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 陸首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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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保國很快度過了危險期, 傷口愈合情況也不錯, 但因為他的腿拖了太久,醫生說他恢複的會比別人更慢一些,麻藥過了之後, 林保國疼的渾身抽筋,好在莊稼人的吃苦精神讓他硬是咬牙挺了過去, 楚瑜每每看他渾身冷汗, 臉色蒼白,都覺得心疼。

    能保住腿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所有人在心疼的同時都在為林保國高興。

    楚樂原本沒過來, 但聽說姐姐和媽媽都在醫院,吵著鬧著要來, 林旭東沒辦法, 隻好把她帶來了。

    林楚瑜以為田信芳不會再來了,畢竟對方已經幫了很大的忙, 在楚瑜看來,那些忙還舉手之勞的救命之恩已經足夠足夠了, 誰知道田信芳隔日又來了。

    她和秦美麗意外投緣,兩人一直聊天,秦美麗也是個實在人,有一說一, 毫不遮掩家裏的困難, 言語間也沒有攀附奉承之意, 倒讓田信芳刮目相看。

    “美麗, 你好福氣,有楚瑜楚青楚樂這樣乖巧懂事的女兒,兩個兒子又能幹,就是苦點累點也值得。”

    秦美麗笑說:“我這幾個孩子都很省心,人活一輩子隻要孩子懂事孝順,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田信芳瞥了眼忙裏忙外的楚瑜。

    楚瑜做事十分利索,這裏擦擦那裏弄弄的,還把林保國照顧的不錯,這不,現在又給林保國捏腳按摩好的那條腿,一點都不嫌棄,別提多貼心了。

    這麽小就這樣,長大了還了得?

    田信芳越看越滿意,滿意的同時又覺得惋惜。

    楚瑜要是大幾歲該多好?現在這孩子才上初中,比陸戰幾乎少了一半年紀,兩人怎麽看都不搭。

    不知道婦聯給陸戰介紹的對象,有沒有這麽孝順體貼。

    “哎!楚瑜要是大兩歲,我一定要讓她做我兒媳婦!”田信芳惋惜道。

    秦美麗隻當她說場麵話,當下就笑了:

    “陸軍官年輕有為,長得又好,肯定有很多小姑娘想嫁給他。”

    “想嫁的倒是不少。”田信芳也沒瞞著:“別提我兒子個人條件優秀了,就是我們這家世,確實有不少小姑娘想嫁進來,但陸戰不幹啊,他天天部隊裏打滾,也不知道要找什麽樣的,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一問就說先國後家,成家是小事,他都27了,你說這還是小事嗎?”

    秦美麗知道她的擔憂,在農村18歲要是沒嫁出去都算晚了,像楚青這樣快20嫁不出去的,已經需要找很多人說親了,27歲沒結婚,簡直能愁死人。

    “信芳你也別急,我看陸軍官這麽優秀,肯定能找個很好的媳婦。”

    “能有楚瑜這樣就好了。”田信芳一直搖頭,你說這小姑娘怎麽就不能大兩歲呢?陸戰的年齡大了,結婚已經不能再等了,楚瑜又這麽小,真是可惜了。

    楚瑜當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在她看來,像陸家這樣的家庭,肯定會找個家世相當的。

    想到陸戰那個人,楚瑜直搖頭。

    這可不是一個好把控的男人。

    如果她把這話說給陸戰,陸戰一定會親身教學,告訴她,他確實不好把控!

    在醫生的照顧下,林保國很快度過了危險期,有秦美麗照顧,她和楚青根本沒有上手的機會。

    林保國所住的病房雖然是單間,但不知是否因為田信芳的關係,醫院給出的費用非常低,連手術費至今一共花了30塊錢,讓楚瑜大跌眼鏡。

    不管楚瑜怎麽暗示醫院,錢可以照收,不管多少錢她都會付的。

    但人家醫院說了,給林保國用的藥大部分是田信芳找來的,能用便宜藥的他們絕不會用貴的藥,因此手術隻收了成本費,連人工費都沒收。

    明顯是賣個好給田信芳。

    楚瑜付了這錢,加上最近母女三人的花費,身上大概還有三百元左右。

    三百元,已經比大部分中國人的全家積蓄還要多了,但對楚瑜來說卻遠遠不夠。

    無論如何,錢還是要賺的,楚瑜決定繼續賺錢。

    天氣不錯,楚瑜和楚青一起趕著驢車回家,楚青在秦美麗的催促下決定回老師那裏上班。

    “楚瑜,你說咱們要不要通知一下楚香?”楚青跟楚瑜商量著。

    “二姐?”楚瑜思索片刻,這個二姐一直沒有回來,也不知跟秦美麗發生過什麽矛盾。“二姐知道爸做手術的事嗎?”

