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森林之中，一艘龐然大物散出了最後一絲黑煙。

    它爆炸的火焰和殘餘能量都在濃稠的冷霧中消失殆盡，變成了一艘仿佛在森林裏墜毀了數十年的廢物。腐蝕性的濃霧在墜毀物的表麵匯聚成細小的水流，一點一滴沁入泥土，而水流經過的地方，墜毀物的蒙皮綻裂，暴露出金屬，而金屬也隨之變色。

    銀之天蠍。

    這艘指揮艦級別的戰爭機器，在灰星的天空隻幸存了不到五分鍾。

    唐納德在冰冷的艙室內慢慢醒來，手指微微一動，摸索到了滿手鮮血，睜開眼睛，向右手望去——他的左邊是他熟悉的朋友，喬恩思?米德。

    喬恩思做了他二十年的助手，比他的妻子還要了解他。

    喬恩思死了。

    死於艦體爆炸的一片金屬殘片。

    那片不知哪裏飛來的碎片紮穿了他的後腦，就算唐納德特許他將整個大腦上傳，他也沒有機會了。

    “喬恩思……”唐納德隻能輕輕的動著右手的幾根手指，近乎無聲的呼喚著。

    “將軍。”艙室的另一個地方傳來虛弱的聲音，“銀之天蠍……主腦損壞……無法重啟……”

    唐納德費勁的轉動眼珠，望向主控台——整個主控台都不見了——它被天空中的水流直接擊中，從艦體上被撕裂了出去。一切發生在瞬間，主腦居然來不及做出反應——那個時候，它的全部功能都用來采集灰星的基本數據上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主腦怎麽可能啟動？唐納德看向那位說話的下屬——他的雙腿被壓在扭曲變形的艙壁下，隻露出半截身體，根本無法移動，卻還在用沾滿血的手緩慢的敲擊讓主腦重啟的代碼。

    他看不到身後……身後的主控台已經不見了，主腦也不見了。

    唐納德眼睛突然模糊一片。

    他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場麵，不是第一次麵臨死亡，不是第一次看戰友死亡。

    但卻是第一次因為自己判斷失誤，將全艦隊員推入了死亡的絕境。

    大概是老了，他開始怒吼和嚎叫，呼喚全艦所有人的名字，“喬恩思……安東尼……馬克……吉姆……勞拉……”一直到他喊到“麥卡欽”，那位半截被壓在艙室下的人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這裏……”

    唐納德頓了頓，輕聲再喊了一次，“麥卡欽？”

    麥卡欽無聲無息，沒有再回答。

    唐納德提高聲音，繼續點名，“西蒙……利文……羅森博格……托馬斯……”

    他喊到“托馬斯”的時候，艙室的另一邊傳來了一聲敲擊聲。

    他再喊了一次“托馬斯”？

    艙室又傳來了一次敲擊聲。

    銀之天蠍是一艘戰爭機器，但搭載的隊友並不多，唐納德這次選擇跟蹤亨利一，並認為毫無危險——主要是基於“連亨利一都能自由進出的地方，我必然也可以”這樣的理論。

    這理論並沒有錯。

    錯的是時機。

    所以使用“逆戟鯨”小型潛艇暗中跟蹤亨利一的扇貝號，在發現空間缺口的時候將地點發給銀之天蠍，然後使用銀之天蠍進行突破——這是一個帶著底牌去冒險的穩妥的主意，任誰也不敢在麵臨灰星這樣的未知之謎的時候，隻依靠“逆戟鯨”潛艇而不依靠“銀之天蠍”。

    但誰能知道灰星贈予偷渡者的不是寶藏，而是驚天一擊？

    唐納德呼喚了二十三個名字，得到回應的隻有兩人，一個是麥卡欽，一個是托馬斯。

    其餘的人都死了嗎？唐納德滿懷絕望，銀之天蠍上搭載的自然不是普通隊員，他們是北美聯盟國家戰隊的後備役，個個身懷絕技，二十三個！二十三個精英，那是從幾億人中選拔出來的！怎麽可能就這樣死了？

