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難付 錦書難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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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冬終於按捺不住它的威力,漫天大雪肆虐無忌,天亮的時候采石城被大雪覆蓋。一同被掩埋的除了刀光劍影,還有人們膨脹的野心。上天再次用無情回應了人們的關切。在茫茫大雪當中,任何人都渺小如一粒塵埃,誰都一樣,別輕看了自己,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擊碎一個人的夢,對於世人而言,泰山難移,對上天來說,僅僅隻需一場大雪。
清晨,大雪覆蓋下的采石城在炊煙中霧氣騰騰,荒涼的沙漠讓大雪洗刷得一塵不染。隨著大雪的到來,年關將至,忙碌了一年的人們在這樣的日子裏迎來久違的閑適。一項熱情豪放的采石城忽然變得有溫度。男人們或躲在家裏陪妻子、孩子,或相邀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聊一年來的辛勞與收獲;女人們則一早起床在廚房裏準備一家人的早餐,用心照顧丈夫、孩子的味蕾;最開心的是孩子們,大雪帶來的除了雪地裏的童趣,還有鞭炮聲和新衣裳,一年最好的時光仿佛都在這場大雪當中。
閑暇散漫中迎來新的一天,從醒來睜開眼那一刻開始,小鯉魚並驚歎於大雪的精雕細琢,禁不住誘惑想要出去先睹為快。她知道外麵天寒地凍辛捷楚身上的舊傷肯定受不了,這樣浪漫的時刻,她當然最想讓楊少誠陪在自己身邊,又埋怨楊少誠是個榆木腦袋,那隻好吵著讓針英、啟莊陪她出去。小鯉魚活潑可愛,針英、啟莊見到她甚是歡喜,三人並一同出門去。
大雪滿關山,這樣的景色在江南水鄉小家碧玉婉約靈秀的地方很少能看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處令人歎為觀止。洛河圖之事已經塵埃落定,大家不用勞心費神又為這樣的景致增添幾分閑怡。得以大飽浩瀚宇宙千變萬化的奇妙,千裏迢迢到西域來也算不虛此行。
得償所願興致勃勃回到客棧,前腳剛進門,就與辛捷楚、楊家父子三人迎麵撞上。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隻見洛詩禾、白無常、梁肖月三人帶著大批洛英山莊弟子出現在眼前。大家是老熟人,楊家父子與洛英山莊打斷骨頭連著筋,說白了還是一家人,長安馬場和洛英山莊有什麽過節是他們自家人的事,在外人麵前,麵子上自然總要過得去。至於餘人,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也不順眼,沒什麽好說的。
又見魚腸坐在角落裏對眼前兩夥人視而不見,魚腸出現在此絕非偶然,雙方都打量他一眼。外麵的天已經足夠寒冷,魚腸的平靜更讓人心裏發毛。
小鯉魚沒有見過魚腸,自然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天下第一殺手,可魚腸讓她有種莫名的恐懼。小鯉魚好奇的小聲問道:“他是什麽人?”
