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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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蝶的畫展辦在學校小池塘邊的舊圖書館裏,位置偏僻,建築物也年代久遠,灰磚綠藤,遠遠看著就晦暗陰潮,像個佝僂患疾多年無人問津的寡言老太太。

    圖書館門口倒也確實豎著塊牌子,上貼曲蝶畫展的宣傳海報,此外毫無任何醒目標識。

    卓陽驚訝,“這個曲蝶到底有沒有名氣?這畫展怎麽和在校生作品瀏覽牆似的。”

    路遙笑道:“曲蝶是去年法國裏昂雙年展最享盛譽的畫家,是當代印象派畫家中的佼佼者,她在nbr辦過好幾次個展,商業價值水漲船高,堪稱前途無量。”

    卓陽問:“你怎麽又知道?你也和我姐似的,專門查過這位曲蝶?”

    路遙聳聳肩,“我媽媽三年前在法國買過她的一幅作品,就掛在我家書房,因此你們一提她,我就差不多知道了。”

    “哇哦。”

    卓婉催他們往裏走,曲蝶在母校的展覽是免費的,因此展廳門口的老師和工作人員都不阻攔他們。

    卓婉四處轉了一圈,連衛生間都沒放過,卻始終未見到曲蝶本人,她回到路遙和卓陽身邊,皺眉小聲道:“聽說曲蝶昨天到現在都沒出現,那她讓我們過來幹什麽?”

    路遙正凝神看展架上的宣傳小冊,沒聽清卓婉說了什麽,卓陽奇怪,悄聲問他,“怎麽了?”

    路遙指著宣傳冊上幾張小畫,說:“這兩張是她的得意之作,出價再高,她也不肯出售,據說隻在北京和上海出展。這張則是她近期的巔峰作品,就掛在那兒。”

    卓婉和卓陽順著路遙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在獨立展牆上看見唯一的一副畫畫上是個坐在窗邊對鏡梳妝的耄耋婦女,她麵無表情,衣飾華麗,舉著眉筆的右手戴著三顆碩大的寶石戒指,擱在梳妝台上的左手則空無一物,甚至連指甲都修得極短。

    印象派的畫法並不精細,卓陽看了半晌才看清畫麵內容,他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畫要怎麽看?小時候老媽為了讓我提早學習幾何,逼我去學素描,我抱著少年宮的柱子哭到昏天黑地,路人問我媽是不是我媽的時候,我還差點賭氣說她不是我媽。”

    卓婉搖頭,“我也不是很懂。”

    路遙左右手各推在這姐弟背上,將他們推到那幅畫一臂前的位置,笑道:“真想欣賞一幅畫,最好的距離就在這兒。曲蝶是印象派畫家,印象派主張離開畫室感受自然,因此他們捕捉到的畫麵大部分是大自然稍縱即逝的美景,或者平凡生活裏某個片段,是畫家心靈對美的感悟和印記。欣賞一幅印象派作品,你們不僅可以欣賞它的色彩與光影,也可以看畫家的筆觸,感受她創作這幅畫時的心境。”

    卓婉和卓陽一起瞪大眼,大概是近在咫尺的色彩藝術確實衝擊了他們的視覺,以至他們倆有那麽一段時間,著實都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會兒,路遙攬著他們的肩,將他們拉得退後三步,在他們耳邊輕聲說:“隔點距離再看這幅畫,你們看到了什麽?”

    卓陽茫然,卓婉卻偏過腦袋,臉上漸漸露出恍然和驚異。

    路遙看著她,知道她看懂了。

    卓陽不解道:“什麽啊?”

    卓婉指著畫上的老婦人,輕聲說:“曲蝶畫的這個人,是她自己。”

    路遙讚許笑道:“雖然我沒和曲蝶接觸過,不了解她的為人,但至少畫上這位曲蝶,我認為應該正為某事所困。”

    “行啊,路遙。”卓陽輕輕捶了路遙一拳,“你們全家都是搞藝術的?”