    “我也不知道。”楚青歎了口氣:“雖然我們沒來得及通知她,但她要是有心,怎麽也能打聽到,再說了,爸臥病在床這麽久,也沒見她回來看過,都說她工作忙,媽也能體諒她,但她是老師啊,雖然不是正式工,但好歹有單休,每周末休息的時候,她怎麽就不能回來了?”

    楚瑜道:“要麽讓人通知一下她吧?否則她要是知道了,怕是會不高興。”

    楚青哼了一聲:“我就是覺得她太沒良心,我就不信她不知道這事!”

    “說不定是真的不知道,咱們該通知還得通知,她怎麽表現那是她的事。”

    “你說的有道理,那我明天上班的時候,順便去一下她的學校。”

    兩人這樣說著,很快就到了林家莊。

    楚瑜夜裏要收雞蛋去賣,加上最近沒睡好,到家後先是休息了一下,晚上少安下工回來,見了楚瑜欲言又止。

    楚瑜道:“有話就說。”

    少安低著頭,嚅囁半天才道:“姐,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把那批東西給處理了?”

    楚瑜失笑:“就為這事?”

    少安眼睛瞪得老大:“這還是小事?姐,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東西有多危險?那都是四舊!是要破除的!我們不能要!再說了,這些東西要了也沒用,萬一被人知道可就麻煩了!”

    文-革剛開始的時候,少安人還小,那時候他沒事情做,每天都到處玩耍,有一次去鎮上,看到那些小兵到處鬥到處鬧,他害怕極了,跟在後麵看了很久,看著那些人把有錢人家的古董字畫全砸了,還把字畫收到一起燒掉,那些字畫加起來至少有幾百斤,燒的火把天都映紅了,村子鎮上的紅娘廟也都被砸了,從那時起,少安就知道,這些東西要不得!

    在少安眼裏,那批古董字畫簡直像隻大老虎,雖然關在籠子裏,但隨時有掙脫的危險,這些東西一文不值,賣了也沒人要,要了不僅賣不出去,還會增加風險,楚瑜這是怎麽了?才會把這種燙手的山芋往回拿,少安實在想不明白,一向精明的三姐為什麽會幹這樣的傻事?

    楚瑜跟他說不明白,隻問:“少安,你會去告我嗎?”

    少安頭搖得跟陀螺似的,紅著臉氣道:”姐,你把我想成啥人了?”

    “那就是了!隻要你不去告我,這事就沒人會知道,放心,這批古董總有一天會對我,對咱們全家,有巨大的幫助!”

    少安聽不明白,但又覺得楚瑜的話不會錯,隻好隨楚瑜去了。

    -

    “對了,姐,聽說你這次救了一個軍官的媽媽,是真的嗎?”

    “嗯。”楚瑜笑笑。

    “姐,那軍官威武嗎?有槍嗎?”少安好奇極了。

    每個男孩幼時都有一個軍人夢,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更是這樣,這時建國不久,軍人的地位特別高,根本不需要搞個人崇拜,每個人都自發崇拜軍人,這個年代的青年人,幾乎人人都會買一頂軍帽,穿軍大衣,對他們來說,軍人是神聖的存在。

    楚瑜道:“還行吧,他有槍的。”

    少安滿臉憧憬,“真想見見這位有槍的軍官!”

    楚瑜失笑。

    -

    臨淮軍區大院。

    陸戰砰的一聲推開門,進門就皺眉道:

    “媽,你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回來,到底什麽事?我那邊還忙著呢!”

    “忙忙忙!一天到晚忙!”

