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氣氛便有些壓抑。

    陰沉的天空讓整座城市的人都變得焦躁難安，早起上班的人們一手拎著早餐，一手拎著雨傘或雨衣，以防天有不測風雲。

    過了午時，頭頂的烏雲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雨水並不湍急，卻連綿不絕，一直到入了夜仍未停歇。

    雨水中的夜色比往常更加漆黑，秦勁一人站在魅麗門前，身後大門緊閉，唯有門前的兩盞路燈散發著昏暗的光芒。

    按照約定今天就是名人堂來換人的時候，過了約莫二十分鍾，一輛黑色福特汽車在魅麗門前的停車場上停下。

    駕駛位車門打開，一個青年先一步下車，嘭一聲撐開雨傘，然後恭敬地打開後座車門，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從車內走出，站在雨傘下，滴雨不粘身。

    老者一襲灰色棉布衣裳，腳下一雙手工千層底布鞋，他隻是站在那裏，天地間的氣勢卻已經有了改變。就像湍急的河水遇見了一塊巨石，巨石巋然不動，於是河水便隻能繞道而行。

    老者個頭不高，身材略顯消瘦，頭發已經全白，雙眼眼窩深陷，兩隻狹長的眼睛藏於眼窩之中，就像藏於鞘內的兩柄刀。

    刀未出鞘，卻已經鋒芒逼人！

    老者抬腳向前走了一步，兩步，三步之後他停下身抬起頭看著秦勁，身旁給他打傘的司機落後半步，雨傘全部遮在老者頭頂，自己卻被雨水打了個渾身濕透。

    你就是抓了我名人堂藥師的秦勁？”老者開口，聲音沙啞堅硬，就像鍋中炒沙一樣，呲啦聲令人忍不住眉頭緊皺，心生煩躁。

    縱然是秦勁的定力也是微微皺了皺眉，冷笑道：“沒錯，是我搶了你們的藥師。”

    老者微微點頭，“既然沒錯就好。你可知道這種事在我名人堂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發生過了？”

    秦勁撇嘴輕笑，然後說出了一句讓老者瞬間皺眉的話，“關我屁事？”

    是，你們名人堂是沒有被人上門搶過藥師，可是那跟老子有關係嗎？

    老者果不其然地臉色一冷，隨之那兩潭仿佛無底深淵的眼窩中兩道利芒迸射，他臉上勾出一抹冷然的笑容，聲音難聽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可惜再囂張厲害的牛犢也終究不是老虎的對手。”

    哈哈哈！”秦勁哈哈大笑，“如果是一隻又老又病的老虎呢？你說它會不會被牛肚給撞死？”

    老者臉色一凝，本就狹長的雙眼更是眯得如同一條線一樣，聲音刺耳道：“看來你知道的不少。”

    秦勁聳肩，“勢若雷，奔如電，一雙鐵掌敵千劍。奔雷手的大名如雷貫耳，我就是想不知道恐怕都難呢。”

    老者見秦勁竟準確道出了他以前闖蕩江湖時的名號，當即眼神緊了一緊，冷聲質問：“你師從何人？”

    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雷破行走江湖已經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事情，那時候可以肯定還沒有秦勁。而在他退隱江湖之後，奔雷手的名聲也漸漸趨於消失，正常情況下一個後輩縱然聽過奔雷手的大名，卻也不可能認出奔雷手就是他，他就是奔雷手。

    而且當時他行走江湖時用的是個人身份，絕不是現如今的名人堂老祖宗，在他退隱後大家都知道他消失了，卻沒有人明確知曉他就在名人堂，秦勁又是如何知道的？

    麵對雷破的問題，秦勁笑了笑，“家師又令，出門在外不得提他名諱，以免讓人覺得我是在狐假虎威。師命難違，沒辦法。”

    狐假虎威？

    雷破嗤笑了一聲，“看來你這股囂張，不知天高地厚的勁兒倒是與你師傅如出一轍。”

    有實力自然就有囂張的底氣，以前的奔雷手不也一樣？我真的好奇，你一雙鐵掌真能敵過千劍？”秦勁咧嘴反擊，想鬥嘴是吧？這方麵他還從沒有認慫過。

    自然敵不了千劍，但滅殺你卻足夠了。你如此年紀便有此等境界，實屬不易，可惜你不懂得什麽叫低調做人。天才，成長起來的天才才是天才，半路夭折的可不算。”

    哈哈，沒錯。不過老來失手，晚節不保的情況也很常見嘛。雷老，您今年已快七十了吧？體力還跟的上嗎？”秦勁冷笑。

    小雨依舊淅淅瀝瀝，兩人就這樣你一言他一句的隔空對話，場麵看起來有些可笑，甚至是囉嗦。但兩人似乎都沒有馬上動手的打算，不知道他們是在故意拖延時間，還是對於彼此根本沒有多少把握，所以兩人才要等，等一個能讓他們出手必殺的機會。

