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亡者歸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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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小時前。

    城南,廢棄的倉庫。

    呂茂看著穿著白裙子的白筱筱蹲在地上,她的手裏握著一根細長的樹枝,在地上比劃著什麽。

    樹枝劃過地上的灰塵,最終,留下兩個像表盤一樣的圖案。

    呂茂,你為什麽喜歡炸彈?”

    白筱筱看起來有些累了,她扔掉手裏的樹枝,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

    呂茂垂眸看著她,跟之前被審問時相比,他的板寸頭已經長了一些,“我喜歡看人被炸到天上的樣子,很漂亮。”

    比如你繼父麽?”

    呂茂嘴角的弧度凝固,過了一會兒,他的臉色恢複如常,下巴朝著屋子中央的椅子揚了揚,“是時候了。”

    白筱筱點點頭,配合地走了過去,然後坐下。

    隻有你一個人,幫老師,是想要求死。”

    呂茂說話時,用繩子將白筱筱綁在椅子上,他捆得很緊,以至於白筱筱連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

    然而白筱筱似乎絲毫不在意,“他們說,自殺的人是懦夫。”

    呂茂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已經快入冬了,她卻還穿著單薄的白裙子,她的膚色因為低溫,被凍得有些蒼白慘淡,可她渾然不覺。

    呂茂、宋楠,都是周軼的學生。

    正如周軼對秦靳北所說,魔術的第三個步驟,才是最精彩的部分,可是,沒有人說過,已經消失的“法外製裁者”,再度出現的時候,隻能有他一個。

    周軼殺死韓遠,再到變成韓遠,隻需要一年的時間。

    可他消失了整整四年,因為剩下的三年,他在尋找學生。

    在他所有的學生裏,白筱筱是最獨特的存在。

    周軼從白筱筱身上得知陸祈的過往,利用白筱筱和陸祈當年的糾葛擾亂他,然而,白筱筱這麽做,不是因為她想成為法外製裁者。

    她不想再痛苦地活著,可她又做不成自殺的懦夫。

    我還有一個問題,”繩子勒得太緊,白筱筱呼吸時,胸腔已經開始微微的疼,“你殺了你繼父麽?”

    呂茂打繩結的手驀地一頓,然後搖頭。

    那難道,你繼父是自己喝多了酒,跑到狗場裏,被自己的狗給吃了?”

    呂茂再次搖頭,“老師說過,處理屍體最好的辦法,不是喂狗,而是喂豬,把衣服、鞋子和牙齒頭發都處理掉,再把屍體扔到豬圈,這才是最好的方法。”

    呂茂口中的老師,正是周軼。

    白筱筱,”呂茂臉色忽的嚴肅起來,低頭看著穿著單薄的女人。

    她看起來快要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死亡逼近,可是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相反,呂茂在她眼裏,隻能看到釋然,和向往。

    你確定?”呂茂問。

    她重重地點頭,然後扭過頭,拒絕再和呂茂交談。

    五分鍾之後。

    呂茂一路前行,目不斜視,接著,按下了引爆器。

    轟”的一聲巨響,在他身後的那棟建築物裏,火光瞬間吞噬了屋子裏的女人。

    火舌卷著黑色的蘑菇雲滾滾直上。

    呂茂此時停下腳步,轉過頭,去看那片映日火光。

    眼前的畫麵,的確很漂亮,就像他繼父被爆竹炸斷手的那天一樣;大約一分鍾以後,呂茂回身,將手裏的那張塔羅牌拋向空中,接著徑直向前走。

    等他走過那段路之後,身後有一張飄然落地的塔羅牌。

    牌麵是——愚人。

    *

    秦隊!小木頭!”

    南慕被秦靳北抱著走出來那一刻,就聽見邢厲沙啞的聲音傳來。

    平時看著那樣剛毅不屈的男人,此時一雙眼睛通紅,正死死盯著她和秦靳北走來的方向。

    她的視線,接著轉向陸祈。

    陸祈什麽都沒說,隻是靜靜地抬手,敬了個禮。

    緊接著,他身旁的邢厲,也舉起了手。

    在他們身後,是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孔。

    這一刻,他們的目光齊齊投來,然後衝著相同的方向,抬手敬禮,動作整齊劃一,場麵竟有些震撼。

    南慕鼻尖一陣酸澀,她扭過頭想去看秦靳北,餘光卻瞥見了他輕輕顫動的右手。

    南慕,我後悔過,但從沒害怕過,”秦靳北低沉的嗓音,貼著她的耳畔響起,他輕顫的右手更加用力抱著她,仿佛想要驗證,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切的。

    我知道。”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像是某種粘人的小動物一樣,依偎在他懷裏。

    返回專案組的途中,南慕想起了之前在醫院附近看到的一幕,立刻問道,“找到神棍叔叔了麽?我在醫院附近發現他的時候,他……”

    眼前再度晃過那個鮮血淋漓的畫麵,讓南慕的後半句話生生停住。

    老沈和他女兒都找到了,老沈在醫院急救,他女兒沒事。”回答她的,是陸祈。

    南慕蹙眉,然而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周軼應該是利用了沈算的女兒,威脅沈算。

    之後,他又利用沈算引她去醫院後巷,偷襲她,再把她帶走。

    周軼沒有按引爆器,是因為人數不對,是麽?”南慕轉頭去看秦靳北,她想起了沈算倒在血泊裏時,寫下的那個字。

    那一橫太短了,因為沈算要寫的,根本不是“一”,而是沒有寫完的數字“7”。

    秦靳北的手指從她指間穿過,沒有顧忌車上的其他人,南慕被他突然的動作弄得臉上一熱,卻沒有抽回手。

    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指,然後才開口,“周軼和周宇是典型的使命型殺手,都有強迫症,7這個數字,在聖經裏寓意完整,所以周軼對這個數字異常執著。”

    聖經中,第七印被揭開,天使吹響了審判日的號角,因而對於周軼而言,7這個數字,有特別的寓意。

    梁秋和、韓遠、周宇、阮邵淩。”秦靳北忽然念了四個名字,這四個人,都是因為和四年前的連環案有關聯,死去的人。

    目光相交,南慕立刻會意,“加上你、我,還有周軼,一共是七個人。”

    這才是周軼最初的設想。

    南慕當時賭的,也是這個。

    她告訴周軼,自己懷孕了,這樣一來,如果周軼引爆炸彈,死去的人,就是八個,而不是七個人。

    經過四年的周密謀劃,周軼不可能允許最後的計劃出現這麽大的偏差,所以,當南慕說出自己懷孕時,他出現了狼狽和焦躁的神情。

    可是這樣,隻是暫時的拖延,並不是長久之計。

    和過分控製自己的周宇不同,周軼的行為更加難以預測,當他最重要的一步計劃被打亂,他最終很可能陷入徹底的瘋狂。

    所以,秦靳北利用了那枚硬幣,讓周軼分神,之後南慕聽到的那個極其細微的動靜,應該是秦靳北通過對講機,或者手機給陸祈發出的信號。

    周軼兩次說,欲望是人的弱點。”

    他洞悉人性、憎恨人性,卻還是跳不出人性的弱點。”南慕說完,停頓片刻,拉著秦靳北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看著秦靳北深邃好看的眸子,唇角一彎,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在機械廠裏,她告訴周軼自己懷孕了,是用盡了所有的勇氣在賭。

    因為,她是真的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