    田信芳被他愁死了,人家都是為小孩太不爭氣犯愁,她呢,為小孩太爭氣犯愁。

    “我說陸戰,你少給我打馬虎眼,媽前天跟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陸戰一臉不耐:“什麽事,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你又跟我裝!這個孫青青,家庭好人長得漂亮,還是文工團的,跟你最合適!”

    “合適什麽呀!都是一鼻子兩眼的,你看誰都跟我合適!”

    “那你說你到底要找什麽樣子的?”

    陸戰不耐煩,低聲說:“媽,這事咱改天再說,外麵還有人等著呢!”

    “我說陸戰,這都給你介紹多少個對象了,你就沒個看上的?”田信芳急了,耳提麵命:“你都27了,該結婚了,你再不結婚,我們全家都要為你的事愁的吃不下飯!”

    “媽,你又誇張了。”陸戰一雙眼掃視著田信芳的身材:“我沒回家這半年,你胖了至少20斤吧?這是吃不下飯該有的樣子?”

    “什麽?”田信芳焦點陡然被轉移了,“你說我胖了20斤?你這小子!找打是吧?你給我等著,看我不打死你!”

    田信芳到處找雞毛撣子,陸戰見機就走。

    “陸戰,臭小子,你給我回來!”

    -

    陸戰還沒上車,遠遠聽到車裏傳來的哄笑聲。

    “陸首長!”陳列從車窗探出頭來,他笑道:“怎麽著?又被逼婚了?我看你就從了文工團的小琴吧?她見了你都要走不動路了!”

    “滾犢子!”陸戰上車,砰的一聲關門。

    “陸首長,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年紀小的?就那天你家那小姑娘,細皮嫩肉的,配你這大老粗,我看正好!”

    “陳列!”

    “哎!”

    “再說一句話,給我跑50公裏!”

    陳列雙唇緊閉,車裏再沒人敢說話,陸首長表示很滿意。

    他視線向前,腦海裏不覺浮現出那小姑娘的身影,倒是個有趣的,皮膚那滑溜溜的觸感也不錯,隻是年紀太小,他陸戰可沒有喜歡小孩的癖好!

    -

    是夜,楚瑜又去後山收雞蛋了。

    “小姑娘,這次我們每家都攢了不少雞蛋呢!”老太太說。

    楚瑜不僅沒覺得高興,反而沉默起來。

    她收雞蛋的事情似乎在村子裏傳開了,這次來送雞蛋的人比上次更多,再加上這次隔的時間長,每家都攢了四五十個雞蛋,沒多久,楚瑜和少安就攢了上千個雞蛋。

    這個數量比楚瑜想象中多。

    卻也讓她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來送雞蛋的人多,說明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在這個年代,誰都知道你做生意,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楚瑜拉著一千個雞蛋去了臨淮。

    臨淮市裏的情況比鄉下要寬鬆一些,經常有人拉著東西去家屬區賣,雖然明麵上是不允許的,但楚瑜來了幾次,也沒見到逮的人,她跟許多家庭主婦已經混熟了,加上她賣的雞蛋比普通雞蛋香,個頭也大,家庭主婦們都很喜歡在她這裏買。

    “小姑娘,你又來了?我還想著你最近怎麽都不來了呢。”

    楚瑜笑道:“嬸子,我最近家裏忙,沒空過來,今天的雞蛋特別好,您看看要多少?”

    “你家雞蛋確實香,個頭也大,我小孫子很喜歡吃,這樣吧,給我來3斤。”

    “好嘞!”楚瑜笑著稱了3斤給她。

    拿了雞蛋,大嬸笑道:“我回去趕緊告訴她們說你來了,讓她們都來買!”

    “謝謝嬸子。”楚瑜笑著拿了個雞蛋放進她塑料袋裏,“嬸子你得為我宣傳宣傳,我偷偷賣雞蛋也是為了賺錢貼補家裏,沒辦法,家裏太窮了,嬸子你得幫幫忙呀!”

    一個雞蛋也不是小錢了,大嬸很高興,當下說:

    “行!我這就回去為你宣傳!”

    都是家屬區的人,鄰裏都認識,這家屬區的幾幢樓又都連在一起,因此,大嬸回去拿了雞蛋說給鄰裏一聽,大家都放下手頭工作。

    “那小姑娘又來了?”