啟莊答道:“天下第一殺手魚腸。”天下第一殺手的名號響徹江湖,小鯉魚一聽嚇得張大嘴巴,她禁不住好奇心想要好好看看天下第一的殺手是何方神聖。
魚腸出現在這,莫不是為搶奪洛河圖來的?洛詩禾冷冷瞟了他一眼,又想,有白無常在,魚腸未必敢動手。此地不宜久了,洛詩禾打定主意拱手對楊關山笑道:“舅舅,聽說這趟出關諸事不順,錢財乃身外之物,您別太放在心上,隻要您平安無事,銀子總能掙回來,詩禾有要事在身沒來得及給您請安,請您不要怪罪,詩禾這就回中原,舅舅要是沒有別的事,您也早些回中原,免得爹和娘擔心。”說著,洛詩禾轉頭看了身後的梁肖月一眼接著道:“有表兄在您身邊,詩禾並放心了,大師兄先與詩禾回中原,等舅舅回到長安以後咋們再說。”於是,白無常與梁肖月二人一同和楊家父子拱手辭行,之後,洛英山莊一行人揚長而去。
洛詩禾一行眼裏隻有楊家父子,其餘人全當沒有看到一般。等人走遠之後,小鯉魚衝她們吐吐舌頭罵道:“有什麽了不起的?真沒禮貌。”
小鯉魚的話讓楊少誠頗感尷尬,至於楊關山,他此刻的心可不在這些繁文縟節之上。難不成又是一場歡喜一場空?楊關山臉色有些難看。眼下李香書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他早就提醒過李香書,讓他千萬小心。李香書可倒好,自恃清高桀驁不馴,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現在好了,洛河圖到了洛詩禾手中,在想奪過來比登天還難。他真有些懊悔當初怎麽就和李香書聯手?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幸好早就買通梁肖月,有這枚棋子在手,說不定日後還有可乘之機。
楊關山暗中打量魚腸一眼,魚腸可是答應過替他去奪洛河圖的,三萬輛銀子加上天下第一殺手的名聲,他就不信魚腸會反悔。就在剛才,洛河圖就在眼前,魚腸為何不動手呢?楊關山不明白的是,魚腸怎麽會眼睜睜讓洛詩禾把洛河圖帶走,難道三萬輛銀子他不要了?天下第一殺手的名號他不要了?權勢地位、錢財美人,世人想要的不過如此。楊關山自詡能看透世上任何人,今時今日,世上的事,他怎麽覺得有些老眼昏花的之感。
就在這時,一陣齊刷刷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辛捷楚等人回頭望去,花葵四姐妹帶著數十個持劍的白衣女子闖進門來將眾人團團圍住。花依怒緊隨而至,氣氛驟然緊張,小鯉魚不安的輕輕道:“花姐姐......”
難怪魚腸出現在此,這下子大家都知道他的來意。花依怒做事一項任性,隻要有辛捷楚在手上,她就不怕嚴灼心和她耍花樣。花依怒冷冰冰喝道:“辛捷楚,跟我走一趟吧。”
要是讓花依怒把辛捷楚帶走了,等嚴灼心回來也不好交代。楊少誠走上前拱手道:“花姑娘,有什麽事,不如等嚴兄回來再說。”
花依怒一點不留情麵,提劍一指楊少誠罵道:“楊少誠,這是我和辛捷楚之間的事,你別多管閑事。”
小鯉魚一聽,急忙走到楊少誠身邊,她稱花依怒一聲姐姐,想必花依怒不會不給麵子,並開口道:“花姐姐......”
不想,她剛開口就讓花依怒打斷,花依怒喝道:“小丫頭,你也閉嘴。”小鯉魚最怕見到花依怒凶巴巴的樣子,讓花依怒這麽一嚇,低著頭不敢看花依怒。花依怒接著喝道:“辛捷楚,我們之間的事是該做個了斷了的時候了,你想做縮頭烏龜嗎?”
這話針英、啟莊就不愛聽了,啟莊一壓劍指著花依怒罵道:“哎,說什麽呢?想動手,誰怕誰呢?”