    他沒有死，得益於銀之天蠍對指揮官的嚴密保護，第一序列指揮座椅已經碎裂，可見它承受了多大的力，但人類的至高科技總算成功的讓唐納德活了下來。

    濃霧在黑暗中彌漫，唐納德幾乎什麽也看不見，除了內嵌發光菌的麵板仍舊在發出微光，周圍是一片黑暗。麥卡欽重傷昏迷，唐納德試圖從第一序列指揮座椅的碎片裏坐起來，“托馬斯？”

    托馬斯又敲擊了一聲，卻始終沒有回答。

    “托馬斯？”唐納德氣喘籲籲的從廢墟裏站起來，他受了一些輕傷，卻還算完整。邁步向托馬斯敲擊的地方走去，唐納德問，“你傷得……”

    他的話戛然而止。

    在後艙門破損的缺口旁，靜靜的站著一隻比人略高一點的，仿佛是鳥的生物。

    它是青綠色的，雙足站立，背後有一排交錯的白色棘刺，兩隻前肢連帶著短小的羽翼，頭部向前凸出，有一個鷹嘴般的喙。

    唐納德全身僵硬。破碎的麵板將這個東西照得很清楚——它就站在缺口那——周圍並沒有托馬斯，隻有這隻動物。

    “托……托馬斯？”他顫聲叫。

    那隻東西立刻甩頭敲了一下旁邊的麵板。

    唐納德全身都涼了。

    那隻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眼神一片幽暗，看不出正在思考什麽，在它甩頭的時候，唐納德看見它的頭頂正中還有第三隻眼睛。

    三眼怪鳥低了下頭，眯了眯眼睛，向著唐納德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走開！別過來！”唐納德怒吼。

    抓著張左和張右在森林裏飛掠的隴三翡突然聽到有人說話，頗為稀奇，“咦？有人？”他調轉回頭，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跑去，渾然忘記自己手上提著兩個傷患。

    走得慢吞吞的聶雍和亨利一也聽見了森林深處傳來人類的怒吼。不約而同的，他們加速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跑去。

    在灰星這個鬼地方，不管有誰，隻要是人類，就彌足珍貴。

    自帶神功的隴三翡先到，隻見前麵不遠處光芒一閃——仿佛有一道光劍的影子掠過，隨即有生物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緊接著四周都有同一種動物的慘叫聲響起。

    那簡直像捅了馬蜂窩，周圍不知道多遠的距離，充斥著這種動物淒厲的叫聲，此起彼伏，相互呼應。

    聶雍和亨利一被叫聲包圍，嚇得他們使出了吃奶的勁往前狂奔，堪堪趕到。

    在銀之天蠍墜毀的那大片空地上，森林倒伏，指揮艦的隱身蒙皮被水霧腐蝕，正透出內部發光菌的微光，照見唐納德全身是血，呆若木雞的站在廢墟之中。他的身前，站著一隻兩米左右的直立鳥頭怪獸——隻是那隻鳥頭怪的頭已經不見了。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站在那裏，神色淡然。

    她手握著一把“星球大戰”款光劍，剛才她正是用這個東西砍了鳥頭怪的頭。

    “哎呀！這是三目獸。”早到一步的隴三翡說，“它們是群居動物，你殺死了一隻，一會就有成千上萬的衝出來……快跑！”

    “濛！”聶雍卻激動的衝了上來，將她一下攬入懷裏，“濛！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濛沒有反抗，溫順安靜的依偎在聶雍懷裏。

    “你怎麽樣？有沒有遇到危險？”聶雍激動的問，他沒想到能這麽快和濛重逢。

    “我很好。”濛說。

    久別重逢的戀愛氣場，讓周圍圍觀的三翡?出家?道長、認出自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唐納德和單身?狗?亨利一?摩根麵麵相覷。

    隻覺周圍不僅是黑暗，還有陣陣妖邪陰風，襲麵而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