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節 劫後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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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胡冬雪微微地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深夜二點多鍾。病房裏麵空蕩蕩的,連走廊裏也沒有一絲動靜。她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望著漆黑的窗外,腦子裏麵一陣眩暈過後,她感覺全身都冷冰冰地透著一股寒氣。雪白的燈光,雪白的牆壁,雪白的被子,像一團模糊不清的煙霧,死死地糾纏一起,變換著各種各樣的形狀,在她的眼前旋風般地瘋狂旋轉。她終於清醒地知道,劫後逢生的自己,已經被搶救過來,正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一切都不能自理。

    她的頭昏沉沉的,疼得更加厲害。她的整個身體無力地癱軟在病床上,直挺挺地不能動彈。她每動一下,都感覺刺骨般的疼痛布滿全身。她隻記得她和小林子騎的那輛摩托車,差點兒被大貨車zhuī wěi,連人帶摩托一起栽進樹道溝裏,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現在醒來,她還心有餘悸,真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現在,她又活了過來,突然感覺自己真是命大。

    不過,她隻知道自己摔成了重傷,另外還有她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可惡的是肇事的大貨車司,在沒有目擊證據的情況下,覺得這起車禍好像跟自己沒有關係似的,甭說是把人送往醫院,他連車都沒下來,就倉皇地逃離現場。如果不是路人的好心相救,胡冬雪恐怕永遠都不會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世界。她以前聽人說過,那個十字路口,陰氣特重,而且非常邪性,每到春秋季節,常有車禍發生,而且每次車禍,很少有人生還。在這片樹道溝裏,原來栽了很多樹,這些樹都高過路麵,虎視眈眈地對著路上的車輛。有一次,一個水果pī fā上,從秦皇島上拉回一車油桃。他把車開到這裏的時候,也是從路旁躥出一台摩托車,他一個緊急刹車,結果,大貨車衝進了溝裏,車裏的司活生生地被掛在樹上,人們看到他慘不忍睹的屍體時,都不寒而栗,一根旁逸的樹枝,直接穿透他的心髒,從後背刺了出來。

    可能是有神靈附體,胡冬雪遭遇這樣的事情,隻是受了點兒皮肉之苦和驚嚇,並無大礙,她也真是不幸的萬幸。

    從早晨到現在,她在急救室裏經過了幾個小時的搶救,現在她已經完全脫離了危險。術過後,她在醫生開的診斷書上看到,她除了傷了兩根肋骨,腦部有些輕微的震蕩,其餘都是皮外傷。可這些外傷,都足以叫她臥床半個月。

    現在,她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敢動。她的頭上和腰間都纏著繃帶。她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是硬邦邦的,像捆綁在床上一樣,完全失去了行動的自由。這種傷筋動骨的疼痛,令她無法忍受。她仰麵躺在病床上,張了張嘴巴想喊,可是喉嚨梗塞,嘴唇嚅囁了幾下,卻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白色的繃帶牢牢地纏住了她瘀血的前額,露出她慘白的臉頰,她的兩隻臂都紮著吊針,她幾次試圖抬起來,都沒有成功。她靜靜地聽著,輸液瓶子裏麵的滴液,順著滴管有節奏地流了下來。

    她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她又想起了早晨那悲慘的一幕:當大貨車向她衝過來的時候,和她一起摔進樹道溝裏還有小林子呢?他現在怎麽樣了?想到這些,全身又是一陣疼痛,胡冬雪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睛。這回她感覺好多了。剛才模糊不清的病房,她現在都能略微看得清楚一些,而且,那種眩暈的感覺,也比剛才減緩了很多。

    這間病房裏麵,一共有張床。胡冬雪躺在間的那張床上。她斜著眼睛瞟了一下左邊的床鋪,床鋪上麵有一件棉服,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冬梅的衣服,現在冬梅沒有待在病房裏。她明白了,原來這以後一天半宿,冬梅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可冬梅是怎麽知道自己出了車禍?家裏人,村裏的人,是不是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她見不到冬梅,就開始胡思亂想。她越是著急,她腦袋就越疼痛。於是,她索性使勁地閉上眼睛,緊緊地咬著嘴唇,默默地跟疼痛抵抗。

    過了一會兒,她又慢慢地睜開眼睛。她望了望對麵牆上的石英鍾,上麵的時針馬上就指向了點,她著急地數著鍾麵上的數字,她也沒有看見冬梅回來。她又把目光對準病房的門盯了一會兒,也沒瞧見冬梅的影子,她心裏更加著急。因為,冬梅從來都沒有進過城,冷不丁就跑到醫院來照看自己,又沒有熟人跟著,她哪也找不著哪裏,要是走丟了,或是被壞人騙了,那該怎麽辦呢?

