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終於來了，我終於還是來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然後一步步朝他走去。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腳步這麽沉重過。

    他是李沫白，遠遠地在我的視線裏。而我的每一步都將自己和他拉近。

    可是為什麽我卻覺得我正在和他遠走越遠？

    還是，我們從來就沒有走近過？

    林瑞陽在哪裏？”我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沒有其他話要說，我和他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話可說。

    他轉動椅子，麵對著我，那種從容不迫的笑容，顯得他的輪廓格外的清晰冷峻。

    曾經我為這張麵容癡迷，為他瘋狂。

    可是現在不會了。

    他是誰，我不認識，也不想認識。

    我很想聽你親口說，他是不是我的孩子？”他的手指輕輕地扣在桌子上，悶悶的一聲響。

    聽我親口說？還用我說嗎？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不會把他還給我？”我想知道的，僅僅隻是，他會不會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其他的，我都不想說。

    如果你說不是，那麽，隻能證明你在撒謊！”他抬起頭看著我，那種戲謔像是一種諷刺，諷刺我此刻淩亂如麻的心情。

    是又怎麽樣！”我的手指緊緊捏成拳頭，指甲嵌入肉裏，疼進了心裏。

    你帶了他三年，剩下的時間，是不是該由我來負責了？”他說著唇角勾了勾。

    該由他來負責？他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這個話！

    憑什麽！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跟你有什麽關係！”對他的恨徹底地盤踞了我的大腦，“你從來就沒有盡過一個父親的義務！你從來都沒有愛過他，從來就沒有照顧過我們！你有什麽資格把他搶走！”

    他的眉微微地皺起。

    難道我說出了嗎？

    李沫白，我不過是你的一顆棋子，也許你有很多這樣的棋子，也許你也有很多棋子都為你生下了孩子，可是我和她們不一樣！我隻有林瑞陽這一個孩子！他是我全部的希望，我求求你把他還給我！隻要你把他還給我，我保證會帶著他離開這裏，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你的視線裏！我不會告訴別人他的父親是誰！隻求你把他還給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哀求他才能要回孩子，隻要他能把孩子還給我，要我怎麽樣我都願意！

    這麽巧，我也隻有他一個孩子！”他緊鎖的眉心卻倏地鬆開，“我不可能把他還給你的！”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把他還給我！他是我的孩子！他需要我！如果沒有我，他會哭的，他會害怕！”我哭起來，我真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我真的很想，立刻見到他！

    他會習慣的。沒有你，還會有別人照顧他！”

    還會有別人照顧他！霍展顏嗎？她會做他的後媽？

    可是那是我的孩子啊！為什麽突然間就讓他的世界徹底變了？

    李沫白，這樣不公平！我才是他的母親，你沒有資格把他搶走，你沒有資格讓他失去母親！”

    我會照顧好他，不會讓他想你！所以，請你放心！”他說著拉開抽屜，“這裏有一筆錢，算是給你的補償！”

    他將卡放在桌子上。

    我的心像是墜入寒冰一般。

    那是一筆錢，應該是不小的一筆錢吧！

    在英國的日子裏，我無意間發現，曾經在李沫白身邊時，他給的卡每個月都有資金進賬，而且數目足夠我和孩子的生活。那時候我一度以為，是不是李沫白於心不忍，所以還會堅持每個月給我生活費？

    可是後來我知道，也許，隻是他的人事粗心，卻又不敢卻問他要不要取消我的工資。

    再後來我回來，我更加明確，他對我是根本就沒有一絲愛的。

    而此刻，我最終明了，我們之間，一直以來都隻是一場利用。在我最後離開的時候，有了他的孩子，然後，他每個月給我生活費，用來養活我和他的孩子。甚至，他派了陳鶴峰去照顧我們母子的生活。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布下的局。

    所以他給我一筆費用，算作我給他生孩子的補償是嗎？

    你覺得我很缺錢是嗎？缺到，要把自己的孩子賣掉？”我看著他，臉頰上格外的疼。那是鹽醃漬傷口的疼。

    痛徹心扉啊。

    至少，這筆錢，可以讓你現在安頓下來，重新開始生活！”他不冷不熱地說。

    我緊緊地咬緊牙關。我恨，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我想見見陽陽！”我緊緊咬緊牙關，我無能為力，我無可奈何。

    我恨！

    沒有必要。他現在很好！”他一口拒絕了，“他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我緊捏的拳頭在發抖，我的雙腿在發抖，我的全身，都在發抖。

    我好恨！

    我是他的母親，你沒有權利阻止我見他！”我還要爭取，至少我要見到他！

    該見麵的時候，我會安排你們見麵！但是現在不行！”他十指交錯，搭在桌子上，“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我想，你該知道怎麽辦！”

