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獅王提起吃肉這回事，也生了幾分煞氣。

    我……”和尚麵色蒼白，“我……”

    小白龍身旁的梓榮默默往前站了幾步。

    吃那塊肉？選吧。”梓榮鼓起勇氣，坦然道。

    梓榮姑娘！”和尚與沙和尚的麵色皆是一變，小白龍也不敢相信，那個一直躲在他們身後的小慫包，會主動站出來，會生出這般巨大的勇氣。

    青獅王一怔，麵色有些複雜。

    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喃喃道，“孫悟空啊孫悟空……本王突然有些明白，你為什麽會喜歡這個普通女孩子了……”

    他笑笑，“真是，好福氣。”

    不行！”六耳獼猴怒聲，“紫霞，你別傻了，他們就是將你們玩弄在鼓掌！就算你們……”

    他話還沒說完，青獅王霍然怒吼，“聒噪！”

    六耳獼猴被這一聲衝著他來的獅吼震得兩眼發昏，七竅都流出了細小的血流，可見青獅王是使了十成十的攻擊力的。

    天昏地暗，六耳獼猴險些栽倒下去。

    大師兄！”小白龍眼疾手快的扶住，關切的查看他的狀況。

    和尚等人也急忙過來查看，一時間沒有人去注意六耳獼猴本來想說什麽。

    六耳獼猴七竅血流，看起來極其可怕，小白龍仔細查看鬆了口氣，幸好那青獅王似乎也有顧忌，未傷及六耳獼猴根本，休養一段也就無礙了，隻是暫時視力聽力有些受損。

    青獅王，你為何……”和尚憤怒的質問，還未說完就被沙和尚攔下了。

    師父……忍住。”沙和尚眼裏滾動著的，是隻有和尚能看懂的東西。

    他住了話頭。

    還沒想好嗎？”青獅王也不耐煩了，“還選不定，就當你們放棄上天庭的機會了。”

    梓榮急了，“上天上天，吃哪塊肉，你選吧！”

    和尚艱難道：“梓榮姑娘……”

    梓榮擺擺手：“讓他吃，就當本姑娘減肥了。”

    和尚：“……”

    心下感動，知道梓榮是為了不讓他為難，也掩飾畏懼才這樣逗她。

    小白龍悄悄的在梓榮身後道：“就算你學了些皮毛法術又能怎麽樣？在這種不容反駁的人麵前，你還是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你再怎麽掙紮也隻得順從命令。”

    梓榮瞪著大眼睛看他，也悄悄道，“你怎麽知道我是任人宰割？我掙紮？我很樂意呀。”

    小白龍：“別裝了，不情願的太明顯了。”

    梓榮搖頭：“你錯了，我隻是一開始有些害怕，很正常啊……”

    再說，不過是一塊肉，佛祖割肉喂鷹，和尚也敢切掌贈鵬，怎麽我就不能肉與鵬嚐呢？”

    一句話說出，心中不甘、害怕的情感似乎都被壓了下去，湧上來的，是巨大的勇氣。

    小白龍也不多說了，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哦？”青獅王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小姑娘，好勇氣，那就……”

    等等。”梓榮突然出聲。

    和尚的心也吊了起來。

    我還有一句話說。”梓榮似乎帶了些奸計得逞的得意，轉頭看著和尚。

    和尚，謝謝，”梓榮道。

    和尚怔忪，“怎麽突然……”開啟了矯情模式？

    從你把我帶出鎮，這一路，是第多少次因為我為難了，我自己都記不清了。”梓榮聳聳肩。

    我帶你出來，自然就要負起這個責任，”和尚輕聲道，“和尚我還過意不去，讓你一路擔驚受怕，接觸這些本來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東西呀。”

    梓榮璀然一笑，“一開始是很恨你的，可是後來發現……這本就是我該走的路，免不得，避不了，逃不掉。”

    我真的不想承認，我是紫霞，不想參與到那些不屬於我的紛擾中，現在，我可以坦然接受了。”

    梓榮平靜，而又譏諷的道，“最後，我願用血肉喂大鵬，換你懂得這佛界的殘忍慈悲。”

    從初始的青澀膽小到現在的懂事成熟，和尚覺得，自己真的忽略她太多了。

    一個女孩子，經曆親人生離、朋友死別、妖魔縱橫、時刻處於生死關頭，還能嘻嘻哈哈做他們的開心果，其中辛酸，不足以外人道也，也許隻有她自己，才懂自己逐漸成熟的心途是怎麽走過來的。

    天庭，我們自己上，這肉，我們不給吃。”

