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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芋快醒醒, 你遇到大-麻煩了!”    江芋麵帶驚詫地

    那人見她沒想告狀, 情緒緩和了一些。

    “你拿山芋葉子幹什麽?回家喂豬?”

    那人苦笑一聲:“喂豬?我們這麽窮,哪裏養得起豬的!我偷山芋葉回去,是為了給家裏吃,我家的小孫子好久沒吃頓飽飯了。”

    或許是因為林家也窮, 林楚瑜聽了這話倒沒多大觸動, 隻問:“你們村自家不種山芋嗎?”

    “哪裏能種出來?我們村那種地方種什麽什麽不長, 開荒開山這麽久,就沒找到一塊收成好的地, 年年莊稼沒有豐收過, 有條件的人早就搬走了,就剩下我們這些窮得搬不走的,生產隊太窮了,一工分才等於1分8厘,做一天工賺不到2毛錢, 年底一家隻能分5斤糧食, 工分扣去糧食,到手幾乎沒有, 你說怎麽能不窮?”

    楚瑜聞言, 愣了一下, 沒想到還有這麽窮的生產隊,她以為林家莊就夠窮了, 現在看, 林家莊的情況還算好的了。

    “那你們村平時吃什麽?”楚瑜問。

    那人歎息一聲:“還能吃什麽?野菜、野草、草根子, 有時候有別村的人去我們那賣山芋葉菜梗子,我們買回家做鹹菜,將就過唄!”

    “你是哪個村的?”

    “新莊村,就在這座山背後,我們那窮的連鹹菜都吃不上,就靠別人賣點鹹菜梗,1分錢一斤,買點回家吃。”

    楚瑜聽了這話,沉默片刻,要是林家青菜多,也能拖點菜去新莊賣點錢,隻可惜林家現在的山芋葉,青菜梗,隻夠自家人吃的,多一分都沒有,林楚瑜琢磨片刻,又問:

    “你們那物價很低?1分錢一斤的菜也不算貴。”

    “當然便宜!我們那來回不方便,要爬山爬坡的,又沒石子路,進進出出都不方便,所以幾乎沒有外人進去。”

    楚瑜忽然多了個心眼,蹙眉問:“這麽說,你們那什麽都便宜了,不知道你們那的雞蛋賣多少錢一斤?”

    “雞蛋?”老太太忽然說:“我們那雞蛋倒是不少,主要是各家太窮了,隻能家家養幾隻雞,但因為路不好,沒人肯去收,也沒人會拿去縣城賣,基本上就2分錢一個吧?”

    “2分?”楚瑜驚了一下,現在雞蛋的行情,縣裏市裏都是7分錢一個,大的她可以賣到8分,能賣這麽貴,是因為她賣的雞蛋不要雞蛋票,在有票的情況下,雞蛋大概隻值4-5分錢一個,可新莊的雞蛋才2分,這也實在太便宜了!

    “我們那山裏地方,種莊稼不行,養雞倒是很能長,雞吃蟲子長得快,下的雞蛋又大又好!”

    “老太太。”楚瑜忍住心裏的激動,忙說:“那你看,我想偷偷收點雞蛋,你們那山路不好走,你能不能把雞蛋拿到山下來賣?”

    “山下?你真要收雞蛋?”

    “是啊!如果你願意把雞蛋帶出來,我可以給你3分錢一個,但是要保證個頭不小,如果你有親朋願意出售的,都可以拿來,我全要了。”

    “真的?”老太太一喜。“你真的能都收了?”

    “這還有假!”楚瑜笑著說:“如果行的話,今天夜裏我在山腳下等你。”