    “我是藝術專業的,我爸也擁有正常審美。”路遙臉上露出個詭異笑臉,“至於我媽,她雖然有顆追求文藝的心,奈何藝術天分為負,畫的那些個東西實在叫人不敢恭維。”

    “藝術又不是必須要創造才能會欣賞。”卓婉說,“更何況,陽春白雪,下裏巴人,既然藝術源於生活,就總有適合我們的。”

    路遙張張口,剛想說卓婉說這話的口氣,和他媽一模一樣,又想起年輕小姑娘的複雜心事,趕緊懸崖勒馬,緊緊閉牢嘴。

    三個人逛完畫展,無處可去,便在小池塘邊的綠蔭草地上坐著休息。

    這期間,不管卓婉如何聯係曲蝶,都得不到半點回信。

    卓婉放棄了,望著水麵粼粼波光,拖著腮幫子愁苦道:“是不是藝術家都這麽反複無常啊?我實在不能理解。”

    卓陽說:“難不成她從一開始就是故意耍我們?她不是不喜歡老媽嗎?該不會也對我們懷恨在心吧?”

    路遙聽得雲山霧罩,“曲蝶為什麽會對你們懷恨在心?她不是你們爸爸的老同學嗎?”

    “”事到如今,卓陽捅捅卓婉,示意她對路遙全盤托出。

    卓婉長長歎了口氣,終於把他們這趟尋找父親的前因後果解釋清楚,路遙聽後有半晌斟酌著該說什麽,卓婉擺擺手,十分無謂道:“如果是安慰的話就免了,我隻是想要真相,一走了之算什麽?當麵對我和小久解釋清楚後,他和我媽想要怎麽鬧,我都沒意見。”

    路遙點點頭,也望著水麵靜靜出了會兒神,才說:“我記得,曲蝶是已婚啊。”

    “我老爸也是已婚啊。”卓陽朝池塘裏扔了顆小石子,陽光水鏡被打破,蕩出層層漣漪,“婚姻對忠誠的約束很有可能隻是紙上談兵,那些老謀深算不知廉恥的,當然可以隨意無視或撕毀。”

    卓婉則說:“有新聞說曲蝶已經離婚了。”

    路遙哦了一聲,撥弄身下綠草,沒再開口。

    假日的大學校園靜謐安逸,隻有陽光如初熱烈,卓陽見池塘對岸露天籃球場裏有年輕人在比賽,便興致盎然地問卓婉要不要一起去看。

    卓婉說:“你去吧,我留在這兒,運氣好,說不定能見到曲蝶呢?”

    卓陽又看路遙,路遙搖頭,選擇留下來陪卓婉,他便聳聳肩,自顧走了。

    “你真的認為你爸出軌了嗎?”

    卓婉定定看路遙兩眼,才轉向水麵,嘴角微揚,露出個譏諷漠然的笑,“至少他們感情不和是真的。我聽說他們相親後一個月就結婚了,相親的時候把各方麵條件都比對過,不僅門當戶對,學曆工作相配,就連我媽對未來事業的規劃,都和我爺爺如出一轍。”

    路遙奇怪道:“不是應該你媽和你爸如出一轍嗎?”

    “我爸走的路,全是我爺爺規劃好的。”卓婉說,“就連老婆,娶得都是我爺爺喜歡的。”

    “所以你懷疑你爸尋找真愛去了?”