    和尚震動，似豁然，突然朗聲對青獅王笑道。

    六耳獼猴聽力受損，隻是模模糊糊的聽到了一部分，卻也明白，和尚是拒絕了，不禁鬆了口氣。

    金翅大鵬麵色百轉，最後揚翅昂頭，瞬間化為巨鵬，趁和尚等人防備鬆懈時，一口叼住梓榮，直飛九天而去！

    梓榮姑娘/紫霞！”和尚幾人麵色驟變，六耳獼猴反應快，崩潰的撲去，隻可惜隻抓住了金翅大鵬的羽毛。

    金翅大鵬巨翅遮天蔽日，一陣窒息的黑暗過去，已不見了蹤影。

    和尚麵色難看，卻未慌亂，讓沙和尚與小白龍安撫住六耳獼猴，冷眼看向青獅王，“青獅王，不知大鵬王抓走我們的朋友是何意？可否解釋一二？”

    青獅王頗有些意外，望著九天之上離去不見的蹤影，喃喃道：“三弟，你就這般想跟那臭猴子再打一仗嗎……”

    六耳獼猴此時卻聽的清楚了，怒聲咆哮：“想打來找我啊！我不就在這兒站著嗎？！欺負一個女人是什麽道理？！”

    小白龍急忙攔腰抱住他：“大師兄，冷靜啊！”

    青獅王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的歪頭笑道，“你？算什麽東西？”

    不過是那臭猴子的惡念所化，沒有不死之身，沒有火眼金睛，怎麽跟孫悟空相比？也敢如此狂傲，說一句找你？”

    笑話。”

    轟隆——

    六耳獼猴腦子炸開了。

    他感覺渾身的力氣都隨著青獅王的話流去，圍在腰上的手慢慢抽離，任他狼狽的癱倒在地。

    什麽……意思？”小白龍幹澀的問。

    和尚與沙和尚雖也有猜測，卻沒想過，這個孫悟空真的是冒牌貨，而且……還是當初被佛祖收服了的六耳獼猴，此時不禁麵麵相覷，無言以對。

    六耳獼猴捂住臉，哽咽聲低低流出。

    第七章就是不服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說出他的身份，為什麽都看不起他，為什麽他不如孫悟空，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你……是六耳獼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

    本以為小白龍會難過的和尚不解了，為什麽他忽然笑開了？！

    我就知道，大師兄蓋世豪傑，不是那般喪心病狂之人，蛟弟的犧牲也不是為了那種人……我就知道……”小白龍哈哈大笑，好似解開了心結。

    青獅王眼見鬧劇，卻一言不發，悄然起身。

    隻是準備離去時，淡淡說了句：“我與三弟此行乃佛祖授意，本為阻攔你等上天庭。隻是三弟任性啊，竟非要救一救那老對手……嘁，愚昧。”

    青獅王逐漸走遠，漫天風沙裏，和尚等人望著它遠去的背影，似乎還隱隱聽到了一聲寂寞的輕笑，“我這做大哥的，也隻好陪他一起愚昧一次。”

    他走了，留下一場荒唐鬧劇。

    痛哭著的六耳獼猴，狂笑著的小白龍，麵麵相覷的和尚二人，好一副魑魅魍魎猙獰圖。

    師父……”沙和尚拉拉和尚的袖子。

    和尚用力閉目，緩了緩，走到跪著的六耳獼猴麵前，蹲了下來。

    六耳。”

    你是六耳對不對。”

    六耳獼猴劇烈的打著哆嗦，抬頭看他。

    血淚相交，何等淒涼悲慘。

    你不是被佛祖收服了嗎？為什麽會來這裏。”和尚出乎意料的平靜。

    我……”六耳獼猴艱難出聲，“是佛祖……”

    佛祖讓你來的？”和尚笑笑，“他讓你來假裝悟空是想做什麽？能告訴我嗎？”

    六耳獼猴痛苦的打滾，“不……不……不能說啊……”

    哦。”和尚點點頭，“你走吧。”

    麵色慘白的六耳獼猴頭重重的磕在地上，“不……師父……不要這麽對我……”

    和尚淡淡道，“我隻有四個徒弟，大徒弟齊天大聖美猴王、鬥戰勝佛孫悟空；二徒弟天蓬元帥護法神、淨壇使者豬八戒；三徒弟卷簾大將流沙妖、金身羅漢沙悟淨；小徒弟西海龍王三太子、八部天龍馬敖烈……不記得有你這麽個徒弟。”

    六耳獼猴無話可說。

    和尚近乎溫柔的摸了摸六耳獼猴的腦袋。

    你走吧，離開這裏。”

