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節 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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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子確實死在了精神病院,聽到滿大街的流言蜚語,胡大海的心如刀攪。他默默地坐在炕上,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搖累了,他就慢慢把頭垂了下來,不停地唉聲歎氣。想到傷心之處,他的眼睛就會充滿血絲,眼眶裏的淚水,像泛濫的潮水,大滴大滴地順著那張紫銅色的臉頰上流了下來。他再抬起背,使勁地揉著眼睛,盡量控製自己的情緒,不叫那些淚水落到衣襟上。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他寧可相信村裏的人都在撒謊,也不相信瘋子能做出自我了斷的事實。他恨瘋子毀了他的家庭,也恨瘋子的愚昧和無能。如果,當年他足夠理智的話,也不會讓這兩個家庭都陷入如此困頓的境地。
現在,他在精神病院裏麵倒是解脫了,那麽自己呢,自己每天都無辜地麵對這般生不如死的生活,他又以何種方式打掃這狼狽不堪的殘局呢?想到這裏,胡大海的心不禁悲涼起來。
女愁哭,男愁唱,胡大海發愁的時候,就空肚喝白酒消遣寂寞的時間。可能他也覺得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有點兒多餘,就用白酒來折磨自己。他明知道白酒傷肝,也滿不在乎,一日餐,他餐餐喝酒,餐餐都醉得像死狗一樣,長拖拖地不醒人事。
自從他親耳聽了孫二媳婦說出瘋子的消息,他不是哭,就是唱現在他又當著兩個孩子的麵淚流滿麵。他傷心地悲咽著,然後兩顫抖地抄起桌子上麵的白酒瓶子,把酒倒在一個玻璃杯子裏,接著揚起脖子,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下去。似乎隻有這樣做,他才能把心所有的憤恨,全都發泄出來。
他接連地喝了幾杯後,剛想要張嘴說話,可舌頭還沒等挨上牙齒,兩條小溪似的哈喇子,不受控製地從嘴角裏流了出來。不一會兒,他就喝得爛醉如泥般的不醒人事。
在酒精的操縱下,他的理智已經完全失控,身子往前一傾,腦袋也跟著向旁邊一歪,他立刻帶著滿身的酒氣,一頭栽倒在炕頭上。他佝僂著把腦袋紮到胸口,他一口氣沒上來,憋得他呼哧呼哧喘了半天,嚇得冬梅趕緊給他找來一個枕頭,墊在他的腦袋下麵,他這才喘上氣來。看來,瘋子的死,強烈地刺激了他的自尊心。他就這樣暗氣暗憋地睡著了。
瘋子的死,跟他自己的離家出走的老婆,有很大的關係。說起來,他老婆現在活得也不如意。瘋子的老婆叫王霞,也算是個老實本分的人。
瘋子瘋了以後,經常在家裏打她,罵她,拿她出氣。有一次,瘋子犯病的時候,裏竟然拿著一把鐮刀,滿院子追著她砍,幸虧他被院子裏麵的豬槽子絆倒,才沒有砍到她,不然的話,死的人一定是他自己的老婆,胡冬雪的媽媽就不會被他無辜殺害。
跟著一個瘋子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也算他老婆的命大。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王霞怕他傷害到自己和孩子,她就狠下心來離家出走了,王霞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看過他。在外人看來,她這樣做很沒良心。可是,如果不走,她們娘倆連命都會沒有。
開始的時候,王霞把孩子寄養在娘家,然後隻身一人去城裏打工。好在她的娘家媽收留了孩子,不然的話,她在外麵掙不到錢,娘倆就得喝西北風去。
王霞進城以後,在一家餐當保潔,因為老板給的工資太低,工作時間太長,加上老板一天天腳不著地使喚她,一個月下來,再雜雜地扣這扣那,衣兜裏也沒剩下幾個錢。她在那裏沒待多久,就主動離開了。
後來經別人介紹,王霞後來去了一個大型的建築工地,在那裏,她起早貪黑給那裏的工友們做飯,白天閑的時候,還可以幹一些零活。那裏的工頭給的工資高,因為暫時沒有地方去,她吃住都在工地。她不怕吃苦,每個月都掙好多錢。
王霞在工地待了一段時間後,後來認識了一個鄰村的光棍,這個光棍叫東子。在工友們的攛掇下,他倆越走越近,等工地完工以後,她就和東子回到村裏過起了小日子。
