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節 一夢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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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夢成殤,王思佳的滅門事件,不但給全校的學生們直接上了一堂鮮明的人生課,也給胡冬雪的內心觸動很大。她在期末考試之前的一段時間,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以致於白天聽課的時候,她像丟了魂兒一樣不在狀態。她不是恨王思佳,而是替她夭折的青春感到痛心疾首。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歸根究底,還是她自己不能正確把握住自己,然而她居然用血洗的代價,走完了自己短暫的人生。

    在這半個學期,胡冬雪經曆的事情實在太複雜了。有些猝然而發的事情,她連想都沒想過,似乎跟自己有關,似乎又沒有任何關係。人生沒有太多的如果和假設,一旦沉淪,便一發不可收拾。

    期末考試結束後, 胡冬雪捧著滿意的成績單,會心地笑了。這個學期,她總算沒有辜負自己的努力。當一張巨大紅色的榜單,懸掛在學校門口的宣傳板上時,她走過去,看見自己的名字,赫然排在前麵被同學們的目光駐足的時候,她心裏真是小有的激動。

    望著宣傳板上遠近高低各不同的成績,這些莘莘的學子們,定然會有人歡喜有人愁。胡冬雪每次從宣傳板前走過時,高高地揚起頭來望著,她臉上那副燦爛的笑容,像十月裏的陽光,溫暖而從容。

    在這個學期裏,胡冬雪最大的收獲她屈指可數。她在全省的語文競賽中獲得了名次,搬離了女生寢室,碰到了最好的曆史老師,交到了一個知心朋友。

    想想,這一路風風雨雨地走來,實在是令人感歎。小林子、石頭哥,還有身邊的許多好朋友,都在她最困難的時候,默默地幫助她,給她關心和幫助。不管從哪一個方麵來說,她都感恩不盡。

    冬天的早晨,寒霜肆虐,大霧彌天。整個校園裏樹上,都掛滿了的白霜。操場後麵的教學樓,整日浸沒在迷茫的霧霾裏,像一座凝固的城堡,在冷風的魔爪下,瑟瑟發抖。期末考試以後,學生們期待很久的寒假立刻接踵而至。

    學校放假以後,高一和高二的所有住宿學生全部退校。因為高三的學生將要麵臨高考,他們整個寒假都要在學校裏上課。這樣,不想回家的胡冬雪就可以借光繼續留在學校裏吃住。放假那天早晨,小林子特意來寢室找她。他見胡冬雪沒有離校的意思,就一個人匆匆地回家裏。石頭的課程很緊,他不想和他媽回農村,為了不耽誤課程,他整日待在出租屋裏,拚命地預習下學期的各門功課。

    放假之前,胡冬雪就規劃好了寒假計劃。她覺得放假回家待著,把時間都浪費掉了,還不如留在城裏,找一個適合自己的地方打點零工。這樣就可以白天外出打工賺點下學期的學費,晚上回到寢室裏學習,可謂一舉兩得。她想好了之後,就把這個想法跟曆史老師說了。曆史老師聽了,也很讚同,並大力支持她。

    放假的第二天,胡冬雪早晨起床後,發現曆史老師已經收拾好了東西。為了趕火車,她沒有吃早餐,就拉著皮箱去了火車站。胡冬雪和周思彤約好去送她,可她說什麽也不肯,胡冬雪擰不過她,隻好作罷。

    曆史老師臨出門的時候,把寢室的鑰匙交給了胡冬雪,並一再囑咐,她一個人在學校住宿的時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凡事安全第一。出門的時候,要把寢室的門鎖緊。回來的時候,看看有沒有人跟在後麵;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不要給陌生人開門;要是一個人不敢住在寢室裏麵,還可以把周思彤帶到寢室裏和她作伴。胡冬雪聽了,使勁地點了點頭,她看曆史老師的模樣,比自己的親姐姐還要親。

    她想到自己的幾個兄弟姐妹,如今天各一方,可能幾年、幾十年或者是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次麵,她不由得暗自難過。往事不堪回首,人生也不能重現,她在時間的漩渦裏謀求生活,一切還得向前繼續。

    胡冬雪含著眼淚和曆史老師走出了學校大門,她們一起來到學校附近的公交站點,胡冬雪親眼看著曆史老師上了公交車,她才去找周思彤,這個站點離周思彤家住的小區大約有三四站地,她沒有坐公交車,順著路邊的人行道,慢悠悠地往前走。

    胡冬雪找到周思彤後,兩個人一起來到商業街上。商業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幾乎是摩肩接踵。這些人,城裏的,農村的,哪裏的都有。她倆弱小的身體,擠在浩浩蕩蕩的人群中,很快就被這股洪流瞬時淹沒。