    “我去買點!我家紅衛喜歡吃她賣的雞蛋!”

    “是啊,我也去賣點,馬上要考試了,買點給孩子補腦子。”

    “我也去!”

    當下,又有不少人跑來買雞蛋,楚瑜的雞蛋真是不愁賣,一會子就賣了400多斤。

    可能是因為天熱的關係,雖然買的人很多,可每個人買的量不如以前多了,一般都是三斤兩斤的買,不像以前都是四五斤買,因此,到了9點,差不多賣了500多斤了,還有400多斤沒賣掉。

    楚瑜對著這雞蛋有些犯愁了。

    “姐,怎麽辦?還有這麽多雞蛋沒賣呢。”少安有些犯愁了。

    “沒事,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楚瑜說完,趕著驢車又去了別的家屬區。

    或許是因為早已過了上班買菜時間,楚瑜在礦區的家屬區門口等了很久,隻賣出去15斤雞蛋。

    天漸漸熱了,偶爾氣溫都能過30度,這時又沒有冷櫃冰箱,雞蛋可不好保存。

    再說,雞蛋一旦放久了很容易出現壞雞蛋,還是得早點賣出去。

    “姐,都去上班了,沒人買雞蛋了。”少安哀歎。

    楚瑜倒是不見一點急色,她在不停想辦法,這次是她自己疏忽了,想想之所以這次能收到這麽多雞蛋,除了因為知道她收雞蛋的人多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大家都知道天氣熱,雞蛋不好保存,便一股腦把雞蛋賣給楚瑜。

    現在一想,楚瑜自己有些考慮不周,她不是專業賣雞蛋的,不知道賣雞蛋的過程中會遇到哪些問題,這下可好了,剩下這四百多斤雞蛋賣給誰?

    “姐,要麽明天再來賣吧?”少安看了眼頭頂,已經快中午了,再等下去,也不會有什麽人來買,關鍵是天還熱。

    “再等等,要是實在賣不出去我們就去醫院。”楚瑜說。

    在她看來,能賣一斤是一斤,多賣一斤也是好的。

    忽然,一輛軍車停在她麵前,一個人從車裏下來。

    “姐,不好了!有軍車!咱們快跑!”

    少安急了,趕著毛驢就要跑,半天,毛驢卻動都不動,他低頭一看,卻見驢脖子上的繩子,被一雙軍用皮鞋踩在腳底下。

    少安一抬頭,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站在他們麵前,他一身軍裝,襯得高大的身材更顯氣勢,一雙修長的雙腿緊緊繃著,呈現出男人特有的力量感。

    “完了!姐!這人肯定要把我們抓去坐牢!”

    “林楚瑜?”來人喊了一句,他聲音沙啞有磁性,十分爺們,要不是對方想來抓自己,少安肯定崇拜死這樣的軍人了,隻是……不對啊,對方喊林楚瑜?

    “姐,他是……”

    楚瑜笑笑:“少安,這位是陸戰,前幾天我無意中救了他的母親田阿姨。”

    林少安驚訝極了,他實在沒想到,這位陸軍官長得這麽爺們,這麽漢子!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崇拜。

    陸戰瞥了林楚瑜一眼,又瞥了眼她麵前的筐子,眉頭皺起:

    “我說林楚瑜,你知不知道上頭有規定不許做生意,你這種行為是資本主義……”

    “行了,陸軍官!”楚瑜打斷他,“我賣個東西就資本主義了?那你覺得我要是餓死了那是什麽主義?我賣雞蛋也就是為了貼補家用。”

    陸戰深吸一口氣,頭一次有人敢違抗他的命令!

    如果她是自己的兵,那今天林楚瑜完了!讓她圍著操場跑100圈不成問題!

    薄唇抿成一條線,半晌才沉聲道:

    “狡辯!”

    陸戰正在帶兵,隻是遠遠看到楚瑜在這裏賣雞蛋,才從車裏下來看看,現下見了楚瑜賣雞蛋,當下說:

    “敢跑到軍區大院來賣雞蛋,你是頭一個!”

    “軍區大院?”

