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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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醫生的手下,再冰冷的儀器都好像有了生命,我躺在平整雪白的床單上,感受著醫生給我做檢查。

    她的手落在我的小腹上,另一隻手指著儀器,“看,你有孩子了。”

    儀器上顯示出來一個胚胎一樣的小兒影像。

    我有孩子了?

    我有孩子了!

    我的手緊緊抓住了醫生的手,怎麽也想不起來,和莊年華發生關係的時候到底有沒有采取避孕措施。

    那莊年華就是孩子爸爸啊?

    比起惶恐,心中好像一喜。驀然間又想起來,莊年華還在手術室生死未卜,心頭便又迷漫上一層悲傷。

    沒容我傷懷,醫生的細細的聲音又傳入耳中。

    不過,好像是個死胎呢。”

    她語氣隻是聽起來可惜,但並不是真的可惜,仿佛還帶著一層微弱笑意。

    我還沒來及說話,管家大步走了進來,一手指上了我的鼻尖,“反正莊家就這一個後了!”

    我心猛然一跳,豁然睜開眼睛,周圍一片黑暗,我適應了一會兒,才能借著窗外月色看清周圍環境。

    我還在醫院,剛才隻是在做夢。

    心跳怎麽也無法慢下來,我做起來,拍開燈,發現手上還在輸液。

    牆上鍾表指針指向十一點鍾。而八個小時前,我於手術通知單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意給莊年華進行開顱手術。

    同時,我另外寫了一份承諾書,完全出於自願:

    「今秋水願意為了救莊年華放棄自己的生命,自願無償獻血給莊年華,莊年華需要多少就願意捐獻多少,直至我身體最後一滴血。請醫生務必盡全力挽救他的生命,當我們二者隻能選一個的時候,先救他。」

    醫生大概也沒有想到我會寫下這種東西,簽了名字按了手印,這種情況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院長鄭重的將兩份簽字協議疊了起來收下,看著我的視線多了些人文關懷。

    孩子,你放心,我們會盡力的。你的也是,他的也是。”

    而我當時隻是固執的咬著下唇,輕輕搖頭,看了一眼院長,一滴飽滿的淚珠就滾落下來。

    先救他。”

    莊年華,時至今日如果我還不信你說的喜歡我,那我就根本是沒有良心。

    如果我不盡全力挽救你的姓名,那我就是沒有情義。

    到今天才覺得,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到今天忽然想說,哪怕沒有名分,就和你在莊家這麽呆上一輩子也沒有什麽。

    我就是想著這些被推進了手術室,軟管將我們的身體連接起來,嫣紅的血液從我的身體裏潺潺流入了他的身體中,往常怕疼怕暈怕冷怕死的我此刻沒有一絲的畏懼,我看著他蒼白異常也俊美異常的側臉,相信自己的眼睛裏是幸福的。

    莊嚴待我如親子,讓我感受到了人間親情;莊年華待我如摯愛,讓我親曆到了舍命相救,我想如果我即將死去,也不會覺得遺憾,也會感到心安。

    我死了不要緊,重要的是你能活著。

    要活著啊莊年華。

    我想著這些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我的身體越來越冷,腦袋也越來越重。

    而現在,我才確定了自己還活著。

    莊年華呢?

    我心中一驚,我根本就沒有挨到他出手術室。

    拔了針頭就往出跑,我才不過出了病房,就覺得渾身發軟,四肢無力,好像天也在轉,地也在轉。

    一步步的堅持到樓層問訊台,我雙手撐著櫃台,問護士。

    今天做開顱手術的莊年華怎麽樣了?”

    小護士驚異的抬頭看我。

    你怎麽出來了?輸了那麽多血是要出事的。”

    看起來這宗醫療事件已經在醫院傳播開來了,護士看著我不為所動堅持到底的樣子,倒也沒有怠慢,關懷完我以後,連查都不用查,就給我報了消息。

    莊總現在在樓上重症監護室3110,人還沒醒,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去。”

    她欲言又止。

    我呢喃的重複一遍。

    重症監護室?”

