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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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璧頭也不回的往西麵海灘而去,而聶雍一邊胡思亂想他到底要怎麽樣發揮出“神經獸的寵物”這種外掛的威力將身後的機甲隊打倒,一邊隱隱約約好像聽到了什麽奇怪的聲音。

    但背脊裏的神經獸似乎是在海底和采集機甲戰鬥的時候受傷頗重,毫無反應。

    僅僅一晃神的時間,一枚爆破彈在身旁爆炸,聶雍奮力向旁邊撲倒,一個打滾,在火焰爆開的瞬間滾離了危險區,翻滾的時候眼角看到重裝機甲隊集隊向海岸而去,隻留下一個機甲麵對他和黃桑。

    太好了!聶雍心裏一喜——這個小隊顯然也認為和他們兩個糾纏純屬浪費時間,隻留下一個人解決他們倆!

    麵對一台凶器總比麵對十幾台的好。

    單獨留下的機甲金屬鄭亮,泛著令人目眩的背景色,當它移動的時候很難用肉眼看清。這台機甲使用懸浮係統一瞬間就衝了過來,它的左手臂平舉對著聶雍,“手背”上的爆破彈剛剛發射,新的炮彈還沒自動填裝上去,深深的黑洞上正冒起一陣灼熱的灰煙。

    聶雍翻過身來,黃桑剛才向另外一邊撲去,現在正用國家戰隊所訓練的技術,悄無聲息的向外爬去。

    這架機甲的注意力在聶雍身上,毫無疑問。

    無聲無息——一枚新的爆破彈從機甲左手背凸出,填裝上了發射筒,眼前這具沒有五官和表情的人形機甲動作流暢,絲毫看不出白璧說的什麽“延遲”,它用爆破彈對準了聶雍,右邊的機械手持槍,看也不看的向左前方開了一槍。

    嗖”的一聲微響,普通步槍的子彈射入黃桑麵前的白沙地,隻差幾厘米就洞穿他的頭顱。

    黃桑絕望的回過頭來——在這種高科技殺人武器麵前,普通人類果然隻能束手就擒嗎?

    被爆破彈指著頭的聶雍同時在想——隻能死了嗎?

    我不想死!

    我還沒有弄明白這個世界。

    我怎麽能死呢?

    我還沒有找到——我這麽遺憾——

    他並不知道自己還沒有找到什麽,但那仿佛抓住了渴求的東西的一角卻突然要被生生掰開的痛苦依然充斥著胸膛,不甘心濃烈得整個口腔都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重裝機甲左手一抬,爆破彈擊發,同時右手一抖,向黃桑的方向射出一連串子彈。它顯然沒有留活口的打算,最棘手的那個人離開了,這兩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小蝦米出了淺溝,看起來周圍並沒有埋伏,不需要費幾枚子彈就能讓他們死無全屍。

    爆破彈淩空飛出,聶雍的眼瞳隻能看到一簇熾熱的火光一閃——

    他以為這就是他看到的最後的畫麵。

    錚”的一聲脆響。

    一道殘影掠空而來,一樣東西撞上了那團火,“轟”的一聲火焰向來處噴發,爆破彈的火球落在了重裝機甲身上,瞬間把機甲變成了一個活人。

    聶雍和黃桑目瞪口呆。

    一個人反手執劍,單膝跪地,橫刃在胸。

    他帶來的疾風刮得爆破彈的火焰直往機甲身後獵獵起舞,隻是一個人,卻勢如飛瀑。

    烈火並不能損害重裝機甲,但操縱機甲的人顯然也被嚇得不輕,他幾乎是呆滯了兩秒鍾,才舉起步槍,對著來人射擊起來。懸浮在空中的重裝機甲開槍射擊,來人右手執劍,左手抬起,手上也握了一把槍,對著重裝機甲開了一槍。

    篤篤篤……”機甲幾乎在一瞬間射出幾百發子彈,但沒有一發射中來人,果然如白璧所說——懸浮的機甲沒有受力的支點,每開一槍都會產生輕微的位移,這讓它越打越不準,而擊發時間滯後,機甲的自主移動又偏慢,來人一槍擊中了機甲的胸甲。

    這是衝鋒陷陣的重裝機甲,胸甲厚達兩厘米,足以抵抗高能激光,大概駕駛機甲的人也不覺得對麵來人那一槍能造成多大後果,也沒有怎麽閃避。

    但“噠”的一聲暗啞的微響,子彈洞穿胸甲,從機甲背後射出,帶出了一蓬血跡。

    機甲搖晃了一下,仿佛不能理解,回頭看了一下身後的血跡,過了好一會兒才仰後栽倒。

    篤篤篤……”栽倒的時候,它的右臂還在不停的對天空擊發子彈,普通子彈帶著灼熱的氣流射入高空,過了十幾秒才下雨般墜落,砸了這白色流沙地一地。

    沈蒼?”聶雍這時候才發得出聲音,震驚的看著救他一命的人。黃桑同樣像見了鬼一樣指著他,“隊長,不是聽說你帶著人在西線登陸嗎?怎……怎麽你在這裏?”

