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縹緲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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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華山,地勢險峻,山拔極高,山脈重重盤疊,九座高峰依排聳立拔出。因山中聳挺九峰,故而稱為九華。

    而這江湖中三邪裏的奇邪,虛緲山莊,正是坐落於九華山中最高的奈何峰。

    奈何峰,據說原本並不叫奈何峰,隻因當年縹緲夫人途徑此處因景歎感一句劍聖赫連台留下的“年少張狂不憶謠,奈何孤身笑”,而將這處峰改名為奈何峰。之後長居奈何峰,且在奈何峰上建起虛緲山莊。

    奈何孤身一生笑,虛虛緲緲度殘年。

    縹緲夫人性子怪癖,不喜與人過交,因此坐落於奈何峰上的虛緲山莊就更顯得奇詭。

    途行十餘日,至了九華山,紫菊早已候於山峰下。遙見白澤遠一行人趕至,紫菊與一名紫衣女子一道迎上,拜身欠了禮,等得三人下了馬,紫菊方道:“白大人,兩位姑娘,一路辛苦了。”

    白澤遠點笑說道:“紫菊姑娘久候了。”

    紫菊道:“白大人客氣了。”

    此話落後,隨著紫菊一道行來的紫衣女子也欠身柔聲道:“婢子見過白大人。”

    聲音輕柔婉轉,如脆鳥悅聽,叫人聞之免不得心神微蕩。聞得此聲,移眸再審略細一掃後白澤遠問道:“紫菊姑娘,這位是?”

    紫菊道:“回白大人的話,這位是紫蘭姐姐,與婢子一道侍奉在夫人左右。婢子二人皆是夫人身側的紫衣女婢,除了婢子與紫蘭姐姐外,還有紫梅紫竹兩位姐姐。”

    稍作解釋,邊側離上殤笑聲道:“梅蘭竹菊?看來這虛緲山莊倒是花中四君子皆齊了。”

    紫蘭輕語笑道:“姑娘說笑了,婢子等人不過侍奉夫人的婢女,何德何能可與花中四君子相提?白大人,婢子受令與紫菊妹妹在此候您,而此處便是九華山,莊子就位於奈何峰上。白大人親自護送此物回莊,紫菊已將此事呈稟夫人。夫人道言白大人俠名遠播,早是如雷貫耳,如今白大人親臨虛緲山莊,乃莊上幸事,故而夫人特命我等在此候等白大人,恭請白大人入莊。”

    俠者威名,如耳雷貫,這天下第一神捕的名聲不管走到哪,都格外吃香。

    原還憂著縹緲夫人性怪,這虛緲山莊不好進,沒想到事情還挺順的,麻煩的事還沒來就這樣輕鬆略過。縹緲夫人傳意,讓身邊兩名貼身女婢在此等候白澤遠,一番恭敬後,紫蘭紫菊兩人候請白澤遠上峰入莊。

    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世間萬物奇處數不勝數,而這奈何峰上的虛緲山莊,則真擔得上一個豔奇。

    奈何峰乃九華山最高的一座山峰,自山腳往上行,十裏便是一景,十裏就是一色,等眾人到了山峰莊門處,周遭景色已是迥然不同。山腳冬未去,風中涼意存,可到了山頂,那種冬殘的寒意卻陡然轉為早春的濕涼。

    冷冷的冰,仿佛剛剛下過雨一般,薄薄的霧在山中存蕩,雖這霧中未含濕冷水汽,可已是提前步入早春的山頂上,森森涼意也是陰的。

    一身驚寒,絲絲叩骨,隨在紫蘭紫菊身後步入虛緲莊內,入目可見的是滿莊的灰白堆石。與他處莊園不同,平素到過的山莊,雖也山雕岩積,鬼刀神斧,可不若山石刻雕如何驚人,都逃不出一個路子。

    一色的石,一色的路,哪如虛緲山莊這般天然完雕。虛緲山莊憑借天然成石為底,布山造路,起湖填水,十步有一景,百步造一亭,步步皆變色,步步皆是景。山頂雖無雪,可因奈何峰的山岩常年呈現石灰岩白,以至於給人一種常年積雪的感覺。

    在這岩白石灰中,移栽了不少梅花,梅花就紅白兩色,紅色亮在岩上,白色埋於石中,紅白交接,叫人忍不得心起驚歎。

    跟在紫蘭紫菊身後,在莊內走行右走,繞了好長一條道,忽著眼前石梅大開,一座行宮赫然顯於眼前。至了宮前,停步站立,兩人一左一右立於兩側,紫蘭道:“白大人,我家夫人就在屋內,請白大人移步。”

    白澤遠點頭道:“勞請姑娘領路。”

    話音剛落,紫蘭紫菊轉身朝屋門走去,白澤遠起步跟上,離上殤和易遲遲也正要隨著一道進去。誰知人才走了幾步,卻叫門前護守的兩名藍衣女婢攔下。抬起手,一人各攔一人,看著攔在身前的胳膊,離上殤“哦”的一聲挑了眉,倒是易遲遲,直接皺眉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麽?”