    “沒人不讓他尋找真愛,但前提是,他應該先對我媽負責,兩個人好好協商正常離婚!順便解決清楚小久的問題,我是大人就算了,小久還未成年呢!是,小久的心是寬的像太平洋,可也不能什麽千山萬水的垃圾都往裏填吧?快五十歲的人了,連這點擔當都沒有嗎?”卓婉越說越來氣,狠狠揪起身旁的草,用力扔向前方。

    路遙趕緊壓住她的手,哄小孩似的笑,“等會兒保衛科就來抓你罰款了,既然是大人,罰金估計得十倍起。”

    卓婉重重哼了一聲,但也趕緊撫平被她揪亂的草地,心有愧疚。

    球場那邊幾重歡呼過後,天際晚霞逐漸暈染,卓婉估摸著快閉館了,便起身走回圖書館門口,不住地朝裏張望。很快,一位工作人員鎖門走出來,他對路遙和卓婉顯然印象深刻,多看兩眼後,主動走過來詢問:“已經閉展了,你們怎麽還在?你們是曲老師的崇拜者嗎?”

    “崇拜者?”卓婉微愣,身旁路遙悄悄拉了她一下,她馬上領悟,換上無比熱忱的笑,期待道:“是啊,我們是曲老師的粉絲,我這位朋友也是學畫畫的,特別崇拜曲老師,所以很想見曲老師一麵,當做今後藝術人生的前進動力。”

    路遙在旁頻頻點頭,補充道:“我的理想學府和曲老師一樣,也是巴黎美院,已經提交了作品集,如果能見曲老師一麵,向她請教一二,我對自己一定更有信心。”

    他把自己的未來與曲蝶莫名其妙聯係起來,工作人員頓感責任重大,惋惜道:“可惜了,曲老師隻在展覽剛開始前半小時來過,之後就離開了。”

    “啊”卓婉難以掩飾自己的失望。

    工作人員見她神情,猶豫片刻後透露出本不該透露的消息,“這邊開展後,距離下一站杭州還有四天,這期間曲老師可能會去陸鼇海邊采風,如果你們運氣好,說不定能在陸鼇那邊遇見她本人。”

    卓婉毫不猶豫做出奔赴陸鼇的決定,她在籃球場找回卓陽,三個人趕回酒店,粗略收拾了隨身物品,風風火火準備趕往另一個前線。

    卓陽有些不情願,“你知道陸鼇是哪兒嗎?”

    “海邊啊,那個善良和氣但回去就有可能因為泄露老板行蹤被扣工資的工作人員不是說了嗎?”

    “海邊那麽大,你上哪兒找曲蝶?”

    “海邊雖然大,但地廣人稀,比起在市區裏找人相對也算有利條件了。”

    “你要總這麽樂觀就好了。”卓陽指著酒店窗外夜幕,“天都黑了,咱們就算打雞血,也等明早天亮後再去吧?”

    卓婉拽著自己行李箱拉杆,為難道:“可我擔心曲蝶跑了。”

    “曲蝶不是罪犯,你也不是警察,更何況咱們又不是不知道她家在哪兒,如果萬不得已”卓陽抬手往自己脖子一劃,做了個凶狠猙獰的表情,沒想下秒就被路遙踹趴在地,路遙還踩著他的屁股走到卓婉麵前,把筆記本顯示屏轉向她。

    顯示屏上是大大小小關於陸鼇的信息,路遙說:“從這兒去陸鼇,需要搭乘一個多小時的市內巴士,再轉一個小時的縣城公交,現在是暑假,海邊景區的正規酒店沒有預約很難訂到房間。瑪麗,現在確實太晚了。”

    卓婉看看電腦,又看看路遙,終於鬆開行李箱,走回床邊時順路也踐踏了下卓陽的屁股。

    “”卓陽翻了個身,舌頭外吐眼白上翻,無聲控訴他們倆的暴行。

    卓婉坐回n上,雙手無意識拽了幾回床單,才不安地看向路遙,“明早,你和我們一起嗎?”

    路遙合上筆記本,即便入夜,他的眼裏也永遠留存陽光,“當然。”

    卓婉不自覺笑了,她似乎沒察覺,自己竟然悄悄鬆了口氣。

    我終於可以正常使用作者有話說這個功能了!話嘮花都快憋慘了,超級想和你們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