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節 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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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劉思洋的葬禮安排在一個陰冷的早晨。那天早晨,天上沒有陽光,地上也鋪滿了寒霜,整個天空陰沉沉的,是蝕骨的冷。灰色的雲,低低地向地麵壓來,冷冷地籠罩著殯儀館裏的一切,周圍的一切,似乎早已凝固,像一個找不到出口的冰窟,令人畏懼心寒,雙腿戰戰,渾身顫抖。一陣冷風悲哀地襲來,瞬息即逝。

    全班同學帶著一個白色的花圈,默默地來到殯儀館,他們都心情沉重地為劉思洋做最後的送行。停屍房慢慢地打開,裏麵的空氣和外麵一樣的冷。劉思洋的遺體,裝在一個玻璃櫃裏,她靜靜地平躺著,她身體的周圍撒滿了鮮豔的花瓣。她的兩隻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灰白的天棚,一點兒表情也沒有,好像身邊的人和身邊的事,都與自己無關。她是那樣向往,又是那樣的冷漠,她毫不在乎同學們的呼喚聲和哭泣聲,她這樣沉默著,沉默著。

    “劉思洋!”“劉思洋”“劉思洋……”這無數聲悲痛的召喚,回旋在空空蕩蕩的殯儀館裏,這淒慘的回聲,一聲比一聲悲涼。但是,她卻什麽都聽不見了。或許,她不想聽見,因為,此時的她太絕情了,她隻想自己孤獨地離開,與眼前的世界,絕望的了斷。在生死之間,她是一個自私完敗的人,因為她的心裏隻有她自己。她微弱的自尊心,竟然這樣的狹隘。

    同學們默默地看著劉思洋的屍體從一個玻璃櫃裏,被火化工人慢慢抬到屍床上。他們給她的身上蒙上了一張白色的床單,像一片濃霧,覆蓋了她所有的一切。那張床慢慢向前移動,像末日的列車,冷酷無情地開向焚屍間裏,最終將化為一捧灰燼。

    劉思洋做出這樣無為的死亡,實在不值。她給同學們的心裏留下了複雜的陰影。同學們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靜靜地想著。她,一個花季少女,就這樣任性地夭折了,在這般血的教訓下,有些誤入歧途的女孩子,是不是也該從迷途的路上醒悟了。

    爐門慢慢地關閉,一團升騰的烈焰,瞬時燃燒起來。那一刻,胡冬雪的心都要碎了。她和周思彤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失聲痛哭,殯儀館裏立刻哭聲一片。這悲哀的聲音,像一片炸裂的雲層,四散漫去,在寒冷的天空獵獵絕響。胡冬雪仿佛看見,劉思洋的靈魂,慢慢地飛上了天空,隨著一縷漂泊的雲,向高遠的天邊飄去,她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也許那裏才有她的自由和夢想……

    葬禮結束後,胡冬雪懷著複雜的心情和同學們一起返回了學校。那天晚上,她沒有去班裏上晚自習。她一個人回到了漆黑的寢室,她沒有開燈,靜靜地爬到自己的床位上,兩隻眼睛直直地望著窗外的天空,一語不發。生離和死別,像一把利劍,無情地斬斷了人和人之間難以割舍的情誼。那種痛,胡冬雪深有感觸。

    參加葬禮後的這些日子,胡冬雪的心情壞極了,偶爾夜空的一顆流星,突然從窗前劃過,她都認為那是一種及其悲哀的墜落。那是夢嗎?那是一個毀滅的夢嗎?如果,那是夢,也是帶著血腥味道的夢境,它正在為青春的放縱而做無為的殉葬。

    劉思洋喝藥自殺的事件,很快就在這個市區裏麵蔓延開來。在各種各樣的輿論衝擊下,學校的領導們直接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這件突發事件,居然圖並茂地上了新聞首頁,而且超大篇幅地占據了整個麵。流言和人身攻擊,在吃瓜群眾的嘴巴裏,像惡毒霧霾一樣,在大街小巷的縫隙裏,隨便地渲染和誇張。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劉思洋的父親直接把學校和曆史老師告上了法庭。一天上午,曆史老師正在上課的時候,很多警察來到教室裏,他們以侵犯人權的罪名,直接把曆史老師用警車帶走。

    不久以後,學校給高一(二班)換了一名新的曆史老師。這位老師年輕的女老師姓鄭,大學剛剛畢業,是大城裏來的,她一個人住在教師寢室裏。每天晚上都要來班級裏,和胡冬雪坐在一起,她知道胡冬雪不但是班長,還是曆史課代表,最重要的一點兒是她學習好,很快她們就互相熟悉了。

    很多天來,胡冬雪都沉默在巨大的悲痛。每天她來到班裏上課,她都要神情恍惚地對著劉思洋的座位難過好半天,才能慢慢收攏悲痛的心跡,然後再開始學習。她這個人本來就不善於用語言來表露感情,現在就更加沉默了。她想到媽媽,想到爸爸,想到弟弟妹妹,也想到石頭和小林子。她甚至想到班裏的每一個人,也包括她的幾位老師。這些人和事,都會讓她哭,讓她笑,讓她活出一個真實的自己。

    有的時候,她在數學課堂上遇到一些難題,要是在極短的時間找不到思路,她就會用鋼筆的筆尖狠狠地刺向左的心,每到這時,周思彤就會用胳膊輕輕地碰碰她,讓她從麻木的疼痛醒悟過來。胡冬雪停止自虐後,就抬起淚眼,倔強地望著窗外,讓身邊的同學們都百感交集。

    看到她這麽傷心,在課間的時候,柔弱的周思彤,就會悄悄地湊過來對她耳朵說:“冬雪,你看,操場上的落葉多美呀,到了秋天,它們的靈魂就會裂變,就像蠶總會有的破繭而出,有的死在殼裏。人也是這樣,總逃不脫束縛,這都是命該如此。咱倆出去走走,也許心情會好一點兒!”

    說完,她就會把胡冬雪使勁地拉起來。胡冬雪順從地點了點頭,臉上卻再也沒有笑意。兩個人在操場上散步,風使勁地刮在臉上,刺骨的涼,像無形的,奪走秋天的暖。盡管小林子天天都在早餐的時候,坐在她的對麵,給她說搞笑的段子聽,但是她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她在以後好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從痛苦當掙紮過來。她變得孤獨,變得冷漠,甚至變得格格不入。

    有人說人生如戲,還有人說人生如夢。在她心裏,人生如刺,長在臉上,刺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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