    離上殤和易遲遲叫藍衣女婢攔下,白澤遠頓了步,回頭一看,白澤遠問道:“兩位姑娘,這是何意?”

    紫蘭道:“夫人有令,單請白大人一人入內。”

    離上殤道:“單請白大人一人?這白大人跟你們去了,那我兩怎麽辦?”

    紫菊道:“兩位姑娘先隨婢子上內院小歇,待白大人將那物歸還夫人後,婢子自會領白大人前往內院。”

    挑了眉,“哦”了一聲,離上殤笑道:“原來如此?正所謂客隨主賓,既然這是你家夫人的意思,我們這些不請自來的偽客當然得隨意了。白大人,你就先隨紫蘭姑娘入內吧,慢慢聊,不用管我們。”

    說完還壞色的擠眉弄眼,倒像他此行並不隻為歸還賠不是,而是懷帶旁意似的。

    這個二貨,一日不惹麻煩心裏就難安生,瞧她那掛在唇角的壞笑,白澤遠就想朝天翻一白眼。不著痕跡甩了一眼瞪,留下句“不許惹事”,白澤遠這才隨著紫蘭入內。

    推開屋門,進了屋中,迎麵而至一縷清幽的梅花香。香氣循循而至,若隱若藏,因門開啟帶入的風將這縷香氣卷至麵旁。凜凜的香,幽中帶了一絲甜,緲緲而至,很快的又消遠。

    因這花香,心感微沁,環掃一圈屋中設擺,白澤遠隨在紫蘭身後往內堂行入。越是往內走,這縹緲偶至的梅花香越淡,待行到堂處,紫蘭輕聲道句“勞請白大人在此稍候片刻”,這才上前撩起下放的粉色紗幔,行入內處。

    入了內,恭道一聲“夫人,白大人已在外候等”,白澤遠聞得一清冷的女子出聲應道:“請白大人入內吧。”

    聲落後,紫蘭走出紗幔,欠身道了一句“白大人,我家夫人清您入內”,這才領著他進了幔後。

    與外堂清雅卻不素樸的擺設不同,這紗幔內的內堂明顯素清不少,原本紗幔外已經聞不到的凜悠梅香當白澤遠越過紗幔進入內堂時,那抹幽香再度現於鼻尖遊繞。

    因香沁脾,白澤遠顧環四周,這紗幔內的內堂並無奇特之處,桌椅櫃台設擺無奇,獨獨隻有那放於屋角四處足有半人高的瓷瓶內插的雙色梅花方可引人多多注目。

    一眼審瞟,視線繞略,待將這屋內一切都映入簾後,白澤遠才將眸眼移至正堂上端坐的女子。

    女子端身正坐,宛若玉石砌雕,一襲白衣素身,麵上也用白紗布蒙著,若非那雙眼冷眸寒寒射至,隻怕一眼入內誰也難覺這素衣端坐之人竟是個活人。

    冷冷的眸,就像虛緲山莊外天然形成的石灰白岩,這虛緲山莊的夫人,縹緲夫人就如同綻放在冷地寒處的白梅。

    幽中帶香,冷中透寒。

    入了內堂,紫蘭恭身行禮,福身欠著拜,紫蘭道:“夫人,白大人到了。”

    白澤遠也抱拳失禮道:“縹緲夫人之名,白某早已耳聞,如今得見,三生有幸。”

    這客套的話剛剛落下,白澤遠便聽見縹緲夫人冷冷“哼”了一聲。清冷的哼,凜意猶顯凝重,看著白澤遠,縹緲夫人道:“沒想到堂堂的天下第一神捕,竟也是個俗凡的人,這些溜須拍馬的話粘手就來,真真叫人可惜。”

    縹緲夫人如今看來,並非模樣冰凜如梅,就連那性子也是一般。此話剛落,白澤遠便清她話內諷意,當下人已淡笑,白澤遠道:“江湖人行江湖事,當說的話自然當說,與凡俗無幹。”

    此語落,縹緲夫人道:“江湖人?白大人如今還能稱之為江湖人?”

    白澤遠道:“既從江湖來,自也得江湖去,與這身外罩著的皮囊又有何幹係。”

    稍是一頓,而後默言,片晌後方聽縹緲夫人道;“白大人此話到是有理了,紫蘭,還不請白大人落座?”