    “行行!我這就回去準備雞蛋去!”老太太說完,跟楚瑜約好了時間,背著竹簍跑了。

    -

    雖然雞蛋利潤也不高,可一轉手就能賺幾分錢一個,楚瑜不嫌錢少,隻希望能試試各種賺錢的方法。

    楚瑜往家的方向走,剛走幾步,忽然聽到養殖場的方向傳來一陣口琴聲,她回頭一看,卻見養殖場的二樓,一個挺直的身影臨風而立,那個叫賀灃的男孩閉著眼在吹口琴。

    他短發細碎,遮住眉眼,神色淡淡,顯得有些憂鬱。

    悠揚的琴聲傳遍麥田,一陣風吹過,曲調飄遠,風似乎從楚瑜心頭刮過,讓她心裏有種酣暢淋漓的暢快,那種渾身熱汗被微風帶走最後一絲燥熱的爽快感,讓楚瑜久久沒有回過神。

    他吹的是《G弦上的詠歎調》,楚瑜聽過這首曲子的大提琴版本,低沉典雅,沒想到口琴吹出來也別有韻味。

    口琴聲平靜、悠揚,帶著一種平和的落寞。

    一片新綠的麥田裏,她遠遠和賀灃隔空對視,滿腦子都是口琴的餘音。

    -

    和家人說過後,楚瑜當晚便和少安駕著驢車往新莊去,新莊就在田東邊的山後,因為路不好,來往不方便,因此,新莊在此時的新安縣城都是最窮的一個村。

    一陣小雨過後,路很泥濘,泥濘到驢差點陷進泥土裏拔不出來,短短的距離,楚瑜慢吞吞走了約1個半小時才到了山後麵,楚瑜剛到那裏,就見樹叢後站著幾個人影。

    “是今天那個姑娘嗎?”老太太的聲音傳來。

    “是,是我!”楚瑜應了一聲。

    幾個人從樹叢後跳出來,因為天色暗,楚瑜拎起煤油燈看了一眼,卻見每個人手裏都拎著一個竹筐裏麵是滿滿的雞蛋,新莊這裏田雖然不好種,但雞養的比林家莊多一些,家家都能養三四隻,這在林家莊是很少見的,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路難走,新莊人很少把東西拿到城裏去買,隻等人上門來收,收的價錢自然是低,一般是2分,老鄉們聽老太太說有人願意3分錢收,便都把儲存的雞蛋帶了出來。

    “小姑娘,我把人都帶來了,家家都有雞蛋,你都收不?”老太太不放心地問。

    “收收!”楚瑜笑:“有多少我收多少!”

    老鄉們聞言,忙說:“我這有3斤!”

    “我這有5斤!”

    “我這有4斤!”

    “我有10個!”

    新莊的雞蛋個頭果然很大,不愧是吃蟲子長的雞,雞蛋顏色都不一樣,楚瑜握在手裏,隻覺得滿意極了,她笑道:“我說話算話,按照3分錢一個來收!你們有多少我要多少!”

    老鄉們激動壞了,連忙把雞蛋一股腦遞給楚瑜。

    “別急!我一個一個稱!”林少安說。

    少安跟楚瑜出去鍛煉了幾次,做事穩妥了許多,他一個個幫他們稱重,稱好後把雞蛋一個個擺在草筐裏,擺好後全部鋪上厚厚的稻草,再一層層擺上去。

    “姐,2塊錢!”

    楚瑜把兩塊錢給了這老鄉。

    “3塊錢的雞蛋!”楚瑜又給了三塊錢。

    就這樣,楚瑜一共收了500個雞蛋,花了差不多15塊錢,把錢全部付給老鄉後,楚瑜不忘說:

    “我過一周再來收,這一周,雞新下的雞蛋,你們可以留著再賣給我。”楚瑜說。

    “行!”老鄉們巴不得這樣,再三囑咐楚瑜一定要來。

    -

    “姐,你說他們明明可以去縣裏賣,為什麽不去,還等著人上門收?”

    “或許是因為山路難走,也或許是因為懶吧?”

    “懶?”

    楚瑜沒做聲,前世她在農村長大,知道有些村總體都比較難,不能吃苦,也不想著賺錢,隻圖安逸,隻要日子沒差到讓自己餓死,就可以將就,這些村一般都比較窮,在她看來,新莊雖然山路難走,卻也不至於窮到這個地步,歸根結底,還是人不太勤快。

    楚瑜這次沒有選擇去縣裏賣雞蛋,而是直接把雞蛋拖去了臨淮市,一來因為臨淮她去的次數多點,熟悉一些,有安全感;二來臨淮那的消費水平更高,這500個雞蛋,容易賣完;三來是因為臨淮比縣城的路還要近些,這年頭,路不好走,楚瑜不得不把距離也考慮進去。

    少安沒有怨言地跟在楚瑜身後,倆姐弟路上花了4分錢買了兩塊粗糧餅子,簡單對付了一下就往市區去了。

    “姐,500個雞蛋呢,能賣完嗎?”少安心細,容易擔心,他一直覺得能賺到22塊多錢,應該不錯了,姐姐應該知足,而不是又把錢花了去進這麽多雞蛋,要是賣不掉壞了這可咋整?