論單打獨鬥,辛捷楚未必輸給花依怒,可魚腸不見得會袖手旁觀,況且今日花依怒人多勢眾。花依怒說的沒錯,她們之間的事是該有個了結的時候。既然是她們之間的恩怨,何必牽扯到旁人,和她走一趟又何妨?辛捷楚攔住啟莊道:“好,我跟你走。”於是朝花依怒走去。
小鯉魚見狀心急不已大叫道:“辛姐姐......”辛捷楚回頭對她甜甜一笑,心一橫走出去,花葵四姐妹持劍寸步不離跟在她身邊。
花依怒見已經達到目的,冷冰冰掃視眾人一眼道:“告訴嚴灼心,明天天黑前我要是見不到他,就讓他替辛捷楚收屍吧!”花依怒長袖一揮轉身離去,手下的白衣女子撤劍緊跟在身後。待花依怒及手下人離開以後,魚腸也跟著離去,小鯉魚等人追出客棧,花依怒一行已經遠去,留幾人在原地望塵莫及。
正為如何向嚴灼心交代發愁時,一條白影臨空落下來,煞寧兒出現在眼前道:“告訴嚴灼心,阿彩我帶走了,他知道去哪裏找我。”說完,人影一閃消失得無影無蹤。
聽了煞寧兒的話,眾人這才發現阿彩不見了。今日是怎麽了?辛捷楚被花依怒帶走,阿彩被煞寧兒帶走,作為朋友,大家卻無能為力。原以為找到洛河圖的下落,一切就會平靜下來,現在看來是大夥太天真。花依怒想要洛河圖,煞寧兒也想要洛河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要江湖上太平無事,除非世上沒有洛河圖。
程少依睡了個好覺,醒來時已經第二天早上。得益於嚴灼心的照顧,夜裏沒有被風雪吵醒,也因為嚴灼心一直在身邊,她睡得特別踏實。一眼見到嚴灼心趴在桌子上,程少依心裏很慚愧,她隻想讓嚴灼心多陪自己說會話,沒想到自己睡著了,讓嚴灼心挨了一個晚上的凍。她心中一陣刺痛,嚴灼心真是個傻瓜,為什麽不叫醒自己呢?想到這,程少依又一陣的歡喜,一顆心砰砰直跳。自己這是怎麽了?平時不是這樣的,盡管眼前沒有別人,不知不覺她的臉卻紅了。
她小心翼翼起床,就怕吵醒嚴灼心。再次想到嚴灼心守了她整個晚上,她心裏甜甜的。嚴灼心一直說自己不是君子,可她們朝夕相處這麽多天,嚴灼心對她從沒有失禮的地方,至少證明他不是什麽小人。
不過,自己畢竟是個姑娘,和嚴灼心共處一室要是被別人看到難免會說閑話,如果傳到程不歸耳朵裏去,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也就罷了,程不歸肯定會把嚴灼心碎屍萬段,真要是那樣豈不是自己害了嚴灼心。程少依不敢往下想,趁現在沒有人看見,還是趕快離開的好。她躡手躡腳往門口走去,打開門見到漫天大雪,怪不得這麽冷,她回頭再次看了看嚴灼心,心裏的痛又多了幾分。她嘟嘟嘴關上房門匆忙回床前,拿來一條被褥披在嚴灼心身上,這才安心的出門去。
說起來就巧了,程少依出門時正好讓藍月看見。大清早,她不在自己房間裏,鬼鬼祟祟跑到這做什麽?藍月不禁疑惑避到暗處,等程少依走遠後方才出來。看著程少依做賊心虛的背影,藍月知道她一定是又弄出了什麽幺蛾子,所以才害怕被別人看到。要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藍月當然知道這裏是招待嚴灼心的客房?想到這她心中頗為不安,一對年輕男女共處一室,幹柴烈火怎能不讓人想入非非,何況嚴灼心是出了名的風流。
藍月大怒,快步走上前去,想找嚴灼心理論一番。來到門前剛要推門卻忍住了,固然她不相信嚴灼心的為人,可程少依是她看著長大的,雖說程少依任性,卻不是不知檢點的人,她這樣冒冒失失闖進去質問嚴灼心,要是誤會了她們豈不是有辱程少依的名節,事情要是鬧到程不歸那裏,更不好收場。
