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蒼站在第九分層被撕成兩半的諾大會議室中間。

    第六分層那個“水族館”裏展示的奇怪生物及殘片、包括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頭都沒有阻攔沈蒼的腳步。生物掃描儀助他一路掃蕩這個巨大空間殘留的怪物，很快翻上了第九層。

    塔爾塔洛斯的巨蛋的第十層，凸出地表，成為一個醒目的圓形水晶建築，那是BUC公司的大型展示區“空穹”，展示了公司百年曆史。在BUC公司還沒有封閉之前，水晶圓頂建築裏種滿了在這個時代罕見的自然綠色植物，既是臨近城市中最為著名的植物園，又是生物科研的最前線，各國家和地區的科學家爭相到這裏獲取未被汙染過的自然基因。

    估計BUC公司後來的高層也不知道“空穹展廳”的底下就是塔爾塔洛斯的巨蛋，甚至“空穹展廳”本身也是巨蛋的一部分，否則應當不會允許它成為可以隨意出入的地方。

    空穹”之下的第九分層。

    這是一片奇異的空間，它的頂層是一片自然土壤，土壤中植物枯死的根須、曾經存活的昆蟲的幹蛹或皮蛻、失去生機的植物種子等等仍然保持著，它們懸在頭頂，細節清晰可見。

    那是“空穹”展廳厚達十二米的堆土層，幾乎很少有人想到在這麽深的土壤下麵另有玄機。

    第九分層的地麵和牆壁是一整片潔白、光滑、沒有任何瑕疵的仿生材料，它自然散發著柔和的白光，並不借力於電能，是密封在材料中的發光菌在發光。牆壁和地麵與頭頂懸空的土壤形成鮮明的對比，造成自然與科技極其強烈的錯位感。

    沈蒼不是科研人員，他並不知道為什麽頭頂的土壤不會坍塌，也不知道這一層設計成這樣目的何在？

    生物檢測儀顯示這裏存在大量生物組織殘餘，但不是生物。

    第九分層長長的白色通道上有顯示屏的痕跡，在電腦的線路還沒有被“空間光裂術”摧毀之前，整條通道的兩側、甚至是地麵應當都顯示著某些內容或提示。

    但現在沒有了。

    生物檢測儀一再顯示除了少數由智腦控製的偽生命體之外，整個塔爾塔洛斯的巨蛋內沒有生物，並且在巨蛋修建的年代，偽生命體的技術非常薄弱，僅僅實現了將智腦安裝在瀕臨死亡的人體上。這就是為什麽在辰光醫院和第五分層的優選培育區內偽生命體特別多，那些地方在做搜集和培育實驗，死在手術台上的人特別多，而偽生命體的技術剛剛萌芽，他們在每一個瀕臨死亡的人身上做實驗，成功率極低，並且激活的偽生命體神誌不清，隻存在一些基本反應。

    遙遠的地下傳來爆炸聲。

    沈蒼皺了皺眉頭。

    他看著前方——走廊被“空間光裂術”撕裂，和對麵的走廊之間形成了近百米的天塹，而在走廊和地麵這種材料板折斷碎裂的地方——他發現了一些粘液，以及非常細小的菌絲。

    是原先被密封入材料裏的發光菌嗎？

    塔爾塔洛斯的巨蛋和辰光醫院一樣，是在某個時刻，被毒氣清洗的，裏麵的研究員和被研究者，甚至他們的“成果”都未能幸免於難，難道反而是這些密封入材料的發光菌逃過了一劫？

    他看了一眼頭頂的土壤，一躍而起，雙手往頭頂土壤一抓一帶，將自己甩過十幾米距離。對麵的走廊距離他下落的地方還有二十幾米。沈蒼筆直落下去，落在第七分層折斷崩塌後倒下的廢墟上，隨即很快爬起，動作靈活利落，不過一眨眼功夫，他就登上了第九分層的那截走廊。

    踏入走廊的時候，沈蒼軍服整潔如新，僅僅在靴子邊緣沾染了一點灰塵，完全看不出他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攀爬了數百米的殘垣斷壁。