    我是個聰明的女人，這是他第一次誇我嗎？

    嗬嗬！

    我是個聰明的女人，所以我知道，我和他站在對立麵的時候，我永遠都鬥不過他。

    我希望那一刻，”我的眼淚啊，從心裏往外湧，堵住了自己的嗓子眼，“不要太遲！”

    我的聲音是沙啞的，我的心是撕裂的。

    因為我知道，我的陽陽不在自己身邊了！也許他會在另一個陌生的女人身邊。他會悶悶不樂，卻什麽都不說；他會低頭沉思，然後說自己什麽都懂了；他會好好地睡覺，然後偷偷地掉眼淚。

    他三歲，卻做著別人三十歲的事情。

    而我這個母親，會在不知名的角落裏想著他，然後，無可奈何。

    我拿起桌子上的那張卡，朦朧的視線裏，我看不清楚他的臉。

    然後，我轉身離去。

    李沫白，我會記住你，狠狠地記住你！我會記住你給我的這一切！

    我會讓你知道，我林溪，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林瑞陽，你等著媽媽，媽媽一定會把你找回來！

    我離開了他的辦公室，揮了揮眼淚，我會更加堅強！

    離開華易，大街上車來車往，那種嘈雜的聲音讓我分不清這個世界本來的聲音是什麽樣的。

    我不停地擦著眼淚，可是新的眼淚卻不停地再次湧出來。

    林溪。”

    我回過頭去，霍展顏站在我旁邊。

    我突然間想起，曾經的某一天，我失魂落魄地站在馬路上，她遠遠地叫我。那時候我看見她，仿佛看見了人生的希望。

    她對我好過，認真的好過。

    展顏。”我遵循著記憶的痕跡，喚了聲她的名字。

    小溪！”她也喚了我的小名。

    然後我們相擁而泣。

    她放聲大哭，我也放聲大哭。

    這一刻我不想去想更多誰是誰非，我隻知道，無力挫敗無奈將我挫骨揚灰。我恨！恨自己這麽沒用！

    霍展顏將我帶回到早上的地方。

    我渾身沒有力氣，整個人虛脫的快要死掉。我不知道我怎麽會有力氣找到華易去，隻知道回來之後便一副死了般地倒在床上，再也爬不起來。

    我好累，身心俱疲。

    霍展顏找來醫生幫我打點滴。看著藥瓶裏的藥水一點點變少，就好像看見我自己的生命一點點被消耗幹淨。

    愛情，親情，友情。生命中三種最重要的情感都一一離我而去。

    難道真的是我作孽太多嗎？

    可是我傷害過誰？

    我害過誰嗎？

    曾經我愛張子陵，他許了我一段婚姻，他給了我一段美好的開頭，然後，給了我那麽蒼白的結局。

    後來，我愛上了李沫白。我一心一意對他，生命裏全部是他，可是我卻隻是他的一枚棋子。

    僅僅是一枚棋子。

    我告訴自己要善良，告訴林瑞陽要善良，告訴他要樂觀堅強地去麵對生活。

    他思考著告訴我，他懂了，他會的。

    三歲的孩子告訴我他懂了，然後我信了。

    隻是，為什麽我們選擇了善良，上天卻沒有眷顧我們？

    我們從不主動去傷害別人，為什麽最後我們卻給了我們這樣的結局？

    不！不！不！

    不是我們的錯！

    是他們！

    是他們一步步地將我逼入絕境！

    是安然！是李沫白！是霍展青！

    是這些人！他們一步步地將我逼進絕地！

    我善良了，我忍耐了！可是最後我總是無可奈何！為什麽最後無可奈何的人總是我！為什麽最後被傷害的總是我！就是因為我是個善良的人嗎！

    那麽，我不要做個善良的人！我要拿回屬於我的！

    我要做個壞人！我要讓他們都付出代價！

    我是個聰明的人！

    我會讓他們知道，這些，都是他們逼我的！

    臥室的門被推開。

    我看了過去。

    進來的人是霍展青。

    他來了，他來幹什麽？

    林溪，你怎樣了？”他關切的問。

    他在關心我？

    原來他對我還有關心？可是我不需要！

    為什麽我不需要？他是霍展青，是我的仇人，是我仇人的丈夫！他在關心我！

    是的，他在關心我！

    我覺得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我撐著床想要爬起來。

    你不要動！”他慌忙跑過來扶住我，“醫生說你現在需要休息！”

    我抬起頭看著他，他臉上緊張我的表情，像是真的。

    謝謝！”我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