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家樓下，安沐陽就讓司機先開車走了，如果趕上夏晨不在，他就可以賴在這了。

    打著心裏的小算盤，安少愣是把正義淩然的一張臉笑成了猥瑣大叔的模樣，摸出手機後，笑得越發邪惡，好像已經成功登堂入室了一樣。

    別說，上天還是十分眷顧他的，兩句話後，果然夏晨不在家，隻是……他怎麽在電話那邊聽見了葉北的聲音？

    安沐陽再不能在樓下當等待召喚的乖寶寶，當即變臉，氣勢洶洶衝進樓去。

    那邊，葉北從小九房間出來，沒看見陸十一在打電話，揚聲說了句“她睡了”，陸十一也沒把安沐陽的電話看得多重要，連個話筒都沒捂，就直接跟他說了兩句，隨口才又應付安沐陽，“你有事嗎？”

    我想你了，這就到你門口了。”安沐陽聲音平靜，卻有怨念深深的冷淡。

    近期類似“我想你”這種話，陸十一聽得著實平凡，當然也不是沒有動容的時候，但眼下是真心沒多大感覺，歪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表隻覺得這貨大晚上不知道又在抽東南西北哪路風，有些讓人腦仁發脹。

    陸十一正不知道說什麽，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下一秒敲門聲就跟著響了。

    她歎口氣，有點無奈。

    葉北開始以為是夏晨又回來了，又看一眼她的表情，見安沐陽站在門口，隨即了然，眉頭也跟著緊了不少。

    陸十一站在門口，對著滿身酒氣的安沐陽皺起眉頭，“小九已經睡了，你回去吧。”

    我是來看你的。”他說完側頭看一眼葉北，“打擾你約會了？”

    安沐陽的酒量不錯，即便身上有酒氣也是淡淡的，並不特別討厭，但現在這種情況，卻是絕對的不清醒。

    她跟一個不清醒生活上還十分孩子氣的家夥說不出道理，也不想浪費那些時間和口舌。

    隨便你怎麽想，你現在見到我了，沒別的事兒就趕緊回去睡覺吧。”

    隨便我怎麽想……”安沐陽被這幾個字刺痛了神經，倏然苦笑，“是啊，你現在……正是饑渴的年紀，覺得我不行，肯定要找新的男人消遣。”

    你什麽意思？”陸十一變了臉色，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混話。

    別說現在的安沐陽還沒酩酊大醉，就算是真的已經喝醉，那也還能存著幾分清醒，說出來的，不過是藏在心裏平時不好說出口的話！

    安沐陽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陸十一暴漲的火氣，“我說什麽你不知道嗎？”他揚手捏住她的下巴，眯了眯眼，“你和夏晨說那些話不就是懷疑我不行了？就因為我沒上你，不滿意了？你就那麽著急想要男人的撫慰？”

    陸十一被他的話氣得微微戰栗，扯開他的手正要一巴掌糊上去，就被忽然過來的葉北拽到了身後。

    他上前一步扯住安沐陽的衣領，像拖一堆爛泥一樣把他拖出了陸十一的視線。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遇到事情隻會畏首畏尾的毛頭小子，那個隻能看著這個爛男人從自己眼前把陸十一扛走的懦夫，他已經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好心尖上的女人！

    安沐陽被他拽的一個趔趄，搭在他的手上，想反抗，奈何腳下發飄，隻能半曲半就跟著他進了電梯。

    站在門口的陸十一目光呆滯，緊緊環臂抱著自己，諾大的淚珠子從眼角溢出來，像是針尖一下下刺在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讓她無法控製的全身戰栗。

    在他眼中，自己原來隻是那樣的女人嗎？

    因為不甘寂寞去相親，因為受不住內心的渴望所以找男人？這五年他在別的女人身上撻伐時，是不是都在用這樣的心思來揣度她，然後理所當然問心無愧？

    他當時的不舍於周全都是什麽？是啊，他的當年，都是假，所有的承諾是假，所有的付出是假，所有的溫柔以待亦是假！

    陸十一關上門，轉身之時，身體像被掏空，頹然靠在門上，緩緩滑坐在地。

    她緊緊咬住下唇才沒讓自己哭出聲，可偏偏，這個混蛋男人卻是小九的父親！

    夏晨說，當年為一個男人真正心痛的時候，才是你愛上他的時候，感情這玩意本就是雙刃劍，愛之深恨之切痛徹骨啊！

    可是啊，她已經這麽多年對於這段閃電般的婚姻不痛不癢，甚至懷疑自己當年對安沐陽的感情是否純粹，為什麽聽他這樣詆毀自己又要這麽心疼？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我不在乎世人眼中的我為如何，我隻在乎你眼中的我是怎樣……

    她捂著抽痛的胸口，恨得一拳鑿在地上，抬眼卻見小九滿眼憂傷的趴在門邊偷偷看她。

    小九……”她哽咽著低喚了一句，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她不知掉小九在那站了多久，見到了多少，但她從沒見過女兒這麽憂傷的眼神，小小年紀裝了太多心事，她不是個好媽媽。

