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時間仿佛被震得放慢了腳步，眼前畫麵顯得那樣不真實。

    陸一鳴看著十字路口對麵慘烈的事故，整個人都呆住了。

    剛才那輛銀灰色蘭博基尼就是從他旁邊衝過去的，不過瞬間，便釀成大禍。

    慌張之後，陸一鳴趕緊撥了112，隨後報警。

    他想到安危不知的陸十一，等紅燈過去後，提檔從事故車輛邊上繞了過去，才開出去沒多遠就接到了安沐陽的電話。

    十一說她已經到長安橋了，你在哪？”

    長安橋是上外環的必經之路，安沐陽算計著他離開的時間，感覺兩人說不定能遇見。

    陸一鳴大驚，“什麽？她在長安橋？她……是在出租車上？”

    她說她開著人販子的破麵包車，你開車的時候注意一下，要不，就給她打個電話。”

    陸一鳴一腳狠踩在刹車上，車輪的驀然製動在地上蹭出一聲刺耳的鳴叫。

    他急急下車，後麵的車主因為他的急刹車差點追尾，不滿的探出頭來罵他有病。

    然而，此時的陸一鳴什麽都聽不見了，他直直地看著斜對麵被蘭博基尼撞歪了的麵包車，感覺全世界的聲音都被屏蔽在外，唯有他的心跳才最清晰。

    麵包車駕駛位旁邊的車窗玻璃已經震碎，裏麵空無一人。

    陸一鳴茫然的四顧查看，忽然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叫自己。

    路的那邊，陸十一抱著胳膊坐在地上，腦袋上還在淌血，看清陸一鳴的臉後，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才剛的事兒發生的太突然了，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麽，車已經撞了過來，好在她害怕的時候已經下意識往右邊挪了很多，要不然，恐怕是要傷到腿。

    不過，就算是挪了也免不得受到之震蕩，她的胳膊之前脫臼過，這次也不知道是抻到了哪兒，等她緩過神兒的時候就掉了。

    陸一鳴跑到她身邊的時候已經彪了淚，心疼的左看右看，好像第一次見到活著的陸十一似的。

    陸十一吸吸鼻子，傻笑著提醒道：“你先送我去醫院唄？我得先把胳膊接上。”

    陸一鳴恍然回神，連聲應著，一點都沒發覺自己眼眶紅得嚇人，忙不迭抱起她往車那邊走。

    經過那輛蘭博基尼的時候，陸十一瞄了一眼，車下已經積攢了一灘血，裏麵的人歪倒著，生死不知。

    驀地，她有些怕，急急閉上眼，藏進陸一鳴的懷裏。

    車撞過來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完了，可腦子裏竟然什麽都沒有。

    原來人之將死的時候並不會像什麽小說電視劇一類的安排，看見什麽對自己最重要的人，那麽短的時間內，實在來不及反應什麽，又或者……是她的反射弧太長了嗎？

    陸十一不得而知，想起那個男人同徐蕾的關係，對於陸一鳴的出現倒不算特別意外。

    想綁架我的人是你媽吧？”

    她趁陸一鳴給她係安全帶的時候，有些溫吞的問了一句。

    她相信陸一鳴是不屑參與這些事兒的，而且徐蕾那麽怕兒子知道，恐怕就是因為這件事不能見光，要不然，那麽狠毒的女人怎麽會任由被別人打了耳光，卻不吭不響呢？

    說不定那男人是在要定金。

    陸十一擼著這件事中的各種細節，唇角一抿再抿，眼神一瞄再瞄，始終問不出那句“你是不是和你媽狼狽為奸”。

    她這欲語還休的樣子，著實讓陸一鳴蛋疼，“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她眨眨眼，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挪了挪屁股，“我想拉屎。”

    在男人家肚子著涼都是硬憋得沒了感覺，整整一晚上沒去過廁所了，也不知道尿包裏儲存的液體被來回來去來回來去重吸收了多少遍，她覺得生物知識太豐富也不是什麽好事，比如現在，她就有那麽一些些的憂傷。

    ……”陸一鳴覺得這句話實在有些超乎尋常，讓他一時間不知怎麽回答才好，“忍忍吧，馬上到醫院了。”

    那是，不忍著也不能在你這車上解決啊。”陸十一懶洋洋說完閉上了眼。

    除了想拉屎，她還很想睡覺，全身的神經都在看見陸一鳴的瞬間懈怠下來，鋪天蓋地的疲憊分分鍾將她席卷，催的她睜開眼了。

    *

    陸十一睜眼看見安沐陽已經是下午的事。

    她的胳膊接好之後，馬上去廁所解決了人生大事，之後就找了個病房開始睡覺，這一覺就是足足五個多鍾頭。

    車禍導致的輕微腦震蕩並沒有什麽大問題，腦袋上被玻璃碎片擦破，流了點血，也不是大事。

    隻是醫生一再囑咐要注意她的胳膊，半年內脫臼兩次，如果不好好注意，很可能會變成習慣性脫臼。

    至於這些話，陸十一沒時間多聽，因為她實在是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多一秒都是煎熬，有些事，她沒精神多想，也不願多想。

