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迷霧中坦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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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將血腥味送到了方楊楊的鼻子裏,她著彎腰,忍不住一陣陣幹嘔。
在這裏,死亡仿佛極為平常,矮個子男人指揮兩個女人把屍體抬走,其他人不再圍觀,全都老老實實幹活,沒有人為高個子大漢出頭,更沒有人想要反抗。
這一刹那,方楊楊第一次對生命產生了懷疑,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到底是什麽?如貝卡地區的農民,他們卑微麻木的活著,活得生不如死,卻為何對死亡感到敬畏。
她又反問自己,難道生不如死的人,就不應該有活下去的**?
不不不。
她也曾卑微如螻蟻,被人掌控,被人踐踏,那時的她,腦袋裏在想著什麽呢?她想的是,不要讓她抓住機會活下去,否則,她一定會拚命脫離被掌控的命運。
大抵人同此心,無論是誰,都有一顆不服輸的心。死亡有什麽可怕的,每個人都有能力隨時能結束自己的生命,隻有勇敢活下去才值得尊敬,強撐著一口氣活下去,未來的路也許會更艱難,但是,也許再堅持一會兒,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與跟田埂上勞作的罌粟花農有什麽區別呢?無論走到哪裏,她頭頂上都有一杆槍指著,她之所以堅持活著,就是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她能脫離被掌控的命運,她的人生旅程將會遇到怎樣的美好。
矮個子男人最先發現方楊楊,他扛著槍朝方楊楊走過來。這時,另一個雇傭軍出現,上前與矮個子男人交涉,告訴他,方楊楊是邁克爾帶回來的尊貴客人。
打發走矮個子男人,雇傭軍領著方楊楊到觀景台坐下,在觀景台,她可以看到整個平原上的景色。
很快,包裹著頭巾的婦女給她端上一盆水果。
風和日麗,陽光正好,三天沒睡過好覺的方楊楊終於感覺到困倦,坐在躺椅上舒舒服服的睡著了。
等她忽然驚醒,睜開眼睛,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正躺在了一個男人的懷裏。在陌生的地方失去警覺心,這是大忌諱,方楊楊正要動手,卻被人搶先一步製住不能動。
“方楊楊,你怎麽會來貝卡?”
低沉的聲音,聽得人心裏悶悶的,有一滴水順著她的臉頰淌到了脖子裏。
熟悉的味道鑽入鼻息,方楊楊穩住情緒,淡淡的說:“霍恩,你先放開我!”
霍恩朝身後一看,幾個扛槍的雇傭軍正朝著觀景台走來。
霍恩壓低聲音:“告訴他們,我是你的朋友。”
方楊楊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濕意,她用手往霍恩腰上一摸,掌心裏全是血。
直到扛槍的雇傭軍看見方楊楊,不敢再上前。他們交頭接耳一陣,派一個人離開,剩下的人繼續看守著觀景台。
方楊楊問:“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霍恩搖頭,“隻要你好好的,無論他們對我做了什麽,都沒關係。”
“霍恩,我本來已經決定,再見你時,隻把你當做陌生人。但在科潘時,你曾護我多次,這一次,換我來保護你。”
“方楊楊,有人來了。”
“好,等會兒你別說話。”
重重的腳步聲踩在木製的樓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方楊楊緊張的回過頭,看見威爾走來。
“萌萌,我還以為你被挾持了。”威爾上下打量了一番,問:“原來你們倆認識?”
方楊楊嚇得心髒突突直跳,她其實並未想好該如何回答,腦袋裏一片空白。
霍恩無力的將頭靠在方楊楊的肩膀,一雙大手死死勒住她的細腰,她感覺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湧出,將她的衣服徹底染透。
霍恩還在流血,她必須盡快擺平局麵。
方楊楊結結巴巴的說:“當當然認識,他是我男朋友,我們在緬甸失散,沒想到他比我先到貝卡。”
威爾皺眉,“你確定?”
方楊楊心裏早已有了選擇,她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霍恩死在這裏,她寧可冒著任務完不成被艾瑞克將軍責罰的風險,也不能將霍恩置之不理。
隻是一想到素未謀麵的倫卡,她就覺得內疚。
“我確定!國際刑警端了我們在緬甸的根據點之後,我們就失散了。”
霍恩摟得死緊的手,終於鬆開了一些。
威爾怔了怔,似乎在判斷方楊楊的話中,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很快,他又重新恢複了笑意,語帶威脅:“現在我們懷疑他是警方派來的臥底。萌萌,你說你認識他,這說明你的身份也值得人懷疑。”
“我們是不是臥底,你可以查清楚。當然,你也可以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們一起殺死。反正我已經失去家人,現在他是我唯一的親人,這一次,我決不會再離開他。”方楊楊抱著霍恩的脖子,將她的臉緊緊貼在霍恩臉上,一臉決絕。
霍恩身體一顫,他沒想到,方楊楊忘記了他們之間的所有一切,卻從未忘記對他的愛。
他剛出生時,蟲族和天狼星就已經開戰,母親是戰將,永遠在戰場,為保護天狼星子民而戰三萬歲時,被迫遠離天狼星,來到地球。他幾乎想不起母親那張臉,更不知從母親懷抱中的溫暖是什麽滋味。
這一刻,被方楊楊護在身後,他想起了五萬年未曾謀麵的母親。
霍恩微笑,若將來方楊楊有了孩子,也一定會如此義無反顧的保護自己的孩子,他更希望,那個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然而,無論從前還是現在,方楊楊的義無反顧都是他做不到的。他的愛太過膚淺,永遠無法與之平等,似乎這世上也從來沒有平等。
“好,我先讓你們再活幾個小時,等邁克爾醒來之後,再做定奪。”威爾顧忌著她是邁克爾帶回來的人,不敢再動她,隻能先行離開。
方楊楊終於鬆了口氣,她看向霍恩腰間的傷口,疾聲厲色的問:“你怎麽受的傷?”
霍恩隻是看著方楊楊笑,無論什麽事情,都比不上方楊楊在他身邊更重要。
“他們走了,你趕緊逃。”
霍恩虛弱的說,“我逃了,你怎麽辦?”
方楊楊冷著臉,“隻要你別拖我後腿,我自有辦法!”
霍恩輕撫著方楊楊的臉,“剛才還要跟我劃清界限,知道我有危險後,又立刻替我打掩護。方楊楊,你的演技仍然沒什麽長進。”
方楊楊惱羞成怒,推了霍恩一把。
霍恩皺眉,“嘶”
方楊楊被霍恩氣得夠嗆,可她又後悔自己太過粗魯,心疼的問:“傷口裏有子彈嗎?”
“沒有,是匕首傷的。”
她不再說話,從雙肩背包中取出了急救包,為霍恩止血,將傷口縫合。
霍恩靜靜的看著她,思考著在分別的三個月中,她到底經曆了什麽。從前的方楊楊,遇事隻知道哭,離開他以後,方楊楊反倒像變了一個人。
一聲溫柔的歎息,像穿過透岩石的水滴,將方楊楊全副武裝的鋼盔鐵甲迅速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