    至此,護士才滿臉不忍的點點頭,“今晚熬過去了,才算是脫離危險。”

    我低低的道了一聲謝謝,並沒有回我的病房,而是摸到了電梯旁。

    我必須去見他。

    今晚是危險期,我無論如何都要陪他度過。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不管怎麽說,都有可能是我們的最後一點相處時間。

    我嗚嗚噎噎哭著,出了電梯、一路扶著牆晃晃蕩蕩走到了3110。

    門口守著陳嘯和李想,他們本來就是貼身保鏢兼任助理,這種關鍵時候,自然是他們最讓人放心。

    這會兒見到我,李想伸手扶住我。

    小夫人,你……”

    我的眼睛早就被淚水給糊住了,半天吭出了一句話。

    我今晚陪他。”

    見他們似乎麵有為難,我立馬接口。

    我隻想守著他脫離危險期,隻要這樣就好了。你們不要不讓我進去。”

    說著我已經泣不成聲。

    陳嘯和李想對視了一眼。

    小夫人請進。”

    隨後他們又替我叫了醫生,這次李想的態度也很堅決。

    整個醫院都知道你為了總裁差點把自己抽幹了,總裁沒過危險期,你以為你就過了嗎?你要在這裏陪著我們不攔著,但是你該怎麽治病還是要怎麽治病,否則總裁醒了我們這月工資也該沒了。”

    李想有一顆玲瓏剔透心我知道,就衝上次他說莊年華對我是特別的。

    隻不過那時候我很蠢,沒當真。

    莊年華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口鼻上戴著呼吸罩,儀器有規律的發出和夢中相似的嘀嗒聲。

    我遠遠看著他,摸著肚子,瘋魔了似的,竟然想著如果真的懷著他的孩子該多好。

    莊家就不會無後了。

    再往前走,我終於挪到了他的窗前,這一次我看到他的右眼以及額角的部位竟然也貼著厚厚紗布。

    醫生進來給我輸液,我絲毫沒有感覺,任由他在我的胳膊上找針眼。

    一手微弱微弱的半抬起,指著莊年華的眼睛。

    他這是怎麽了?”

    右眼上方基本毀容,已經做過處理,手術之後順便又做了微整,隻不過眼皮上估計會留明顯傷痕。”

    毀容。

    我隻覺得心疼,再也無法多說出半個字。

    那可是莊年華啊,人世間一切形容絕色的詞語安在他的身上都不為過,可是現在,他的臉毀容了,因為我。

    醫生好像看過了我的想法,歎一口氣,語氣盡是寬慰。

    看開點吧,他那麽危險的情境下竟然也撿回了命來,換做別人別說毀容,殘疾,搶救無效的比比皆是。我們這兒不是沒有送來過掉下北塔山涯的,可都是些什麽結果?這位真是命最硬的,如果他能熬過今晚的話。”

    我含著眼淚點點頭。

    莊年華住的病房自然也是級別最高的,他的床寬大綿軟,絲毫不遜色酒店總統套房。

    我推著自己的點滴架子,小小心心的爬上了他的床,輕輕躺在他的旁邊。

    沒有吊針的那隻手在他的身上虛無的輕輕拍著,像是一個正在哄孩子睡覺的母親。

    年華啊,我做夢夢見懷了你的孩子了,我怎麽從沒擔心過這個問題,你是有措施的對吧?”

    我微微頓了頓。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講什麽呢?灰姑娘的故事怎麽樣?大概就是一個小女孩被後媽侵占了自己的家庭和幸福的故事。不過怎麽說也好過我啊。”

    我自言自語,“要不我給你講我和老莊的故事吧,正是因為我沒有灰姑娘的父親,所以我才會嫁進莊家啊。”

    我一個人東拉西扯,絮絮叨叨,中間李想進來了一次。

    最後我的聲音越來越輕,耳鳴的厲害,實在抵擋不住的困意和暈眩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告訴莊年華。

    年華啊,我要睡著了,你一定要醒來啊,趕著明天我醒來之前。”

    我這一覺睡的格外深重,但是醒來的也著實早。

    伸手去摸旁邊,床上已經空空如也。

    我一個機靈坐了起來,發現自己的液體也輸完了已經被拔掉了。

    立馬按鈴。

    小護士進來了,“請問您有什麽需要。”

    這兒呢這兒的人呢?醒了嗎?”

    一開口,我才發覺自己喉嚨痛的厲害,嗓子也啞的厲害,糙的像是磨砂紙刮在了牆麵上。

    小護士“哦”了一聲,倒了杯水端給我。

    我沒客氣一口氣全喝下才道了謝,她擺擺手,“莊總昨晚上脫離危險,已經轉入特護病房了。你昨天失血太多需要靜養,所以他們沒有吵到你。”

    脫離危險,我心上一喜,嘴巴也微微翹起來。

    小護士瞧著我,“好好注意身體,回家多吃補氣養血的東西。”

    想來我大概是氣色很差吧。

    我掀開被子,又輾轉去了莊年華新的病房。

    還沒有進門,我就被管家攔在了門口。

    您有話要說嗎丁叔叔?”

    嗯。”

    他拉著我走到了旁邊一角。

    那莊年華怎麽樣了?醒來了嗎?我想先去看他。”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我現在沒什麽力氣,人家往哪邊拉我隻能往哪邊去,眼睛始終盯在病房大門。

    直到管家說,“是的,他醒了,但是他現在不記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