    “順其自然吧!能賣多少賣多少,盡力而為!”

    少安聞言,默默點頭,他一直以為自己輟學後,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和大部分林家莊同齡人一樣,下地做工,賺點小錢,過幾年結婚生子,麵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可楚瑜最近的舉動,卻在他心裏點起一根小小的火苗,讓他看到希望,也許,他的人生也能有別的活法。

    因為趕了驢車,姐弟倆在7點左右就到了市區,楚瑜之前來過,記得棉紡廠家屬區的路怎麽走,她直接趕著驢車去了棉紡廠門口,這裏是早上買菜的必經之路,人多,棉紡廠的職工手頭也富裕一些,買東西戰鬥力強。

    “姐,我們得小心點,萬一廠裏有領導出來看見了怎麽辦?”

    “我明白,遇到情況咱們就趕緊走!”楚瑜把驢車停在邊上的巷子裏。

    很快,家庭婦女們陸續拎著菜籃子走出來了,棉紡廠大家都認識,三五成群的,楚瑜見了,低聲喊了句:

    “賣雞蛋了!山上的野雞蛋!營養好!個頭大!味道好!”

    這聲叫喚使得幾個婦女當下停了腳,她們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來到巷子裏。

    說這話時,蘇伯餘臉上有明顯的氣憤,楚瑜心知,他這樣的人活在這時,實在是不容易,但他能挺過這十年,到現在才被鬥,實在是有本事的。

    蘇伯餘擺擺手道:“小姑娘,我要走了,你也回醫院照顧老父親吧!”

    他正要走,卻見自己的衣袖被人緊緊攥住,回頭,卻見這個小姑娘一臉激動,她興奮地說:

    “叔,那些東西我要!”

    這次,呆愣的人輪到蘇伯餘了。

    -

    “老頭子,這些東西你真要給那小姑娘?”蘇伯餘的妻子林嵐問。

    “哎,你以為我舍得嗎?這不是沒辦法嗎?”

    “可這些都是你的寶貝啊!”林嵐有些激動,拉著那些古文物說:“這本字帖,東晉文人的,你每次都拿出來臨摹,這張字畫,唐朝文豪的!你天天掛在床頭,看得都入迷,還有這些明清大書法家的真跡,唐伯虎的畫,蘇軾的竹子,你當真能下得了這決心?”

    蘇伯餘如喪考妣,他含淚道:“形勢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東西我能保存這麽多年已經是奇跡了,當時我把一些研究價值低的文物交了出去,讓他們破四舊去,把這批東西放在地窖裏才沒被搜出來,以前還有人保著我,因為我有點貢獻熬過了那幾年,但現在不行了,已經有人看我不順眼了,那些人說來就來,這些‘反-動字畫’留著豈不是要害死你我和後世子孫?就是不給她,我也打算把這些東西給撕了,燒了!我自己來撕來燒至少留得痛快!難不成你想讓別人來做這些事?”

    林嵐哭了,她知道這話不假,這樣的形勢下,這些東西比毒-藥還厲害,誰敢碰?誰敢沾一點?

    “孔子墓都沒了,博物館那些館藏都不知去向,你還指望我這點東西能流下來?”蘇伯餘歎息一聲:“我畢生沒別的願望,就是希望這些東西能留下去,傳給後世子孫,這些都是國家的寶貴財富啊!不管被誰得去,隻要能保存下來,我沒有什麽不願意的,白送我也願意!”

    林嵐知道他心意已決,便點頭同意了。

    當晚,楚瑜趕著驢車去了蘇伯餘家裏。

    “叔。”楚瑜小心翼翼地進了屋,蘇伯餘的家裏很簡陋,隻一張桌子,一個煤爐,邊上是一張睡覺的木板床,但與這樣的環境格格不入的是滿櫃子的藏書,和屋子裏到處掛著的壁畫書法字帖。

    這是一個生活拮據但精神富餘的老人。

    “小姑娘,你來了。”蘇伯餘迎她進去。

    楚瑜四處看了一會,越看越激動,越看越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她沒有跟蘇伯餘藏著掖著,反而直接說:

    “叔,這些都是好東西,如果能保存下來,都是千金不換的古董啊!”

