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南歸前夜 下(本太子不會負你,也不會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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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她,我微弱地笑了笑,神誌漸漸清明過來。

    秋瓷見我終於醒來,恨不得跪地合掌感謝蒼。她一臉笑容映入我眼裏,仿佛有著異樣的熟悉,除了父母,還有誰在此時一樣關切我…;…;

    “多謝你。”我微笑,勉強抬起手,覆在秋瓷的手。她的手有些涼,並不像夢裏握住那樣溫暖安穩。可惜,到底是在夢裏。秋瓷卻顧不得我這些心思回轉,已匆匆轉身喚人,歡喜道,“貴妃醒了,快傳太醫!”

    難為亭太子還驚動了太醫,怕是費了許多風險周折。我微微側首,看見秋瓷一陣風似的折回內室,將幾名侍士兵使喚得練達自如。這真是個體貼得力的女子,可惜跟來了軍營受了驚嚇…;…;我不覺歉然,卻聽秋瓷歡喜道:“多虧亭國太子殿下帶來這位妙手太子,隻兩劑藥就讓堂姐醒來,若讓先前禦醫拖延下去,還不如…;…;”

    “亭太子?”我驟然出聲打斷她。秋瓷“啊”了一聲,忙道:“秋瓷隻顧歡喜,忘了告訴堂姐,早間亭太子前來探視,專程帶來太醫為你診治。”帷幔間,良久我沒有出聲。秋瓷忐忑地想,堂姐或是責怪我不該讓亭國太子入內,忙垂首道,“秋瓷無能,亭太子執意入內探視,秋瓷攔也攔不住…;…;”

    “他,到了內室?”我弱聲問。

    “是。”秋瓷越發忐忑不安,“太醫為堂姐你診脈時,秋瓷未能入內,隻有亭太子在側。”

    那輕柔如五月的風,帶著熟悉的氣息,竟未想到是他。

    我緩緩將手交握,手仿佛還停留著前一刻的餘溫。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我這一病,足足過了七八日才算好起來。亭太子卻再未出現,隻有太醫以替我診治留在此成城,每日探視,親自侍藥。但那三萬鐵騎並未進京城,那麽亭太子就定未進京。

    老太醫年過古稀,性情和善,聽他說,成城這裏的宅子是亭太子私自買下的,離京城不遠,快馬一夜可至。問及再多的事,老太醫卻緘口無言,口風紋絲不漏。

    南地正是隆冬時節,入夜風雪驟急,南地這次的冬夜萬籟俱寂。

    錯金麒麟暖爐加了香木末在炭,暖雪融融,熏人欲睡。秋瓷早早熏好了衾枕,催促我早些安歇。一番患難下來,二人添了姐妹的親近。

    我披著亭太子命人趕製的紫貂裘,倚在窗下傾聽風雪呼嘯之聲。

    昔日齊國也落雪,齊國的雪說不出的空靈曼妙風雪卻包裹了刀鋒般聲勢,尖嘯盤旋在夜空,似有著摧毀萬物的魄力。我聽得入迷,神往於不顧一切的淩厲之聲…;…;暮然,風雪裏傳來吱呀開門聲,踏雪而入的腳步聲在深夜裏格外清晰。

    “誰?”秋瓷一驚,來人夜入內宅,外院的仆役竟沒有半點動靜。

    “太子殿下到了。”外頭傳來熟悉的語聲,令秋瓷呆住。

    我披了貂裘匆匆迎出,房門開處,風夾著雪粒倒灌進來,吹得燈影搖曳。四盞風燈在庭中飄搖明滅,照見雪地一行人,個個身披連帽鬥篷,周身遮得嚴實。

    為首一人負手而立,身後有人摯起傘,鵝毛般的雪片被風卷得回旋飛舞,掃他飛揚的玄色風氅。雪映入,人踏雪,茫茫夜色也在他身後淡去。

    亭太子掀了風帽,朝我欠身而笑,“本太子星夜冒雪而來,可否進屋討壺熱酒?”