藍月想了想把手縮了回來。她從門縫裏見嚴灼心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如此看來程少依和嚴灼心並沒有做出什麽出格之舉,是她想多了。又一想,一個女兒家安心和一個男人共處一室,這是怎樣的信任和依賴?程少依好不容易從一段失敗的感情中走出來,難道又要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原本身為江湖中人,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麽門當戶對沒那麽多講究,隻要是自己真心喜歡的,不必在乎別人說什麽。偏偏那個人是嚴灼心,一會花依怒、一會辛捷楚處處留情,程少依怎麽能喜歡這種男人?她之前就覺得程少依對嚴灼心格外在意,處處袒護嚴灼心,她以為程少依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罷了,現在看來恐怕是日久生情更說得過去。藍月即使程少依的嫂子,也是程少依的朋友,她不願看到程少依再次受傷,心想,當初要是殺了嚴灼心不就省事了,好在嚴灼心馬上就離開采石城,以後程少依再也沒有和他見麵的機會,但願程少依用情不深,能漸漸淡忘嚴灼心。
嚴灼心裝模作樣實在令人生氣,藍月真想闖進去和他說個明白。可嚴灼心是白駝宮請來的客人,看在他關心程少依的份上暫且不與他計較。藍月轉身離去,但她並未走遠,有些事還是說清楚為好,免得程少依不死心。
大約半個時辰,嚴灼心推開房門走出來,外麵的大雪叫人心情愉悅,他臉上掛著笑容。嚴灼心看似心情不錯,藍月就沒有那麽好的心情。聽到有腳步聲,嚴灼心轉身望去,藍月慢慢走來,她臉上寫滿看不懂的內容,不過顯然是來找他的。
見狀,嚴灼心問道:“藍姑娘是來找我的嗎?”
藍月二話不說問道:“你怎麽還不走?”
嚴灼心被問得摸頭不著腦,一笑道:“不是程莊主讓我留下的嗎?我怎麽還不走,藍姑娘要去問程莊主才對。”
藍月沒有心思和他嬉皮笑臉,大喝道:“我告訴你,你少在我麵前油嘴滑舌,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藍月說著,轉身背對嚴灼心狠狠道:“姓嚴的,你最好滾得越遠越好,要不然,小心你的腦袋。”說完往前走去。
一大早剛醒來就被一通警告,嚴灼心哭笑不得,不等藍月走遠,自言自語感歎道:“世人為了得到洛河圖不惜代價,有人一擲千金,有人豁出性命,有人拿自己女兒的婚事做籌碼,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他話中有話,藍月聽後停下腳步問道:“你什麽意思?”
嚴灼心答道:“沒什麽意思,在下是想,大鵬王會不會也想得到洛河圖呢?”
藍月大氣,轉頭撲到嚴灼心麵前死死盯著嚴灼心握緊拳頭罵道:“這個世道不像你想的那樣複雜,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的那樣卑鄙無恥,嚴灼心,你以為你是什麽?整天無所事事,琢磨這個琢磨那個、懷疑這個懷疑那個,這個世道的公正不該由你這樣的人來評判,你也沒有資格來評判,仁義道德誰不會說?你也隻能靠你手中那點秘密安慰你那可伶的自尊心,在我看來你就是十足的小人,居士易號稱仁義無雙,他怎麽會交你這種下作無恥的朋友,有本事像個男人一樣做點男人該做的事,成天怨天尤人說這世道不公,這世道最不公的就是讓你這樣的人活得逍遙自在,遊手好閑唯恐天下不亂,你算什麽英雄好漢?”