    此時，她睜眼看著安沐陽，看他緊蹙而起的眉峰，看青黑浮腫的眼眶，看他熬紅了滿是疲憊的眼底，看他淡淡浮起滿足而心疼的目光。

    陸十一咧嘴笑笑，唐突得冒著傻氣，瞬間掩住了滿臉的狼狽，“我還以為到家之後你就會說，竟然敢夜不歸宿，搓板伺候。”

    安沐陽輕笑出聲，“你被綁架的時候想得就是這件事？”

    嗯，還有挺多的，開始是想過被撕票，所以就保持安靜，盡量聽話，甚至還想，我好歹也算是有幾分姿色，萬一那啥的時候，我絕對會寧為瓦全不為玉碎。”

    嗯，夠聰明。”安沐陽握著她的手放在嘴邊，疼惜不已的吻著，眼角眉梢都是笑。

    後來我發現自己要被賣進山溝溝了，就覺得自己有救了。”陸十一笑得流出淚來，“被賣總比被活埋的好，這人太賊了，一直讓我的手背在後麵，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綁架你的人叫方輝，是個退役的特種兵，這種事當然做得巧妙。”

    哇，厲害厲害。”她欽佩不已，歪著頭，在手背上抹掉眼淚，“然後我就覺得以我的聰明才智肯定能想辦法逃出來，而且，你那麽厲害，要是我第二天還不回家，肯定會發現我出事，我隻要扛著就行了。”

    不過，買我的那個人太沒用了。”陸十一有些遺憾的歎口氣，“就那點段位，就算我不偷襲他，讓他直接跟我來一架他也不是個，還沒等你找到我，我就自己開車回來了，我果然是太強悍了。”

    她一字一句的說著，明明一直帶著笑容，眼睛卻像得了病，淚珠子掉起來沒完沒了，真是要趕上黃河之水綿延不絕了，不對，比黃河水厲害多了，聽說黃河早在幾年前就斷流過。

    安沐陽起身把她攬在懷裏，想要用點力氣，讓她靠自己近些再近些，又擔心這一用力把她的胳膊給怎麽著了。

    都怪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他越說越是無力，想到她失蹤的這幾個小時，內心的各種煎熬，眼眶就不可控製的酸澀。

    你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天災人禍都是不可避免。”她拍拍他的手，輕輕鬆鬆在他懷裏靠著無比心安。

    或許她沒有特別愛他，至少沒有愛到在生死一線看見他出現，沒有很想念他，很想說點什麽，但她知道自己在這個男人身邊無限心安就行了，無需深愛刻骨，但求舉案齊眉榮辱相共。

    *

    陸十一在安沐陽的要求下做了個全身檢查，回家好好洗了個澡，去咖啡館見陸一鳴。

    她是有心把所有的事兒都交給安沐陽去處理，但陸一鳴拿自己和安沐陽二十多年的矯情做擔保，這杯咖啡，陸十一真是不能不喝。

    她準備好了聽陸一鳴的求情，張嘴就是開門見山打斷了他所有的噓寒問暖。

    說得客觀點，這哥哥的確是個不錯的哥哥，長得帥有能力而且不貪婪，同父異母的胞親能處成這樣，相當難得，尤其是有一堆客觀的財產處在那。

    但他那個蛇蠍心腸的媽就算了吧，陸十一琢磨著，原諒她也不是不可以，讓她自己也往人販子的車裏坐一回，去山溝溝裏把陸十一今天遺憾沒能體驗全的生活都體驗回來，再寫個三萬字以上的體驗感想，這事兒可以就這麽算了。

    陸一鳴聽得冷汗珠子一顆顆的往下掉，眉梢抽來抽去都快抽筋了。

    等陸十一巴拉巴拉把自己的立場闡述完畢，他有幾許無奈的說：“我來是想告訴你，我準備辭職。”

    為什麽？”陸十一驚了，“你別以為你用錢就能買通我，說到底，你的財產都是陸家的，你說了也不算。”

    你要是願意放我媽一次，等爸的手術結束，我就帶她出國，再不回來了，你要是不願意……那也是她自己選的，我不勉強。”

    這麽瀟灑？”十一有些不信，拿著咖啡左右端詳了半晌，“這咖啡裏不會是被人動了什麽手腳吧？”

    他黑線，“咖啡裏能動什麽手腳？我媽還沒出來呢，我再把自己送進去？”

    陸十一抿唇，“你先別著急辭職，你媽的事兒……我回去想想吧。”

    她前幾天看了很多宮鬥大戲，看完頗有些心得，基本上就是不要覺得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隻要小人還有口氣，就指不定能使出什麽幺蛾子來。

    不過啊，她不是一入宮門深似海的女主角，也不想把事情弄得這麽複雜。

    安沐陽一直在外麵的車裏等著，見她出來，趕緊過去迎接，好像就這麽一小段的路都會有人圖謀不軌。

    十一微笑，“我想去看看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