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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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邊已經翻出了一線魚肚白,很快天色便亮了,但此時的遊天會所卻如人間煉獄一般,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王全清在山下安排了特警禁止行人上山,一邊著手安排人手清理屍體。

    連翹兩眼發直,王全清走上前來推她的肩膀,隻聽得她猛地咳嗽一聲,一口鮮血便從嘴裏噴濺而出,霎時她的身體向前傾倒了下去。

    王全清趕緊抱住她,大聲呼喚她的名字,她隻是眨了眨眼睛,嘴角邊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眼睛便閉上了。“連翹。”王全清趕緊觸摸她的鼻息,她的呼吸極是微弱,和伊賀智藏那場戰鬥耗盡了她的心力和體力,她一時支撐不住血氣上湧便暈了過去。

    連翹昏睡了兩天才醒過來,全身懨懨無力,王全清特意安排了局裏的女同事來照顧她。

    晚間王全清也來了,同時來的還有特警隊的同事,本來大家都要來,但是王全清怕他們打擾到連翹休息,便隻指定了幾個人作代表來看望連翹。

    病房裏插滿了鮮花,擺滿了精致的果籃,歡聲笑語,讓虛弱的連翹也不禁展露了笑顏。

    半個小時後王全清便以連翹要休息,勸著同事先回家去,然後他掩上了門坐在了病床前的椅子上。“連翹,你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我,想問什麽就問,我告訴你就是。”王全清十分善解人意,連翹雖是笑,但眉目間依然沉重。

    石決明他呢?”

    抱歉,沒有征求你的意見,我將他的屍體送到殯儀館火化了。”

    那葬在哪裏呢?”連翹低聲問道。

    在九真山陵園,就在你丈夫的墓旁邊。”

    那很好。”連翹心頭苦笑,所有人最後都在九真山陵園尋找到了歸宿。

    王全清便又告訴連翹關於石決明的真正身份,60年前大和侵略中國戰敗後,有許多的大和人來不及返回家鄉便留在了華夏,這其中包括一些剛出生的孩童。石川澤出生於1945年,父母雙雙死在炮火中,他被黃村一對善良的農家夫婦收養,後來石川澤又和一名同樣身世的女子結婚,生下了石決明和石尤風。因此,除了國籍上石決明是華夏,但其實卻是實在流淌大和人的血的大和人。

    像石決明和石尤風這樣身份的人在華夏有許多,於是弑手盟便利用這種契機,在華夏搜尋到這些大和後裔,各種威逼利誘使他們加入了弑手盟,為弑手盟提供身份遮掩、商業或軍事情報等等。

    伊賀智藏在20多年前將石尤風帶到了大和,對他進行嚴格殘酷的訓練,然後安排他回華夏進行各種刺殺、間諜、破壞行動。

    王局,你現在能告訴我被策反的弑手盟成員是誰嗎?他現在人在哪裏?”連翹對這個人很好奇,弑手盟組織紀律非常嚴苛,而且他們從小就接受武士思想的洗腦,以向主君奉獻為畢生榮譽,到底是誰會覺悟了棄暗投明呢。

    抱歉。連翹,這隻能成為一個秘密了,恕我不能回答你。”

    那他還活著嗎?這個能回答我嗎?”

    王全清瞧了她一眼,道:“他還活著,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連翹忖著,看樣子那夜進行利劍行動剿滅弑手盟時,這個人並不在遊天會所,他應該事先得知情報躲藏起來。但是現在弑手盟所有成員皆已伏誅,便連伊賀智藏也束手就擒,可王全清為什麽還要瞞著自己呢。

    不用想了,我是為了保證這個人的安全,所以才不能告訴你,請你諒解。”王全清嗬嗬笑了起來。

    頓時連翹釋然了。

    伊賀智藏被嚴密關押在公安局的地下室中,王全清對他進行了幾次審問,但是對於伊賀智藏這樣的身份,可想而知無法從他的嘴中獲得任何有用或無用的信息。

    連翹抱著一條薄毛毯走進了地下牢房,這是早前關押良子的那間,裏麵十分的陰冷。牢門打開時,伊賀智藏正躺在硬板床|上睡覺,幾天不見伊賀智藏蒼老了許多,倒符合了他原本的年齡,麵上皺紋又多又深如溝壑般。

    前輩。”連翹喊了一聲,但是伊賀智藏沒有理睬,她便直接將薄毛毯覆蓋在了伊賀智藏身體上。

    霎時伊賀智藏推開了毛毯翻身而起,冷冷道:“你以為這樣就會使我開口嗎?”