    今天名人堂請你出馬，這是要放棄你們的那位藥師了？”秦勁扯了許久的閑話，此時終於是把話題繞到了正題上。

    雷破瞥了一眼秦勁身後的大門，冷冷笑道：“我會先用拳譜換了藥師，然後再殺了你。”

    秦勁點頭：“這個計劃還真是完美，既救了藥師又能重創我。不過既然知道你要這麽做，我為什麽還要把藥師換給你？我看起來像是傻子嗎？”

    你當然不是傻子，可你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重感情，重朋友。我已經知道那本拳譜的事，為了趙栓柱，我想你應該也不會拒絕的。”雷破冷哼。

    秦勁沉默了，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聲音低沉道：“看來你來之前也做了不少的功課。”

    雖然做不到知己知彼，但總好過一無所知。所以現在可以開始了嗎？”雷破站在雨傘下，臉色洋溢著成竹在胸的笑容。

    這便是經驗與智慧。他不需要動手，不需要多麽強硬的手段，隻是一個弱點而已，秦勁就必須乖乖地聽從他的安排。

    秦勁的確同意了，“在這等著。”

    丟下這句他轉身進了魅麗，白壽此時正在大廳中坐著，麵前擺著一壺茶，一盤小吃，神色淡定從容的仿佛他根本不是俘虜，而是上賓。

    對此秦勁倒也不覺得有什麽，白壽有這樣的資格也有這樣的實力。任何人，任何行業，隻要他能站在最巔峰，那他便是王者。

    武藥一道，白壽無疑就是這樣的王者。

    白老，委屈了，請吧。”秦勁尊敬地開口。

    白壽小小吟了一口茶，然後放下茶杯瞥了秦勁一眼，“你還不錯，不過你身有暗疾，需得早日醫治。現在還來得及，不然年紀再大些……嗬嗬。”

    說完這句白壽起身走向大門，秦勁跟在一旁，對於白壽的話卻並未表現出多少的驚訝。

    對於自己身有暗疾這件事他一直都清楚，雖然他從小就被師傅用藥熬煉身體，但在部隊裏的三年，出任務無數次，不是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的。他也有浴血瀕死的時候，受傷更是家常便飯，而在戰場上哪有那麽多的藥材和時間給他醫治身體？所以每次都隻能草草了事，一來二去留下暗疾並不奇怪。

    秦勁與白壽出了大門，然後白壽很自覺地在門前停下，看著雷破，撇嘴道：“老東西，你還知道親自前來？東西呢？拿出來給人家，我得趕緊回家看看我那兩罐子藥。”

    藥師是名人堂存在的根本，而白壽更是名人堂如今許多藥師的老師。如果說雷破是名人堂的老祖宗，那麽白壽便是名人堂“藥之一道”的老祖宗。

    兩位都是老祖宗，白壽自然沒必要和雷破客氣。而且做研究的，脾氣總是很怪。

    雷破似乎也早就習慣了白壽這樣的態度，臉色沒有多少表情變化，揮手示意讓手下人將拳譜取了出來。

    雷破的手下抬手一揚，拳譜擊穿雨簾飛向秦勁。

    秦勁接住拳譜，認真翻了兩頁，確定是趙栓柱家的祖傳拳譜，這才點頭，“這件事已了，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動手了？”

    你們等會，先讓我老頭子離開再說，免得濺我一身血。”白壽不客氣地說著，然後瞪著那名手下又道：“你小子眼瞎啊，不知道過來給我打傘？”

    那名手下一愣，眼神不確定地看了看雷破。他是練武的，是雷破的隨從，而且現在他手中隻有一把雨傘，如果去給白壽遮雨，雷破自然就要淋在雨中。

    去吧。”雷破沒有絲毫介意地說。

    手下嗯了一聲，舉著雨傘快步走到白壽麵前，白壽這才抬腳離開，然後進了汽車。

    你送白老先回去，不用擔心我。”雷破說。

    手下遲疑道：“雷老……”

    我沒事。”雷破揮手打斷道。這裏如今還是濱海的地盤，隻有等白壽真正離開了他才能放心，不然萬一秦勁再派人把白壽截回來，他今天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

    手下無奈，將雨傘交到雷破手中，上車載著白壽迅速離去。

    汽車在雨簾中眨眼消失，雷破舉著雨傘站在雨中，場間的氣氛刹那間起了變化。一股狂風驟起，空中的雨瞬間變了方向，雷破腳尖一點，口吐驚雷，手中雨傘啪一聲合攏，然後手臂前指，雨傘如劍一般自雨中飛速而來，刺向秦勁。

    秦勁雙眼一緊，不退反進，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之前囉嗦了那麽久，誰也沒想到戰鬥竟然在這一刻突然毫無征兆地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