    媽媽……”她怯生生叫了一句，緩緩從門內走出來，紅彤彤的大眼睛裏蓄滿潮氣，似乎是在極力忍耐想哭的情緒。

    她從小就不是個愛哭的孩子，晨姨媽說，她是媽媽的唯一，媽媽其實也是個孩子，需要小九的保護。

    所以，媽媽哭的時候，小九絕對不能哭。

    她吸吸鼻子，緩緩走過去，“媽媽，小九再也不認那個男人當爸爸了。”

    陸十一怔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小九過來摟住她的脖子，終於忍不住抽泣出聲，“爸爸，不對，那個男人是壞蛋！”

    十一抱住她，“九兒，那是我和他的事兒，你不能不認他。”

    小九聽罷嚎啕出聲，十分委屈，“他都可以不要我，我為什麽不能不認他？”

    十一抱著閨女，心裏越發難過。

    時間過去的越多，就越不覺得安沐陽會回來，但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兒不受單親的影響，能是個陽光快樂的小公主，可是現在……女兒傷了心啊！

    她不知道這小小的影響會在她的生命中留下怎樣的觸動，會對她的性格產生多大影響，深切的擔心和害怕，讓她無所適從。

    她沒說話，也不再哭，緩了緩，起身領著小九回到房間。

    就算她不想再見安沐陽，也不能小九做出那麽大逆不道的事兒，他，到底是她的親生父親，而且她相信，安沐陽對女兒的愛一點都不會比別家父親對子女的愛少上半分。

    這一切，都是為了小九。

    如果女兒的心中連父親的形象都是崩塌的，那她以後如何能信任男人？

    她不能讓她在找尋幸福的路上那般辛苦。

    小九本來已經睡著，但她聽見了爸爸的聲音，就忍不住下了床，當時葉北和陸十一的視線都集中在安沐陽的身上誰也沒發現小東西躲在門口偷看，而安沐陽那個腦袋不清醒的醉鬼更加不會發現。

    所以安沐陽說的那些話小九都聽見了，她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但她看得懂媽媽的心傷。

    欺負媽媽的人都是壞人，小九一定要跟他們劃清界限！

    陸十一想了想，覺得還是講點陽光明媚的故事比較好，畢竟親情於他而言也是軟肋，實在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開始疏通小九的情緒才算恰當。

    四歲的姑娘，能懂的還是太有限了。

    *

    葉北扯著安沐陽出了樓，不能他站穩回身就是一拳。

    安沐陽暈暈乎乎也不知道疼，本就懸空的腳步更加不知道什麽是平衡了，晃蕩兩下直接摔在地上，好半晌才爬了起來。

    他抹抹嘴角泛出的血絲，冷笑，朝葉北撲了過去。

    狼狽如他，連站都站不穩，勿論打架了，葉北輕巧挪了挪腳步，就躲開了他如笨熊般的一撲。

    安沐陽像個落魄的醉鬼撲空之後又摔在地上。

    葉北皺眉，“我不會再把十一交給你了，你不配。”

    他是小九的親生父親，如果他願意好好待十一，如果他是真的想要回頭，他隻想留在她身邊做個默默的守護者，哪怕是人們會不停扼腕歎息的那種炮灰。

    他當年放手，時過境遷才知道她是心尖肉，無可取代也無法忘懷，所以他想她幸福，不計代價。

    但，幾年不見，安沐陽竟然會是這種德行，他怎麽可能再把十一拱手讓人？

    怎麽放心？

    你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安沐陽冷笑，坐起來，睨著他的背影，“你這幾年是怎麽對待你前妻的？你用了怎樣的手段，做了多少不幹淨的事才有了今天的資本？你以為你會對陸十一真心？”

    葉北微微側頭，似是不屑回頭看他，嘴角亦是冷笑，“是，我的手不幹淨，我借著歐家的背景有了今天的身家，但我沒有把我的算計和手段用在十一身上，跟你比起來，我還是差了太多！”

    說完他快步向前，也打定了主意。

    安沐陽坐在地上，想到自己才剛的混蛋行為又是懊惱，又是傷心。

    他知道自己在她麵前一直都是自卑的，因為太在乎所以總是擔心自己大她太多，總是擔心自己進不到她的世界，總是怕她一臉嫌棄的叫一聲“大叔”說他們之間有代溝！

    他看見葉北在裏麵的時候，心裏湧起的難以言喻的害怕，他怕十一離開他，怕小九不再叫他爸爸！

    就那麽呆呆的坐在地上，一個馬上就要四十歲的大男人，忽然咧著哇哇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用手貝克胡亂去抹，像是個無助的孩子。

    陸十一站在樓門口怔怔看著路上癱坐著的安沐陽，抿平唇角，滿心悵然。

    他們各自取舍，走了不同的路，明明已經越來越遠，卻非要往一塊湊，最終……隻能是一場毀天滅地的事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