    沈蒼還穿著螺螄油潛艇上白璧給他的衣服,衣扣整齊如新,即使是單膝跪地,姿態依然挺拔,隻是他的眼神有點兒渙散,雖然看著前方,但好像什麽都沒看,麵前的敵人已經死了,他卻沒動,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這是見了鬼了還是……”聶雍驚魂未定,也不敢輕易上前去摸這個疑似“沈蒼”的東西,“沈蒼?沈蒼?你是沈蒼嗎?還是沈蒼的替身?偽生命體?模擬人?呃……克隆人?”黃桑連滾帶爬的過來,肯定的說,“這就是隊長啊!你看他身上還有鳥毛,肯定是在潛艇裏粘上的。”

    臥槽!真的有!這種隻有邊緣有一點顏色的綠毛隻有白璧那隻寶貝大鳥身上才有,純天然無偽造。聶雍伸手在沈蒼麵前晃了兩下,小聲叫,“沈隊長?你怎麽啦?”

    沈蒼毫無反應。

    這一時一刻的沈蒼簡直不像那位注重儀表、萬事萬能、深得信賴的東亞戰區聯盟國家戰隊隊長,隻像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比偽生命體還不像活人的機器人。

    聶雍背後的汗毛慢慢豎起,他記得這個人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BUC地下工廠的一切妖魔鬼怪都灰飛煙滅。他記得在這個人的大腦裏看見過的戰爭——“空間光裂術”、“室之潮汐”、“灰燼”……還有一些他不知道名字的強大技能,這個人的強悍讓一切敵人為之駭然、讓國家機器為之忌憚,他就像“最強”的具現化,他是一座巔峰。

    遇強則強。

    戰無不勝。

    然後他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裏,為自己擋了一炮,然後就不動了。

    隊長?”黃桑的聲音出現了惶恐,沈蒼是他的偶像,關於沈蒼所有的傳奇故事裏都沒有他會變成行屍走肉的這一段,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靈魂烙印。”白璧的聲音突然從沈蒼身後傳來。

    那是一隻蝴蝶狀的偽生命體,在沈蒼頸後翩躚起舞。白璧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也有幾分不同,仿佛突然間滄桑了許多,“我以為你沒有成功……原來你成功了。”

    不不不!”聶雍幾乎立刻就跳了起來,駭然看著眼前不言不動不閉眼的沈蒼,“我沒有成功!他大腦裏的智腦已經壞了,登錄到99%就壞了!他的大腦裏也沒有什麽模擬腦電波,沒有你說的那些頻率不一樣的光點,隻有黑洞!我沒有烙印他!我不想烙印他!他是自由的!”他不能接受沈蒼變成這種樣子是因為自己把他“靈魂烙印”了什麽的,沈蒼是一個好人!一個強大的好人,值得尊敬和崇拜!

    你說什麽?”白璧的聲音驟然變了調,“你說什麽?”

    那隻蝴蝶猛地飛起,白璧的聲音再聽不出懶洋洋的腔調,那幾乎是個陌生的聲音,“你剛才說了什麽?”

    我沒有烙印他!他是人!是自由人!”聶雍抓住沈蒼搖晃,“他不是被我招來的!我沒指揮他!我也不會‘使用’他!喂!隊長?沈隊長?國民男神?”他嘴裏胡說八道,臉色卻越來越驚慌和蒼白——沈蒼仍然不動,全身僵冷。

    不——你說——他大腦裏的智腦壞了?是壞的?”白璧失聲問,“什麽是‘黑洞’?”

    他大腦裏的智腦程序早就壞了,我看不到任何界麵,登陸‘使用者’的進程到99%就斷了,然後程序徹底沒了。”聶雍語無倫次的說,“我看到他腦電波光點裏麵有很大一片黑洞,黑的地方在擴大,可能就是原來智腦占據的地方,但現在它們不在了——沒有任何模擬腦電波,他不受智腦控製。”

    白璧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仿佛不可置信,“你說他的智腦壞了?這不可能!一個人隻剩三分之二的大腦……怎麽可能活下來?如果他大腦裏沒有智腦,他怎麽可能活下來?”

    怎麽不可能?你們這高科技,什麽鱷魚接小鷺鳥腿上、什麽人肉種到機器人身上,連死人都能大卸八塊湊合湊合拚活人了,剩三分之二大腦為什麽就不能活下來?”聶雍說,“就準你們高科技的把人搞死,還不準人辛辛苦苦的拚命活下來?明明這位沈隊長就是最辛苦最倒黴最可憐的一個,他好不容易活下來了,你們又非要說不可能。”想到在沈蒼大腦裏看見的那些片段,他突然覺得自己把自己說得眼睛酸澀,“他不是機器,他是個人!和你和我一樣,受了傷會痛,記得住好事和壞事,他一直……一直……”他真的無法形容在沈蒼大腦裏看到的那些,頓了一頓,咬牙切齒的說,“他一直在拚命!你們都不明白!你們誰也不明白!你們就會說‘反正他又不會死’……臥槽!”