    出於女孩子的敏感,胡冬雪突然有些疑惑了。這深更半夜的,冬梅出去這麽久,她到底去幹什麽了?去打水?去找護士?或者是去上廁所了?即便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一遍,這麽長的時間,她也應該回來了。胡冬雪不停地猜測著,她真有點兒心急如焚了。如果不是全身不能動彈,她早都跑出門外去找她了。

    她躺在病床上,看著自己不能動彈的身體。她恨自己的無能,也恨自己的無知。如果不是她一再堅持來城裏,去找江焱的爸爸研究酸菜加工廠的事情,說什麽也不會發生這意外的車禍。可她現在說什麽都晚了,腸子都悔青了。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一意孤行啊。

    她想自己什麽樣也就算了,她還牽連了冬梅不說,還把小林子給害慘了。她心裏暗暗為小林子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小林子現在怎麽樣了?她要是能聽進去小林子說的半句話,自己也就不會這樣躺在醫院裏暗自傷心了。這起車禍,要是讓林大娘知道,她說不定怎麽埋怨自己呢。想到這裏,兩行幽怨的淚水,又從她的眼睛裏,無聲地順著臉頰流得她滿臉都是。可是,光哭管什麽用,又不能解決什麽問題,她隻能躺在病床上靜等她想知道的所有的消息了。

    病房裏麵很靜,她的眼睛因睜得時間太長,漸漸有些模糊。她默默地閉上眼睛,側起耳朵繼續聽著。病房外麵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她的耳邊隻有那瓶滴液還在滴答滴答地吵得她心煩意亂。她看了半天,兩隻眼皮便打起架來,她隻好無精打采地合上眼皮,靜靜地聽著一些細微的聲音,在病房裏麵到處亂竄,接著又昏昏沉沉地走進了夢裏。

    過了一會兒,走廊裏麵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開始是一個人的,緊接著就是兩個,個。這些雜亂無章的腳步聲,走到她的病房前都停住了。門被推開以後,一張一張熟悉的臉,都圍在她的周圍,靜靜地看著她。

    胡冬雪慢慢地睜開眼睛,她吃驚地看著每一張臉。這些麵孔,都帶著同一個表情注視著自己。有爸爸的、林大娘和林大爺的,有冬梅的,有孫二媳婦的,居然還有周思彤的。她含著眼淚一張一張地望過去,也沒有看見小林子的身影,她的目光穿過人群的縫隙,向門口望去,可是,她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大娘,小林子呢?他在哪呢?他現在怎麽樣了?”胡冬雪有氣無力地看著林大娘,嘴唇微微地顫動著,她想讓林大娘親口告訴她小林子到底怎麽樣了。

    “孩子,你就放心養傷吧!小林子已經沒事了,就在對麵的病房裏,他身上的傷比你輕多了,等你能下地走動,他也就沒事兒了。”聽了林大娘的話,胡冬雪放心了。

    “大娘,對不起,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讓他帶我進城,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對不起!對不起!”胡冬雪說著,兩行眼淚又落了下來。

    “大娘沒有怪你,這都是命該此劫,事兒都出了,大娘怎麽能怨你呢?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傷盡快養好,咱好出院!”林大娘說著,替胡冬雪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大娘……”胡冬雪抑製不住心的情感,她嗚嗚地哭出聲來。

    “孩子,你也別太傷心了。天塌下來有人頂著,有大娘在,你什麽都不用害怕。咱出院以後,離開學好像還有一段時間。你把身上的傷養好後,再去學校上學,還來得及。其餘的事情,你什麽都不要想得太多,隻要用心讀書就行!”林大娘的話,無疑給胡冬雪打了一針強心劑。她的話已經說到這裏,胡冬雪也就不再堅持自己的想法了。

    旁邊的周思彤,也勸她說:“冬雪,咱們年紀還小,有些事情還得跟長輩們商量一下再做。人不能一口吃個胖子,也不能一鍬挖口水井,凡事得慢慢來,這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也沒有趟不過去的小河。你什麽都不要想,要好好養病,以後一定會好起來的!”

    胡冬雪聽了她們的話,默默地點了點頭。林大娘又安慰了胡冬雪幾句,她就和林大爺回到對麵的病房裏照顧小林子去了。現在,胡冬雪終於知道了小林子的情況後,心裏的那份擔心,終於放了下來。

    林大娘走了以後,周思彤裏拿著一個暖水瓶,到醫院的水房子裏麵,打回來一壺熱水。她從床底下取來一個水盆,往裏麵倒了一些熱水,把一條白色的毛巾浸在裏麵,取出來擰幹,小心地平鋪在胡冬雪的額頭上,胡冬雪感覺舒服多了,就閉著眼睛,慢慢地睡了過去。

    天亮的時候,胡冬雪睜開了眼睛。她見大家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自己,就讓孫二媳婦和爸爸,還有冬梅他們先回家裏去。等自己的傷勢稍稍好轉,她再和小林子他們一家一起回去。

    胡大海他們走後,胡冬雪在床上動了動,她突然感覺好多了。早晨查房的時候,胡冬雪的主治醫生過來告訴她,如果能動了,盡量起來多走走,這樣身體就快很快恢複過來。胡冬雪聽了醫生的話,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在周思彤的攙扶下,她咬著牙,一步一步地邁出了病房的門。她低著頭,剛往前走了兩步,突然看見了對麵走過來的滿頭纏滿繃帶的小林子,她不禁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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