    他立在門前階下,雙足都沒入厚厚積雪,笑容卻似煦春三月。迎著那熠熠目光,我一時有些恍惚,心中百般起伏,或焦灼或猜疑,都在這一刻平靜下去。不過幾日未見,我見他倜儻風神也平添幾分疲憊其間多少關切操心,此時無須多言,彼此都是明白的。

    我和他相視而笑。

    燭影下,翩翩王孫,無人之質。

    或許是連夜冒雪之故,借著燈色隻覺他一臉倦容,眼底雖有笑意,卻不似當日飛揚神采。我心中微微沉下來,若非何事,必不會連夜冒雪而來。

    亭太子卻環顧四下笑道:“這地方有些寒磣,可還住得慣?”也不待我回答,他已自顧自在椅中坐下,閑適如在家中,隨意將腳一伸,“我可以脫靴嗎?”

    我一怔,見他沾滿積雪的靴子被屋內暖意一烘,雪水都化出來了,將波斯絨的毯子弄濕了一大片。他認真地望著我,不像是在說笑,“可以麽?”

    我不覺莞爾,“殿下請便。”

    他俯身脫下濕靴,坦然將一雙修潔的赤足踩絨毯。仆役取來幹淨靴襪替換,當著貴為大齊皇妃的我,他又若無其事地穿靴襪,末了抬頭一笑,“這可舒服多了。”

    “替我斟酒一杯吧。”

    我臉色一青,起身避開他的目光,將他杯中酒緩緩斟滿,心中方始平靜。

    霎時,他抓住我的手,摟住我的腰,他凝視我片刻,邪笑道:“今夜,你還在本太子屋中。”

    我默然點了點頭,想避開他的目光,卻怎麽避也避不開。

    “又怕了?”他淡淡道,“本太子就這麽令人可怕麽,你可知道,你至今還在本太子軍下。”

    他語氣平靜至極。

    我急忙從他懷中掙出,站了起來,垂眸聽著,同樣的平靜,不曾抬一下眸子。

    什麽都不必說,我已懂了。

    他深深看著我,全不掩眼中激賞之色。

    我也默然凝視他半晌,終是搖頭笑歎,“你究竟騙了多少人,那些人偏偏都信了你…;…;”

    “至少,我不曾騙過你。”他的聲音柔和,仿若一聲歎息。

    我望著他,一時竟有些蕭瑟,分不清心中是何種滋味。

    四目相觸,他眼裏似有薄霧,他目光卻如春水。

    “何其有幸,這一路,我竟不曾被人騙了去。”我自嘲地笑了,唇依然蒼白,紫貂裘不知何時已滑落肩頭。他看著我,傾過身來,將我的貂裘攏起。

    我眉睫一顫,濃重陰影旋即覆下。

    他的確不曾騙過我。

    他看透了我的心思,緩緩說道:“我曾允諾過,在你安然抵達大齊京城之前,絕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我緘默,胸口似有什麽在抽縮,鈍鈍木木不知疼痛。他的語聲卻是如此清晰,一字字傳入耳中,“往後齊國任由你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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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國?”我心神劇顫,眸中晶輝碎濺。

    “這便是我能給你的。”他深深看我,“芷蝶,自此以後,你再不是無依無勢。”

    我茫然睜大雙眼,仿佛一個字也沒聽懂。

    他神色複雜莫名,既莊重且慨歎,“我以疆土贈你,你便是大齊女帝,日後去留,都有安身立命之地…;…;若是你願跟本太子回亭國,本太子會對你好的。”

    我定定聽著,臉血色褪盡,仿佛已是癡了。

    “嗯,會的…;…;”我隻喃喃自語。

    如若大齊亡了,世就沒有仵芷蝶,誰去統領大齊都與我無關。我隻願做回原來的自己,悄然歸去異國。

    可他,設下這深謀遠慮,往後種種都為我設想周全。

    唯獨,沒打算讓芷蝶死去,也沒打算讓我再次回到故國。

    那日屋舍中,他笑著說:“明早就進京,若是心有所變,便再不許回來,若是回來遲了,那便當你不存在。”

    再不許回來…;…;

    不存在…;…;

    我緩緩抬眼,眼前之人是誰,他在說些什麽,語聲嗡嗡,一切都變得模糊。

    隻覺得累,再也不願去想、去聽、去看…;…;那人卻靠近過來,離得這樣近,就在我身體裏,溫暖氣息拂耳鬢。我恍恍惚惚的,似溺在深水裏,若伸手,眼前可有浮木?

    那個人在夢裏她說我就是她,她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