    言罷，他漠然起身，帶著小白龍與沙和尚一同離去。

    一切的原諒、寬懷的前提都在於，是否真的是那個人。

    若不是，何必原諒？

    六耳獼猴頭痛到炸裂，眼前猛然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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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真黑啊。

    一望無際的黑，一如那些年，佛缽中的無邊歲月。

    六耳獼猴在這一望無際的黑夜中，恍如死亡。

    這是第幾天了？

    不記得。

    他躺在這裏做什麽？

    不記得。

    他活著是為了什麽？

    不記得。

    天逐漸的亮了，照在六耳獼猴的臉上，他卻閉上了眼。

    有人站在他麵前，擋住了晨曦萬丈，擋住了眼皮刺痛，擋住了所有。

    那人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時間久了，六耳獼猴也不禁有些不自在，艱難的睜開眼睛，逆光看那人。

    他喃喃道：“師父？”

    麵前一人白眉白須白衣白拂塵，坐倚流雲，靜靜的飄在他身旁，望著他滿臉奚落，不言不語。

    他仰頭看著那白衣老道，慢悠悠的爬跪起來，口中發出嘶啞的聲音，“師父……悟空拜見師父……”

    老道眯著眼，看了他半天，這才慢慢道，“誰是你師父？”

    ……”六耳獼猴啞了嗓子，頹喪道，“師父……您也不收我了嗎……”

    老道聲音淡漠：“六耳，你隻是悟空的一縷惡念滋生的魂靈，本非悟空，自然算不得我的徒弟。不必再這般做派，也不要再自欺欺人。”

    六耳獼猴一哆嗦，似乎恢複了幾分力氣。

    也生了幾分火氣。

    師父，我敬你一聲師父，莫要如此……”

    老道冷聲打斷，“你化悟空模樣，代悟空之名，卻棒斷生靈、打殺強盜，這般凶惡的行事，心中不曾愧疚嗎？”

    如來馴化了你這麽多年，你一點長進也沒有嗎？！”

    你還是看不清楚，你根本比不上悟空嗎？！”

    老道聲聲厲喝，句句狠辣。

    六耳獼猴像被戳中了痛腳，豁的站起，啞聲道：“夠了！”

    他昂首看著浮雲上的冷漠老道，心中一痛，麵上卻冷硬，“那不知，師父您當初坐看一城之人被蛇妖圈養，又是否心中有愧？！”

    老道瞳孔一縮，冷冷的注視著六耳。

    六耳獼猴憤聲道：“你明明抬手就能收拾了那條小小的蛇妖，卻不管不顧，害了一城之人，你不愧？”

    若不是當年孫悟空那蠢貨一時心軟放了蛇妖逃離，哪兒來之後的菩提城厄運！他孫悟空！又可曾愧疚！”

    六耳獼猴咬牙切齒，將孫悟空三字在舌尖輾轉，方才硬生生吞下。

    老道一時竟無言反駁，許久，才沉沉道：“六耳，我隻勸你善良。”

    你和悟空最大的差距，便是你沒有他的憐世之心，即使……有時這善心是多餘的、是錯誤的。”

    六耳獼猴偏激依舊：“善良？！我不要什麽善良！若是善良的代價是要報應在百年之後，我寧願斬草除根！我還想安安穩穩的多活幾年！”

    ……”須菩提勸不動他，氣的拂袖，不願搭理他，轉身欲走。

    我不服！憑什麽你們都向著那個懦弱的蠢貨！你向著他……那和尚向著他……就連紫霞、紫霞也向著他！”六耳獼猴淒厲的聲音響徹耳邊，須菩提一口氣也憋在心中。

    你本來就不該存在。”須菩提沉聲道。

    嗬嗬嗬嗬嗬嗬……”六耳獼猴滿麵淚水，“師父……你是我師父啊！你竟然說我不該存在……”

    六耳獼猴聲音猛然拔高，仿佛要撕破這蒼穹：“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六耳獼猴，要勝過那狗屁孫悟空百倍千倍！”

    隨心鐵杆兵被他從耳中抽出，一躍而起，狠狠的揮向須菩提！

    我也生在靈石！也能上海能入地！能七十二變！我有順風六耳千裏雙眼，能看萬物之象！堪比火眼金睛！我一根西海隨心鐵杆兵也絕不輸給那東海如意金箍棒！”

    就是因為我生於那猴頭的惡念，你們就看不起我！將我看作廢物！比不上那猴頭一根猴毛！我六耳獼猴——就是不服！”

    咆哮聲伴隨著聲勢驚人的一棒砸下，似要撼動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