    你看到了什麽?”白璧追問,他好像陷入了一種非常混亂的境地,“他……他的記憶裏,什麽是‘好事’?”

    我看到了……”聶雍咳嗽了一聲,有點尷尬,“好像他的記憶裏真的沒什麽是好事,比較……比較好的吧?”他抓了抓頭,“年輕時的、很欠揍的隴三翡?你知道隴三翡嗎?專門和沈蒼做對的一個道士,聽說他們打了幾十年,仇很深。”

    但在沈蒼的記憶裏,關於年輕時的隴三翡的記憶卻是好的。

    是嗎?”白璧的聲音從蝴蝶傳來,更加失真,他突然找回了理智,“你說進程到了99%,智腦損壞了?”

    是。”聶雍說,“智腦的界麵消失了,誰也不能操縱他。”

    不,99%的靈魂烙印仍然是靈魂烙印。”白璧說,“如果不是頻率極其接近的腦電波,又臨時找到了適合的接點,人類的腦電波是不容易讀取的。一般人戴上頭盔隻能看到智腦界麵和腦電波光點,看不到記憶,你能看到,隻是一種偶然。也許移植在他大腦裏的智腦徹底損壞了,但沈蒼的大腦不完整,留有信息輸入的接口——99%的烙印也能夠允許你輸入命令。”

    輸入命令?老子哪有輸入什麽命令?聶雍又急又怒,暴跳如雷,恨不得自殺以證清白,卻突然想到剛才麵對爆破彈的時候,一瞬間非常強烈的不想死。

    難道——

    老子就這麽想一想,就發出了求救信號?

    你的腦電波能影響他的行為。”白璧說,“99%……他可能不會完全失去自我,不會完全被你操縱,但可能很難抵抗你的命令。”

    聶雍張口結舌,不可置信,“要怎麽解除這種‘烙印’?”

    解除不了,恭喜你……”白璧突然輕輕笑了一聲,“多了一個留在B基地的理由。”

    他說,“沈蒼,將是你的奴隸。”

    我了個大槽!

    黃桑聽得一張黑臉都快變成了土色,作為沈蒼的鐵粉,完全無法忍耐這種侮辱,脫口而出,“你敢!”他對聶雍就是一拳,“沈蒼為大家出生入死的時候,你還是一具屍體!”

    咚”的一聲聶雍應拳栽倒,他沒躲,這一拳揍出了兩道鼻血。

    就在黃桑一拳砸得聶雍眼冒金星的時候,僵硬多時的沈蒼突然動了一下。

    他的眼神慢慢有了焦點,當即站起,背脊挺直,並不說話。

    仿佛剛才經曆的一切並不足以讓他動容。

    聶雍捂著鼻子,鼻血長流的仰望著他,甕聲甕氣的說,“我很抱歉剛才發生這樣的事——但這世界已經脫離奴隸社會幾千年了,我們都進入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好幾百年了——所以沈隊長——英明偉大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國之棟梁的無敵戰神沈隊,剛才完全是一場意外,‘做奴隸’什麽的都是白璧那個家夥在胡說八道!侮辱我和隊長的人格破壞我和沈隊的名譽……還有感情(並沒有)!我會想辦法把‘靈魂烙印’的完全、徹底、完美、快速的清理幹淨,請務必相信我!”他對著站直的沈蒼拜了下去,嘴裏是胡說八道,這一磕頭似的拜拜卻是誠心誠意的。

    這世上沒有仙也沒有神。

    隻有沈蒼,值得一拜。

    沈蒼沒有回答。

    這讓誠心誠意拜了一拜的聶雍有點接不到話,黃桑還想再接著揍,但沈蒼醒了,在偶像麵前,他在乎形象,不敢輕易動手。

    雖然滿身是土衣裳破爛的肌肉猛男可能也並沒有什麽形象。

    但黃桑的內心是很在意的。

    沒有得到沈蒼諒解的聶雍隻好沒話找話,指著沈蒼右手的短劍,那是把他從來沒見過的黑刃短劍,劍長不足五十厘米,劍身寬厚,樣式很是奇異。

    這是什麽高科技?”聶雍厚著臉皮問。

    沈蒼的左手握著未亡槍,他經常用左手持槍。

    原來他並不是左撇子。

    右手,是為了握這把劍。

    長劍。”沈蒼說。

    呃……聶雍和黃桑相視一眼,都嗆了口氣。

    沈隊不隻是小學語文學不好,大概……數學也……

    這不到五十厘米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