    楚瑜四下一看,這才認出這是軍區大院的後門。

    “行了!那我走還不成嗎?”楚瑜趕著驢車要走。

    “等等!”陸戰忽然喊了一句:“在這等著!哪裏也不要去!”

    他訓人訓慣了,話語裏帶著不容抵抗的質疑。

    楚瑜沒做聲,在原地等了一會,少安也緊張壞了,生怕有人出來把自己抓起來。

    誰知5分鍾後,楚瑜沒等到陸戰,倒是等來了一個小跑過來的中年男人。

    “林小姐?”孫興成問。

    “您是……”

    孫興成樂嗬嗬地笑:“剛才聽陸首長說,有個老鄉家庭困難,把家裏的雞蛋拿出來賣。”他掃了眼那雞蛋,個頭大,看起來很不錯,當下又說:“不知道老鄉你願不願意把雞蛋便宜點賣給我?”

    “可以可以!”林楚瑜忙不迭說。

    “那就按照6分錢一個算?我們軍區大院需要一向是大量買食材,買雞蛋都是這個價格。”

    楚瑜倒不在乎賺的少,在她看來能賣出去已經很不錯了。

    “謝謝您,那這些雞蛋我都給您送進去。”

    “不用不用,您放著,我讓人來抬。”

    楚瑜連忙讓少安把好的雞蛋都挑給孫興成,隻剩下十幾個壞的自己留著。

    直到孫興成走,少安都有些回不過神。

    “姐,你說是不是陸軍官在幫我們?”

    這是想當然的,他們明明是賣東西,明明是上級不允許的,但孫興成卻強調,是老鄉家賣自家雞下的蛋,這性質可就不一樣了,要不是賣陸戰一個麵子,他們軍區大院有專門的采購方式,怎麽可能單單來買她這點雞蛋?

    楚瑜有些發愣,她這次真是走了狗屎運,雞蛋沒賣出去,跑到軍區大院賣雞蛋,最後沒被抓,反而憑著陸戰的麵子,把雞蛋給賣完了。

    她不知道的是,隨後幾天,軍區的食堂一直吃雞蛋。

    “哎呦!怎麽回事,雞蛋

    回去的路上,楚瑜點了點錢,今天一共賣了七十塊錢,去掉30的成本,差不多有40塊錢的利潤。

    當晚,楚瑜路過後山正好遇到那個老太太,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說:

    “那個,小姑娘,我村裏人讓我來說,人家村的雞蛋都是4分錢到5分錢一個,咱們村才3分錢一個實在太便宜了,大家要求加價錢。”

    她料想楚瑜一定會答應,畢竟4分錢一個已經比別的村便宜了,聽村裏人打聽,楚瑜這雞蛋能賣6-7分錢一個呢,這是什麽概念!等於每次收購這些雞蛋,轉手一賣就能賺好幾十!天哪!這真是要殺人,憑什麽她能賺好幾十,而他們這些賣雞蛋的就隻能賺個幾塊錢?這還是包含成本在內的。

    楚瑜眉頭微蹙沒說話。

    老太太見狀,嗬嗬笑笑,露出少了兩顆的門牙:

    “就是4分錢一個你也能賺很多錢,我們生活也不容易,你要體諒體諒。”

    楚瑜笑笑,思索許久,才終於說:

    “老太太,請你轉告給鄉親們。”

    “嗯?”老太太一臉期待。

    “我不收雞蛋了!”

    “什麽?”

    晴天霹靂,老太太呆住了,不收了?那他們的雞蛋要賣給誰?這山上地方,也很少有人過來,再說這年頭,收雞蛋可也是不被允許的,能有人收已經不錯了,難不成這小姑娘是覺得他們要的價錢太貴了?