    您不是已經開口了嗎?其實,我來隻是想知道究竟是誰殺了尤風?”連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以石尤風神秘莫測的武功,弑手盟內根本就沒人是他的對手。

    伊賀智藏凝視連翹道:“是我,是我偷襲他。其實他本可以殺了我,但是他太死心眼了,一個武士是要絕對的忠君愛主,他寧願死,也不願對我出手。”

    連翹沒有說話,這個可能性她也曾想過。

    你是他的妻子,如果想為他報仇,現在就可以殺了我。”說完,伊賀智藏躺回了床|上,可是他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連翹殺他,等他回過頭時,連翹瘦削的身影走向了牢門前,霎時便消失在門外。

    這時連翹已經淚流滿麵,王全清走來遞給她一張紙巾,用手拍她的肩膀。

    根據國家安全局發來的指令,伊賀智藏被押往B市,押送的大任當然還是落在了連翹肩膀上,連翹義不容辭起擔當起這次艱巨的任務。

    警車第三次駛向了B市,也第三次經過了逃不脫宿命的周王村,但這次警車經過周王村時無比平靜。連翹從狹小的車窗向外看,遙遠的燈光如豆,宛若夜幕中垂下的星子。

    在第二天的黃昏時警車順利到達了B市,伊賀智藏被荷槍實彈的特警押進了國家安全局。

    伊賀智藏被關押了半年之久,國家安全局才決定以間諜罪、謀殺罪、破壞罪等數罪並罰,判處伊賀智藏死刑立即執行。不過秉承人道主義精神,國家安全局給了伊賀智藏臨刑前一個提要求的機會,但是伊賀智藏卻提出要以一名武士專用的刑法對他執行死刑。

    一名武士最崇高的死法,便是切腹自殺,因此伊賀智藏要求連翹做他切腹自殺的介錯。國家安全局經過慎重考慮後最終同意了伊賀智藏的要求,允許伊賀智藏采取切腹自殺的方式,並由連翹充當他的介錯。

    這是個春天的清晨,陽光明媚,天空純淨得宛若人的眼睛,連翹特意折來了一枝綻滿花朵的山櫻。

    死刑是在監獄的牢房執行,伊賀智藏和連翹相對而坐,此時伊賀智藏蛻變成一個和藹的老者,和連翹侃侃而談。經曆這半年,伊賀智藏的氣色比在S市好了許多,沒了凜然的殺氣,多了和氣。據說,伊賀智藏每日在牢房內看報紙、讀書,還寫書法。

    風爐上的水已經燒滾了,伊賀智藏熟練地放入茶葉,洗茶碗,用大和最隆重的方試將盛滿清茶的茶碗端到了連翹麵前。

    連翹也按照大和謝茶和接茶的方式向伊賀智藏表示敬意,兩人沒有談論國家,也沒有談論民族,他們聊著茶,或是人生。

    知道我為什麽要選你當我的介錯嗎?因為你是一名真正的武士,讓你做我的介錯我很放心。”伊賀智藏失去銳氣的眸子中流露出崇敬之意,此時他才像是一名老人。

    連翹瞧著伊賀智藏,這其實也是一個充滿智慧的人,隻是可惜在智慧之餘又比旁人多了無窮無盡的野心。他本來應該在家鄉頤養天年,可是現在他卻要為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接受懲罰的惡果。

    需要我送你回國嗎?”

    不用,你們華夏不是有一句詩說,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所以,我隨遇而安吧,落在哪裏便是哪裏。”

    風爐上的火漸漸熄滅,這時茶也喝完了,到了茶盡人走的時候。

    特警進來收走了風爐和茶具,兩人彼此凝視一會,站起了身,伊賀智藏走向擱架,那裏放著他的兩把刀,一長一短,伊賀智藏將長的那把刀擲給了連翹,而他拿了短的那把。

    該開始了,你準備吧。”

    連翹鄭重地點頭,走到了伊賀智藏身後,這時伊賀智藏雙膝跪立下來,雙手握住短刀對準自己的腹部,連翹也兩手高舉起刀。此時伊賀智藏嘴裏哼起了一首大和歌曲,那歌曲調子極是柔和婉轉,連翹忽然記起曾聽石尤風用口琴吹奏過。

    兩分鍾後伊賀智藏唱完,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他持刀劃向了自己的腹部,頓時鮮血從伊賀智藏的腹部噴湧而出,而這時在伊賀智藏身後的連翹也是毫不猶豫地舉刀揮向他的脖頸。

    在觸目驚心的殷紅的血霧中,伊賀智藏的頭顱飛了出去,落在地麵不停地旋轉,許久才停歇下來。鮮血不斷從伊賀智藏的脖頸斷裂處噴湧,但他的身軀卻是屹立不倒,巍峨聳立。

    為了讓伊賀智藏有尊嚴地火化,法醫將伊賀智藏的頭顱和軀體縫合在一起,然後才送去殯儀館火化。之後,連翹將伊賀智藏的骨灰帶回了S市,將他同樣安葬在了九真山陵園,如今所有的人都在這裏相聚了。

    不管生前是敵人,還是親人,或是朋友,在死後終究逃脫不了這個地方,不管情不情願,他們都要在這裏相遇。生何其短暫,而死卻又那麽地漫長,他們今後要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了。

    連翹在每一個墳頭前焚燒紙錢,風裏灰燼飄飄蕩蕩,沒一會便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