東子父母死的早,給他留下的一晌多地,都是村裏的上等地。因為一個人住一個院子,他感到特別的孤獨,加上他常年不願意在家裏種地,就年年把這些地賣給鄰居種,自己靠外出打工維持生活。
他在工地裏什麽活都能幹,他會開鏟車,也會開塔吊,凡是工地能幹的活,他都能幹。這些年,他裏也積攢了一些錢。因為沒有人為自己張羅婚事,一來二去的,他就把自己給耽誤了。
王霞來到工地後,經工友們有事兒沒事兒在間的攛掇,兩個人漸漸就有了感情。等工地收工以後,東子就把王霞領到家裏,過起了他們的小日子。後來,王霞聽說,瘋子殺了胡大海的老婆,被jǐng chá抓了起來,又聽說瘋子被送進了精神病院。這才把孩子從娘家接到了東子家裏。從此以後,他們口人在一起過日子,在左鄰右舍們看來,也算是成全了雙方的好事。
東子年輕,能幹。自從王霞來到家裏以後,他就不再外出打工,還打算把家裏的那一晌地,從鄰居家的裏要了回來。他想一邊種地,一邊趁農閑的時候,在家門口打些零工,賺點零花錢,兩個人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也算挺好。
可是,人在家坐,禍從天上來。春天開犁種地的時候,東子來到田裏,發現自己家的那片大田,居然少了四條壟。他就回村裏去找鄰居,鄰居告訴他,這幾條壟被大隊書記的兒子強行給霸占了,東子一聽,非常生氣,他跑到大隊書記的兒子家去要。
結果老實巴交的東子,不但沒要回來那幾條壟,居然還被大隊書記的兒子,找來一群混混把他的兩條腿都給打骨折了。東子見沒處說理,隻好拖著兩條腿,躺在炕頭上整天生悶氣。他被打傷的所有的醫療費和務工費全都自己承擔。沒過多久,他兜裏攢的那點兒錢就花完了。
好端端的一個大男人,整天躺在炕頭上唉聲歎氣,東子活得實在是憋屈。加上年成不好,地裏種下的苞米種子,因為幹旱,家裏又沒錢澆地,毀了兩次都不見苗長,眼睜睜看著一年的血汗白扔白搭,他自然心急如焚。
到了秋天,王霞從滿地枯黃的苞米杆裏,找了半個多月,也沒收回多少莊稼。可大隊書記兒子的地裏,跟自己家的地壟挨著壟,卻用一輛大車拉回十多車苞米。東子看在眼裏,心裏卻像一堵牆堵得他喘不過起來。想想這一年來,自己遭的這些罪,都覺得自己白活了一回。
下霜以後,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正是冷暖交錯的季節,也是重感冒高發期。一天夜裏,王霞聽見兒子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她急忙起身一看。隻見兒子憋得滿臉通紅。她用臉貼了一下孩子的前額。糟糕!孩子燒得非常的厲害。如果不及時搶救的話,就會燒出肺炎來。她用再摸摸前胸和後背,孩子渾身滾燙,緊緊地閉著眼睛,他抖抖索索地蜷縮成一團,像一個受了驚嚇的小兔子一樣,惶恐不安。
她心疼地把孩子抱在懷裏,用揉著他的太陽穴。可是孩子憋得臉色發青,一口氣也喘不上來,而且氣息越來越弱。怎麽辦?王霞急得不知所措,她看了看臥炕不起的東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村裏沒有醫生,要想給孩子看病,必須到鄉鎮府所在地的醫院去看。可是這深更半夜的,家裏連輛自行車都沒有,村裏就大隊書記的兒子家有台轎車。可兩家有過節,王霞就算登門跪地求他,他也不可能來救自己兒子的命。病來如山倒,這可怎麽辦呢?王霞抱著孩子在屋子裏麵急得團團亂轉。
她實在時等不及了,她隻好硬著頭皮,去敲鄰居家的院門。院門打開了,鄰居聽說孩子高燒得厲害,就趕緊套上馬車,飛快地往鎮上的醫院跑去。王霞緊緊地抱住孩子。可是,跑車剛跑到半路,王霞突然感覺孩子的身體,在她的懷裏往下墜,她心說不好,就用一摸,孩子的已經沒有呼吸了。
孩子死了!馬車也停了下來,王霞“哇”一聲,她氣血攻心,一頭從馬車上摔了下來,當時就暈了過去。鄰居放下馬鞭子,把王霞抱到馬車上,連同那個苦命夭折的孩子,一同又拉了回來。
回到家裏,好心的鄰居把她們娘倆都抱進了屋子裏麵,東子見狀,氣得他兩眼發火,用一雙直搗炕沿,嘴裏呼呼地喘著粗氣,他恨不得一頭撞在牆上,不再醒來。從他的掌下麵發出的啪啪的聲音,讓鄰居們看了特別的心酸。
王霞醒來後,一句話沒說,她不哭不鬧,她把孩子安葬好了以後,就再也沒有說話,她一個人總是呆呆地望著牆角發愣。東子想勸勸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好。兩個人就這樣含著眼淚對望著,誰也猜不透對方都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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