    在這個不太起眼的商業街裏,胡冬雪終於見到了什麽才是真正的商業競爭。為了謀取利益。頭腦精明的商家們,處處討好龐大的顧客群體。都在商場門前打著跳樓大甩賣的巨型海報,來招攬他們的生意。更有甚者,他們專門在店鋪前麵搭一個簡易的舞台,特意請一些唱歌的、跳舞的、還有唱二人轉等在當地小有名氣的藝人登台表演,每天從早到晚十幾個小時,在漫天飛舞的宣傳單裏,不停地鼓噪著商品的最低價格。一些喜歡占便宜的中老年婦女們,禁不住低廉的誘惑,不斷地湧進商場裏,即使是大冷天,也沒能阻擋住盲目購物的熱情。

    貪賤吃窮人,當人們把這些廉價的商品買回家後,才發現這些積壓多年的商品,大多是“英雄無用武之處”,隻能在風雪彌漫的地攤上,大呼小叫地廉價出售。

    胡冬雪和周思彤在商業街裏,都瞅瞅,西看看,走了幾家商場,腳脖子都快走斷了,也沒舍得花一分錢。胡冬雪本來想買一件羽絨服。因為自己身上穿的那件棉服,還是媽媽活著的時候托人進城買的,現在她都穿了好幾年了,這件衣服的袖口可領子已經破損,而且穿在身上也沒有以前暖和了,所以才有這個想法。她每次到服裝店試穿羽絨服時,都為標簽上的驚爆價格而感到尷尬。

    可是這僅僅是個想法而已,她們在商業街上的幾家服裝商場,轉了好幾圈也沒有買成。她摸摸這件,看看那件。不是嫌價格太貴,就是嫌樣式不太好看,她自己心裏也明白,實際就是沒有誠心去買。主要原因就是怕花錢。可能胡冬雪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麽奢侈,棉服隻要還能將就著穿,就沒有必要再亂花錢去買,因為裝在衣兜裏的錢是有數的,不到萬不得以的時候,一定不能亂花。

    於是,她和周思彤在商業街裏,轉悠了大半天,過足了眼癮,試過了衣癮之後,也沒有買成一件適合她穿的羽絨服。雖然她還有點兒不太死心,再看看羽絨服標簽上的明碼標價,簡直都是天價,她一個窮學生連吃飯都算計,怎麽能穿那麽昂貴的衣服呢!看到這裏,她再也沒有了買羽絨服的**。

    羽絨服雖然沒有買成,她們還可以在繼續在街麵上轉轉。她倆在來來往往的人流裏麵往前走著,胡冬雪突然發現一個大約六七歲的殘疾的小孩子,被人用棉襖包裹著,放在一個不太大的小木頭箱子裏麵。箱子是活動的,下麵有四個車軲轆,用繩子拉著,一觸即動。

    木箱子裏麵很寬,似乎還能裝進很多東西。小男孩兒的整個身體都蜷縮在角落裏麵,隻露出一個小黑腦袋和一雙無助的渺茫的眼睛,看起來似睡非醒。在這寒冷的冬天裏,他醬紫色的臉龐,枯瘦而無光澤,幾乎是皮包骨頭,像一個喘氣的活標本一樣,無動於衷地坐在裏麵。不知道是凍的,還是病的,總之他一動不動。

    一個蓬頭垢麵的年輕的女人,麻木地低著頭,麵無表情直直地跪在街道的中間,她的前麵擺著一隻要錢的鐵盒子,鐵盒子裏麵裝的錢幣數額不等,一元的麵值比較多,其餘五角的和一角的硬幣也躺在盒子裏麵,優哉遊哉地隨著眾人的腳步,看街頭的各種熱鬧。

    為了招攬生意,要錢的女人,把一個黑色的音箱,放在木頭箱子的旁邊,音箱的喇叭聲音很大,裏麵輪番滾動著播放著陳星的《流浪的人》。這首歌,淒婉,憂傷,如泣如訴,令人動容。隻要是有人從她們身邊路過,看到男孩兒的可憐相,都會彎下要來,向鐵盒裏麵,投下一些零散的錢幣。

    胡冬雪鑽進人堆兒裏麵,來到木頭箱子近前蹲了下來,她瞪著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箱子裏那個畸形的男孩兒,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悲憫之情,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男孩似乎比自己還要可憐很多倍。他是那麽小,卻連路都不能走。他的殘疾可能因一場大火,可能因一場地震,可能是一場車禍,也可能是一次意外,她那麽同情他,因為這是胡冬雪進城以來見到的最悲傷的最苦情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