    第九分層深處。

    本該充滿了全屏幕分析和提示，隻能由攝影機器人通過，人類從來不涉足的“工作區域”裏站著一個穿著深色潛水軍服的軍人。

    在他正對麵，第九分層最深處，是一個巨大的水池。

    水池中充滿了半黃半白的粘液，像煮過頭的銀耳，有些地方不斷冒出細密的水泡，有些地方偶然還蠕動一下。這個“水池”占地廣闊，在靠近入口的位置有一排白色的小房間，裏麵並列放著三台老式電腦。

    沈蒼伸出手指，在“小房間”外牆輕輕一劃，軟膠手套上沾了一層白色粉末，這個“電腦房”本來是藍色的，現在外麵積累了一層白色菌絲或孢子，呈現出大雪後的效果。

    就在他的手指劃過外牆的同時，“電腦房”電源驟然一閃，屏幕亮起，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序突然開始自動輸入和翻頁，一瞬間過去了不知道多少頁。這電腦對於沈蒼來說過於古老，程序語言早已過時，但他立刻就知道電腦正在做什麽。

    一團古怪的生物的形狀從那個巨大的水池中冒了出來，是一種矮犀牛的變種，這東西速度極快，用頭上的角攻擊，體型巨大，衝擊力極強。

    水池裏的粘液所模擬出來的當然不是真正的矮犀牛，但它初步具備了接受命令和執行命令的功能。隨著三台電腦依次亮起，更多的模擬獸從粘液池裏湧現，很快，人類和變異人也開始出現。

    生物掃描儀並無反應，它提示了弱生物反應，不判定這些東西是大型生物。

    沈蒼的嘴角抿得很緊——這是——偽生命體！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偽生命體的雛形——能根據電腦的控製精確完成任務的，比純粹機器人更完美的機器人！塔爾塔洛斯的巨蛋裏的研究員在智腦和人體融合實驗失敗後，啟動了低等動物與電腦的融合，而成功的這一個案例他們融合的是一種巨大的黏菌。

    這東西被捕獲的時候可能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麽大，他們把它養育在這裏，利用黏菌的吞噬和變形的能力……不……不是這樣……

    沈蒼單膝跪地，將手伸入黏菌池中——生物檢測儀無效，他啟動物質檢測儀。

    ……不明物質組合物，發現不明物質組合物……”

    手套上的物質檢測儀回饋黏菌池內的發現，並自動投影到沈蒼麵前。

    ……數量45……78……102……”

    紅色的全息投影顯示了黏菌池內的狀況，這一池粘液並不是清澈純粹的，在池底充斥著不計其數大大小小的“圓球”，像成百上千的卵沉澱在池底。而所有湧上水池表麵化出形狀的“模擬獸”都由其中一顆“圓球”舒展開變化而來。這些圓球有的非常小，顏色均為乳白色或半透明，流動在粘液中很難被發現。

    數量14976……14970……”物質檢測儀的報數在減少，可見在其他地方這些“模擬獸”也在出現、在消亡。果然水池裏的黏菌雖然成功鏈接為偽生命體，但完全不能實現黏菌本身沒有的功能，它隻能實現簡單的“侵蝕”、“吞噬”、“釋放”。而令它具有攻擊性的是投入黏菌身體內部的卵狀組合物——是一些簡易微縮溶膠機器人。當黏菌釋放這些“微縮機器人”，它們通過黏菌的體液脹大，執行攻擊任務，但同時很快消亡。

    這是一種思維擴展的想法，雖然現在偽生命體的技術已經成熟，機器人和人類幾乎無法分辨，但這種搭載兩種以上技術的複合機器人的思路至今仍然是先進的。

    查清楚這一池黏菌的真相之後，沈蒼往黏菌池中丟入瞬燃彈，等著這些早該死去的東西焚燒殆盡。

    轟”的一聲瞬燃彈烈焰騰空而起，沈蒼倏然轉身，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EY505。”古老的擴音器裏，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在為誰工作？”

    沈蒼腳步不停，筆直往前走。

    EY505，永生之戰神，當年的清除任務之後，他們把你送去了哪裏？”擴音器裏的聲音有些焦急，“我還在這裏，還記得我們當年的約定嗎？絕不能讓這一切重演，我還在這裏，而你在為誰工作？”

    沈蒼的腳步已經離開了門口，他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