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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黨南緊緊的盯著那口似乎還有血液翻湧的大箱子,怒目圓睜,喉嚨之間似乎有暗湧在翻騰,口裏隱隱有野獸的咆哮。

    他的嗓子很癢,他的心很痛,很慌,很困惑,很恐懼。

    一聲大吼終於打破這場寂靜,卻不是他,而是他身旁那個滿臉的瘢痕,看上去時日無多的老管家,那箱子中,人頭塔上,最高處獨立的,正是林黨南最得力的臂膀,是老管家的兒子,唯一的兒子。

    老管家這些年年紀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從前,極少在江湖上行走,但是他當年也是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被他親手誅殺的江湖草莽和千元高手也都不是籍籍無名之輩,一對峨嵋刺縱橫江南,鮮有三合之敵,突然遭受喪子之痛,滿頭的白發幾乎根根乍起!

    老管家一聲大吼,隨手抄起一把方凳朝著張宏即將消失的背影執了過去,隨後急換腳步,右手在樓梯扶手上輕輕一點,便飄身而起,在半空起勢,向著仇人殺將過去。

    即將出得門口的張宏停住腳步,看都沒看夾著萬鈞之力向他擊來的方凳,更沒有看須發皆張,在半空對他怒視的老管家,而是看向了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害怕而渾身顫抖的林黨南,半晌,半晌。

    一條長槍從門外刺入,一個頂盔摜甲的壯碩身影擋在了張宏的身前,長槍龍舞,那紅木所製的方凳變成了漫天的碎屑飄散,他們的身後不知何時又出現十餘點寒芒,和十餘名勁弩手。

    武將對著半空的老管家揮了揮手,十餘支弩箭齊發,老管家又是一聲不甘的呼和,隻來得及打掉當先的幾支努矢,就被餘下的刺進了幹瘦的身軀,噴出一股一股熱血,栽落在地,幾陣抽搐之後,就全無生息,活像一隻退了毛的老刺蝟。

    武將長槍在手,直指全場武林豪傑,然後在長久的無聲中大笑而去。

    張宏還是盯著林黨南,看著對方的憤怒,看著對方的哀傷,看著他最後的歸於平靜後對著自己彎腰抱拳。

    張宏有些索然,有些佩服這位幾乎整合了江南綠林,並在武林占據魁首地位的總鏢頭。

    可惜,就算林黨南再能屈能伸,但是他不該成了別人的刀,砍傷了那個孩子的逆鱗,當初在鳳陽,他是見到這個孩子為了自己的執念是如何忤逆太子並逼其就範的,他小小的林黨南必然大劫難逃。

    林黨南死不了,他會比死了還要慘。

    張宏是第一重禮物的遞送者,他手裏的都是些江湖人物,他知道第二批大禮將會在他離開這扇門之後的半柱香之內送到,那份禮物,足夠壓垮在場的所有人。

    但是朱頂還準備了第三份禮物,這禮物是什麽,張宏不知道。

    不再看必將連死人都不如的林黨南,張宏轉過身,雙手縮在袖子裏,身影有些蕭瑟的離開了這座酒樓。

    張宏離開盞茶之後,一二層樓依舊一片安靜,很多人甚至舉著手中的酒杯,看著曾經佝僂著身子卻不礙威風的老管家倒在一層正中的血泊裏,看著站在二層樓梯口青筋暴起的林黨南,看著那口開啟的箱子裏放滿的人頭,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林黨南也不明白,他不明白事情何以至此?緊緊是因為一個小小城市裏的小小幫派?僅僅是因為那小小幫派裏的一個小小副幫主?他怎麽可能攀附的上連自己都望其項背的朝堂大僚?

    他相信,就算張宏這個初來乍到的六扇門總捕頭肯自降身份的自編自演這一出戲碼,他也不會有這樣的膽量,經此一事,不管官府在之後會做出如何反應,就算林黨南今天被拘甚至死在了這裏,江南一地的武林,必然大亂。

    林黨南在心裏百轉算計,酒樓裏的一眾英傑也終於回過神來,以幾個掌門、掌教為首開始大嘩起來,一時之間兵刃出鞘的聲響和“殺了狗官,報仇雪恨”的叫嚷不絕於耳。

    林黨南心中一懼,強忍著恨意,費了一番口舌,終於將這些江湖人士的喧嘩暫且壓了下來。

    他還是站在樓梯口,絲毫沒有命人將那一箱人頭收攏起來好生祭奠的意思,跟著他鞍前馬後一輩子的老管家依舊躺在已經開始凝固了的鮮血裏,眼睛睜的大大的不能瞑目,他卻沒有再看一樣。

    人死燈滅,再大的恩與仇都已經隨著他們最後一口氣的吐出而過,再也和他們沒有一絲掛礙,可是還有人活著,林黨南還活著,他們的死,或者能成為他的一柄利刃,一柄刺傷幕後敵手的利刃。

    林黨南對著樓上樓上的江湖同道長揖不起,盡力的將那些憤恨和怯懦壓製下去,在眼角強行逼出幾滴眼淚,這才直起身子,再次環視一周,保證每個人都能看清他的屈辱之後,才準備開始訴說,開始訴控,開始蠱惑。

    這些人大多出身草莽,至少有一半的人連大字都不識得一個,最講究江湖義氣,他相信,今天隻要自己能夠正常發揮,必然能給江南一地帶來不小的動蕩,給動蕩的大明在核心之地,再添幾圈不大不小的漣漪。

    可是他卻忘了,張宏來時說過,他隻是第一份“賀禮”,所以今天他想說的那些話,注定沒有機會說出口。

    “金某人受小友所托,押解第二批賀禮,忝為林總鏢頭知命之年送瑞!”

    門口的那個聲音中正平和,沒有趾高氣昂,也沒有前輩示弱,語氣平常,平常到就像熟人碰麵互道:“吃了嗎?吃的啥?”

    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都是一顫,第一批壽禮,依然足夠血腥,足夠讓他們難以接受。

    來著是個身穿整潔道袍的年輕胖子,手裏牽著一根不粗不細的繩子,繩索延伸到了門外,不知道那裏捆縛著什麽。

    這個胖子很胖,幾乎就是一個會移動的球體,眼睛很小,和尋常胖子一樣,顯得總有些懶散和懨懨,看上去不像一個習武之人,甚至身體素質還不如尋常百姓。

    在座的有些人認識胖子,開始緊張的離席,恭謹的抱拳,動作做了一半才想起這人今天似乎似敵非友,於是雙手停在胸前不知所措。

    在座的更多的人不認識那個胖子,可是看見自家老大如此恭敬,或者看到自己隻能仰望的大山見了那個胖子似乎也要先行問安,於是到了嘴邊的嗬斥被強行收回,也急急的站了起來,跟著前人不知所措。

    “不知金少俠口中的小友,可是明州……寧波城的那位虎鯊幫副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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