    老太太囁嚅半天才說:

    “小姑娘,你是不是覺得價錢太貴了?如果你覺得貴的話,咱們可以商量……”

    “不是的,老人家。”楚瑜笑笑:“這是我早就決定了的,我要上課了,以後時間就少了,沒法來收雞蛋了,你們可以賣給別人,或者直接拿去縣城裏賣。”

    從這裏去縣城來回要很久,老太太這輩子就隻去過縣城幾次,那地方她根本不敢去,生怕轉向走丟了。

    “可是可是……”

    “好了,老人家,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楚瑜坐在晃悠悠的驢車上,目光直視遠方,看著路旁蔥鬱的灌木叢,她心思不覺飄遠。

    楚瑜深知繼最後一次賣桑葉之後,這是她最後一次賣雞蛋了。

    天熱雞蛋不好儲存,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大批量收購,而小批量又賺不到什麽錢,她連驢車都是借的,天熱以後,趕路不易,她根本沒法像以前一樣天天在縣城和林家莊來回。

    再者……人都容易貪心,這次能漲價到4分錢,不久後就能漲到5分,她不願意跟這些村民扯皮,還有,她賣雞蛋這事很可能已經傳出去了,再做下去也不安全。

    “姐,以後真的不做了?”少安有些擔心。

    賣雞蛋這麽賺錢,好收購又好賣,要是不做了,以後家裏要靠什麽賺錢?

    “不做了。”

    “那你想做什麽?”

    “暫時不知道。”楚瑜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

    楚瑜走到家門口,遠遠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站在門口,他約有三十歲,穿著樸素的衣服,長相白淨,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坐辦公室的人,楚瑜看了許久,才從原身的腦海中搜索出一些關於這個男人的記憶。

    “富老師!”楚瑜喊了一聲,從驢車上跳下來。

    “楚瑜?”富家平上下看了楚瑜許久,不知為何,他第一眼就覺得楚瑜這姑娘變化實在很大,雖然身上穿著跟以前一樣樸素的衣服,不施粉黛,樸樸素素,紮著一個簡單的辮子,以前她好像也這樣打扮,可以前的林楚瑜不愛說話,身上總有股傻氣,氣質一看就是農村人,可眼前的林楚瑜第一眼就讓人覺得渾身發光,這種感覺讓人說不明白,是那種見過世麵和度過很多書,有一個豐富的內心的姑娘才會有的氣質,跟以前的林楚瑜判若兩人。

    “富老師,你找我什麽事?”楚瑜問。

    富家平笑笑:“老師原本以為你輟學在家幫家裏幹農活,老師一定會看到一個皮膚黝黑的小黑丫頭,沒想到你還比以前白了一些。”

    富家平年紀不大,跟同學們關係都不錯,也喜歡開開玩笑,大家都很喜歡他。

    楚瑜笑著說:“富老師,我父親生病了,所以我一直在照顧他,很少下地幹活。”

    “難怪了。”

    富家平聊了幾句,跟在楚瑜後麵進了屋,楚瑜從水缸裏舀了瓢冷水出來。

    “富老師,要麽給你倒點熱水吧?”

    “不用不用!冷水就行!”富家平知道楚瑜家不富裕,聽說林爸爸去市裏做手術了,家裏沒人,當然不可能有熱水,如果他要熱水,楚瑜還要張羅著燒水,他不想給學生帶來麻煩。“楚瑜,你父親還在住院嗎?”

    “嗯,還住著呢。”

    “什麽時候出院?”

    “醫生說馬上給他拆線,拆完就可以回來休養了。”

    “那就好!”富家平喝了口水才語重心長地對楚瑜說:“楚瑜啊,老師這次來是想勸你回去繼續讀書的,雖然現在沒有高考,可難保什麽時候高考就恢複了,你隻有好好讀書,將來才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難道你真想一輩子做個隻能下地做活的農民?”

    現在的老師對學生真是貼心的好,富家平沒騎自行車,愣是從鎮上的初中走過來,聽少安說,他已經來過幾次了,隻為了勸楚瑜回去上學。

    見楚瑜不說話,富老師有些著急:

    “楚瑜,老師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就是不想上高中,好歹也參加期末考試把畢業證拿到吧?”

    楚瑜這才笑了:"富老師,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那你……”

    楚瑜笑道:“等下周一我就去上課!”

    “真的?”富老師很激動。

    “當然是真的!”楚瑜笑著說:“富老師,我想了想,您說的對,隻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我不僅要考試,還要好好考,等恢複高考了,我要拿個狀元回來,考個清華北大,讓富老師你以我為榮!”

    這番話說的富家平心情激蕩。

    半晌他才回過神,他笑道:

    “楚瑜,你有這誌氣老師很欣慰,雖然現在沒有高考,但隻要你努力,就不會後悔!”