    我國幾千年曆史,原本該有更多的好東西,但受損實在嚴重,很多東西都被燒了,楚瑜心裏那點民族責任感跑了出來,她心道,就是不賺錢,她能幫後人保存下這些東西,也是功德一件了!

    “是啊,都是古董,隻可惜……”蘇伯餘歎息:“之前那次浩劫,我還不知道是怎麽躲過來的,大部分東西都被燒了,整整30多斤的古書字畫呢!30多斤啊!那火燒的有多大,我心就有多痛,現在隻剩下這點了,估計也要保不住了!你敢要,那就都拿走吧!”

    楚瑜許久沒有說話,蘇伯餘把他僅存的所有東西都搬了出來,一件又一件全是不舍,這些東西啥都有,有花瓶,有字畫,有字帖……楚瑜默默地把這些東西搬上驢車。

    “叔,我走了。”楚瑜回頭告別。

    “快走吧!再遲小心被人抓到!”

    “哎!”

    林嵐在哭,蘇伯餘抱著她,楚瑜見了猶豫許久,終於道:

    “叔,要堅持下去!你要相信被毀的東西再珍貴也珍貴不過人,你好好活著,將來等這個國家變好了,你可以幫國家培育更多的人才,讓這個國家富強昌盛!”

    蘇伯餘聽了這話,滯了許久,終於閉上眼點點頭,他對楚瑜擺手,催促道:

    “快走吧!走吧!”

    楚瑜白拿了這麽多古董,她把所有的古董都裝進裝雞蛋的竹筐裏,用稻草蓋上,這樣既防止暴露,又可以防止被碰到。

    她把少安叫上,一起趕車回家,少安不知她要做什麽,想問,但楚瑜一直不說話,他什麽也沒問出來。

    這一路,楚瑜心裏實在不是滋味,她並沒有覺得多欣喜,反而覺得酸酸的,她在心裏發誓,將來有機會,她一定要把古董裏,珍貴的那些都捐獻給國家,讓後人都能看到這些財富。

    -

    到了家,少安皺眉問:“姐,你到底回來幹啥?”

    楚瑜小聲道:“少安,我問你,家裏哪裏可以藏東西?”

    “藏東西?”少安一愣,思考許久說:“家裏也沒櫃子,藏著不安全,要麽藏地窖裏?我家地窖誰都不知道,連爺奶都不懂呢。”

    “是嗎?”楚瑜驚訝。

    “是啊,爺奶自己也不知道這棟老房子下麵還有一個菜窖。”

    雖然東北很多人家裏有菜窖,但新安縣本地很少有人家挖菜窖,楚瑜家這個菜窖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林保國結婚發現後,就把菜窖修整了一下,這菜窖就在廚房,平時出口的地方用稻草蓋住,根本看不出來。

    楚瑜打開菜窖,發覺菜窖裏有個爬梯可以下去,楚瑜對少安道:

    “我先下去看看。”

    她身上有火柴,點了一根下去,火柴沒有滅掉,楚瑜才放心下了地窖,沒想到這地窖還挺大,大約有十平方,以林家的家境,錢根本不夠花,哪來的錢存菜?因此地窖裏幾乎沒什麽菜,隻有一些沒吃完的山芋。

    楚瑜又爬上去,默不作聲地把驢牽進屋子,又打開竹筐。

    “姐,這是什麽?”少安問。

    等楚瑜把東西拿出來,少安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可他絲毫不覺得高興,反而喊道:“姐,你瘋了!這些東西能往回拿嗎?”

    “少安,閉嘴!”楚瑜喝道。

    少安連忙把嘴閉上,卻見楚瑜認真地盯著他,道:“少安,這事不要對任何人說。”

    “可是……”

    “沒什麽可是!”楚瑜道:“你記住,你就當沒看到這件事!是我一個人把古董放進來的,就是出事了也到不了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