    此命落後,紫蘭急忙欠身,請得白澤遠在上座落了座,縹緲夫人這才說道:“虛緲山莊孤寒冷僻,江湖人士素來不喜來此,不知白大人此次來此,所為何事?”

    話音方落,白澤遠從衣內取出一物,將那物連著巾包一並交給紫蘭,白澤遠道:“此物乃夫人莊上之物,因白某師妹路上偶然截得,白某特來歸還。白某師妹生性任驕,家中就隻這一女,且師傅又獨收她這個女徒兒,所以脾性上難免被寵得恣意。夫人莊上之物轉落她手,本應早些歸還,隻因她好耍小孩脾性,故而才拖到如今。今日白某特攜她與此物,親上虛緲山莊,歸還夫人並且替她向夫人賠個不是。”

    正說時,紫蘭已將木板畫呈至縹緲夫人跟前,接過那物,拿於手中細細審看。許因此物對於縹緲夫人來說極是重要,那雙宛如灰岩冷冰的眸在看到木板畫時添了幾分柔。

    柔柔看著,隨後將這物收入懷中,縹緲夫人道:“白大人言重了,白大人替妾身尋回此物,妾身感激還來不及呢,如何能擔白大人的不是。再說,得了此物卻拖到如今方還的是白大人的師妹,又非白大人,這份不是就更與白大人沒有幹係。”

    白澤遠道:“遲遲乃白某師妹,師妹初出江湖時師傅曾囑托白某照看,師妹惹下禍端,乃白某照管不嚴,這一份不是理應白某來賠。”

    說完衝著縹緲夫人抱拳一拜,再賠過不是後,白澤遠的視線從縹緲夫人衣上掠過。

    胸前白衣內,那木板畫正被縹緲夫人藏於底下。接過木板畫後縹緲夫人那眼底溢出的溫柔白澤遠可沒漏了,心中早已思忖斷猜,再結合了木板畫上那副雕畫後,白澤遠稍淺一頓,隨後問道。

    “那副木板畫於夫人而言看來極是重要,想必夫人也時常拿於手中細審。板上的畫?夫人可是在找什麽?”

    既擔天下第一神捕的名號,觀察力當然遠超旁人。白澤遠這話明顯問到要緊處,縹緲夫人眸色頓是更陰了。

    陰冷瞪看,手在案扶重重一拍,縹緲夫人厲聲斥道:“此乃妾身家事,與白大人何幹?”

    縹緲夫人突起的怒絲毫未叫白澤遠色變,隻是抱拳一揖,白澤遠道:“心雖江湖心,可在官場中畢竟呆久了,有些時候免不得將案中那套用到俗事上。方才之語,白某並非有意插管夫人莊中之事,還望夫人莫怪。”

    他是神捕,遇到事自然會去探之查之,這是捕快的天性,怨不得白澤遠。

    也不知白澤遠這話何處順了縹緲夫人的耳,那陰冷的戾眸漸漸消了怒,片晌後縹緲夫人才道:“是妾身言過了,還望白大人莫要見怪。此物於妾身而言的確要緊,莊中出了內賊將此物竊去,妾身也是急焦。如今白大人將此物尋得歸還妾身,妾身自是感激,如何還能受白大人的不是?至於白大人的師妹,誰年輕時沒個驕橫的時候,白大人的師妹替妾身清了門戶,又替妾身奪回此物,妾身心中隻有感激,至於這賠不是的事,就更無需提了。”

    虛緲山莊既是江湖三邪中的一邪,縹緲夫人的性子斷然不是好說話的脾性,如今竟是這般言談,到叫白澤遠心裏留了一思。

    大致明白縹緲夫人突然改了客氣究竟為了何事,白澤遠也隻是將這一份明白揣入肚子,說道:“既是如此,那白某在此替師妹謝過夫人不怪之恩。”

    縹緲夫人道:“白大人這話就更重了,白大人千裏辛苦將此物送回虛緲莊中,按理妾身當盡心答謝。隻是妾身近來身子倦怠,心力明顯不如過往,便不久陪白大人了。妾身雖不得久陪,不過白大人此次前來倒也趕上時候,如今虛緲山莊萬梅齊開,每年這個時候妾身總會設一場萬梅宴,請得幾位江湖上有來往的好友聚上一聚。白大人替妾身尋得重要之物,自是山莊貴賓,倘若白大人無俗事纏身,可否給份薄麵,留下來赴妾身這萬梅宴?”

    留下來在虛緲山莊淺住幾日,這份邀白澤遠求之不得,難得虛緲夫人主動開口,白澤遠何有拒絕之理。

    當下謝過虛緲夫人盛情,白澤遠應了這場萬梅宴的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