    兩人都笑了。

    富家平得到保證當下就要走,楚瑜留他吃飯,他死活不肯,最後趁楚瑜不注意,一溜煙跑了。

    楚瑜哭笑不得。

    -

    林保國那邊楚瑜根本插不上手,秦美麗說了,雖然楚瑜和楚青楚樂都是閨女,但閨女大了,照顧父親有些不便,再說天氣熱,穿的少她們大姑娘家的住那邊也不方便,因此,秦美麗把楚瑜和楚青都趕回來,隻留了楚樂在那裏,偶爾楚樂會幫秦美麗做點小事跑跑腿,倒也能對付。

    “楚瑜。”

    遠遠有人喊。

    楚瑜一愣,走出屋,卻見村後的翠花嬸子來了。

    “楚瑜啊,這是我最近攢的20個雞蛋,你爸爸做腿我沒什麽可送的,隻有這點雞蛋,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翠花嬸子家裏也不富裕,楚瑜不想要,但對方一定要讓她收。

    “傻孩子,這是嬸子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

    楚瑜掙脫不過,隻好收下了。

    沒多久,沒口楚瑜那表姨也來了,送了三十個雞蛋和兩瓶罐頭。

    過了會,又有幾個同村的嬸子送東西來了,還有給錢的,給的都是1塊2塊的,雖然不多,可對這個時候的人來說,這已經是極限的。

    楚瑜有感於農村的人情味。

    “楚瑜。”幾個嬸子在一起嘮家常,翠花嬸子直接問:“我聽陳玉梅說,你爸住院住的是很氣派的病房,她還說你們家偷偷搞資本主義,偷偷賺錢給你爸治病,這是真的嗎?”

    楚瑜年紀小,這讓她有一點優勢,說話別人肯相信,覺得她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不會撒謊。

    楚瑜深知在農村,你不可能完全不顧村裏的輿論,如果家裏的名氣在農村差了,傳出去,別的不說,她們姐弟幾人說親頭一個受影響,好的對象輪不到她們,隻有歪瓜裂棗輪到她們,那樣的人,會影響她們姐弟一輩子,林楚青又是適婚年齡,頭一個影響她。

    因此,楚瑜立刻低下頭,再抬起,眼眶已經紅了。

    幾個嬸子嚇了一跳。

    “楚瑜,你怎麽了?怎麽還哭上了?”

    “嬸子,我心裏委屈。”楚瑜擦著眼淚。

    “怎麽了?說給嬸子們聽聽。”

    楚瑜便挑著重點,潤色加工了一下她救了田信芳的事情,又把自己在田信芳幫助下才聯係到醫生舊林保國的事情給說了。

    “嬸子們,田阿姨心地好,一定說要還我救命之恩,這才讓人給我爸治腿,不然以我們家的經濟條件,哪裏能住得起那麽大的房子?這是想都不敢想的!”楚瑜一臉是淚:“嬸子們,我們家過的什麽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裏這麽窮,一根火柴都買不起,買村子借火。”

    幾個嬸子聽得直點頭,楚瑜家滿村子借火這事確實是真的,她們都知道。

    楚瑜家窮她們也知道,否則也不會到現在才給林保國治腿。

    林楚瑜這話比陳玉梅的可信多了。

    “我就說陳玉梅說話不可信,原來你是救了大官家的太太,難怪了!”

    “家裏窮,好不容易治了腿,奶和小姑三嬸去了,不貼心就算了,張口就叫媽給爺奶一個月20塊錢生活費!”

    “20塊?”董翠花第一個叫了出來:“20塊?你奶也好意思說出口,你媽累死累活一個月才賺14塊錢,這還得扣去口糧,扣去你家欠大隊的工分,這錢也是等年底才結算,你奶老糊塗了,就你家這情況,一個月哪來的20塊給她?”

    “是啊,所以我爸心裏苦啊,這親媽都這樣對他,他最近吃飯都不是滋味,每天悶不吭聲的。”

    這話說的幾個嬸子連連感歎。

    董翠花啐了一口:“這陳玉梅和林傳芳太不是東西了,保國那腿差點沒保住,還有王秀娥,保國是她親兒子,她哪能這樣呢?這樣對孩子,不是誅心嗎?”

