媽打了電話，“你在我爸那嗎？那你出來吧，我在醫院的停車場，有話想問你。”

    他掛上電話，難以置信的看著單子上的數據，忽然將報告攥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