    “就是,20塊啊!怎麽開的了口?俺們一家一年剩不了20塊錢,她王秀娥在林保中家,吃的是金字不成?一個月要吃20塊!”

    “真是太偏心眼了!王秀娥這樣做事不厚道!”

    “是啊,就這樣回來還講你們家壞話,說你們有錢不養王秀娥,這是人話嗎?”

    幾個嬸子看起來比楚瑜都生氣。

    董翠花氣不過,又問了一句:

    “那陳玉梅在外麵吹牛,說帶了罐頭、雞蛋、麥乳精去看你爸,有這事嗎?”

    林楚瑜驚呆了,吹牛不打草稿,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楚瑜忙不迭搖頭,含淚道:“嬸子,她們都是空手去的,都說沒錢,我想著一家人不需要太計較,要是真沒錢,不帶東西也無所謂,隻要人去就行了。”

    “我呸!”董翠花氣得臉通紅。“這陳玉梅太能吹了!她在外麵說對你們家多好,結果你們家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原來都是假的,要說她陳玉梅沒錢,誰信啊?她家林大力早上喝的就是麥乳精,陳玉梅還在外麵吹,說家裏好幾罐麥乳精呢,保國是保衛的親哥哥,送瓶麥乳精就不能送了?再不濟家裏都養雞,連雞蛋都沒有嗎?我看就是不想送。”

    楚瑜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董翠花分析起事情來,一套一套的,比她看問題透徹多了。

    “陳玉梅可真不是個東西!”

    “就是,明天就去告訴給被人,讓她現原形!”

    於是,次日一早,憤怒的嬸子們在出早工的時候,邊幹活邊聊天。

    “你聽說了嗎?陳玉梅去看林保國是空著手去的……”

    “林保國腿差點截肢,陳玉梅還說風涼話,她家林大力喝著麥乳精,舍不得給一點給病人……”

    “一張嘴就要20塊!媽呀,嚇死我了!還是一個月!你說秀娥嬸子想什麽呢?”

    “這陳玉梅真能說大話,要不是我問楚瑜,我還不知道這裏麵這麽多事……”

    “怎麽好意思空手去看病人?還管病人要錢?她陳玉梅和林傳芳的臉到底有多大!”

    於是,一天功夫,陳玉梅在林保國做手術時,帶王秀娥和林傳芳一起去要錢的事,瞬間傳遍了林家莊。

    陳玉梅還指望出去串門,誰知一走出去,就聽到有人議論。

    到哪都在說這件事,陳玉梅在外麵吹了牛,現在被拆穿了,哪裏還有臉出門?

    她是要臉的人,受不了人家看她那眼神,當下就回家鬧:

    “你哥家就是故意的!想把我名聲搞臭了!他們家可真不是個東西!”

    林保衛也生氣:“等他回來,找他去!”

    然而,村子裏傳成這樣,陳玉梅哪來的勇氣出門?當下就躲在家裏,誰叫都不出去。

    這事還傳到了陳玉梅娘家耳朵裏,弄得她娘家父母沒臉見人。

    倒是王秀娥聽了,呸了一聲:

    “林楚瑜這個小賤蹄子,肯定是她楚瑜敗壞我名聲!等我找機會弄死這小騷丫頭!”

    林父坐門口搓玉米。

    “我說你小點聲,被人聽到了又要說你了,你也是,保國做手術的時候你去幹什麽?這不是找罵嗎?”

    “我幹什麽?我不也是為了老大家嗎?這大丫頭這幾天就要議親了,傳芳家也要用錢,我不也是為了幾個孩子嗎?”

    “那你也不能找保國要20塊一個月啊!”

    “我跟你說,他林保國有錢!沒錢怎麽可能住那種大房子?你別信他那些鬼話,等他回來的,我一定要從他身上摳出錢來!”王秀娥一臉怒色。

    林父聽了,沒說話,繼續低頭搓玉米。

    -

    林保國已經拆線了,醫生說他隨時可以出院,秦美麗挑了個好日子為他辦出院。

    然而,沒等他出院,周一就到了,楚瑜該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