藍月真是厲害,字字句句都像把刀子插進嚴灼心心裏。她這番話把嚴灼心說得體無完膚,同時讓嚴灼心心服口服,嚴灼心再怎麽能狡辯,此刻也無話可說,心裏反倒對藍月說不出的感激。
一言驚醒夢中人,早就該有個人給他潑盆冷水,讓他好好清醒清醒,沒想到那個人會是藍月,真叫世事難料。嚴灼心挨了這一陣數落,心中反而是高興的。
安靜片刻,藍月壓低音量輕聲道:“嚴灼心,你對少依那份情,程家人感激不盡,你答應為白駝宮保守秘密,白駝宮自然對你感恩戴德,隻是你留在這裏還能做什麽?誰也不想把你牽扯到程洛兩家的恩怨當中,你又能給少依什麽?”藍月停了下來邁開腳步漸漸走遠,她心想,如果嚴灼心還有救藥,應該明白她的意思。
嚴灼心呆站在原地,聽了藍月的話,他也想問問自己有什麽理由留在白駝宮?他能給程少依什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該有的念頭,就該快刀斬亂麻立刻斬斷。他是個男人,猶豫不決會讓事情變得更加棘手,對花依怒不舍和對辛捷楚的虧欠都是他優柔寡斷的結果。說什麽做不了君子也不做小人,現在看來自己就是個十足的小人,至少在麵對花依怒和辛捷楚的感情時就是如此。
是時候離開了,他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靜下心來問問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問問自己到底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也問問自己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向程不歸辭行,不出所料程不歸並未阻攔。其實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嚴灼心替程不歸隱瞞了洛河圖失蹤的真相,程不歸又在天下英雄麵前挽留於他,毫無疑問,眼下在武林人士眼中,嚴灼心和白駝宮已經是一路人。在江湖上混的人,是講究站隊的,程不歸費盡心機,嚴灼心騎虎難下,無可奈何隻好閉上嘴巴,世上有那麽多見不得人的事,他隻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走到白駝宮大門口,隻見程少依一身男裝等在門外,她身後是十餘個白衣武士和數十匹駝著滿當當口袋的馬匹,嚴灼心一眼並注意到口袋上印著楊家馬場的標誌。見到他,程少依笑嘻嘻迎上來,嚴灼心故意問道:“難道是姑娘知道在下要走,特意來給在下送禮不成?”
程少依拱手道:“嚴兄視金錢如糞土,你我之間的情義豈是這些俗物可比的,這些東西是那位楊老爺的,聽說嚴兄和楊少爺是朋友,讓嚴兄替在下擔著搶劫商旅的罵名,嚴兄怎麽能安心見楊少爺?這些糞土並還給楊老爺吧,正所謂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她這次胡鬧已經搞得那些商人天怒人怨,還讓李香書鑽了空子,難道她還想再來一次不成?這一說,二人仰頭哈哈大笑,之後一同往小鯉魚等人落腳的客棧方向走去。
來到小鯉魚等人落腳的客棧,不等嚴灼心進門,程少依並搶先闖進去。隻見小鯉魚一行人一聲不吭悶悶不樂坐在客棧裏麵,與門外雪地裏的歡聲笑語相比,客棧裏顯得格外沉悶。
不見辛捷楚,程少依頗感失望,早知道辛捷楚不在裏麵,那她幹嘛自作多情首先闖進來?小鯉魚和楊少誠不認識程少依,對眼前這個突然闖入的翩翩少年報以冷眼,針英、啟莊知道她的身份,趕忙站起來。
小鯉魚從針英、啟莊二人的表情中瞧出她們相識,慢悠悠站起來上下打量程少依一眼問道:“你是誰?”
程少依也打量小鯉魚一眼,覺得她有趣,並笑著調戲道:“我是誰關你什麽事?”小鯉魚正在為辛捷楚被花依怒帶走發著愁,她哪有心情和程少依開玩笑,程少依這一挑釁,她頓時對程少依好感全無。
這時候,嚴灼心從門外走進來,小鯉魚大喜,撲上去拉著嚴灼心的手道:“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程少依哪知道小鯉魚是嚴灼心的妹妹,她要是早知道,討好小鯉魚還來不及。見嚴灼心和小鯉魚如此親密,程少依有些懊悔不該和小鯉魚那麽說話。於是,走到嚴灼心麵前問道:“嚴兄,這小丫頭是你妹妹?”
小鯉魚十分不快,凶巴巴道:“你說誰是小丫頭?”
程少依笑而不答,嚴灼心看了小鯉魚一眼對程少依道:“我這個妹妹沒什麽規矩,你別見怪。”程少依一聽得意的笑起來,小鯉魚看到她得意忘形的模樣,氣得直跺腳,她真是有冤無處訴,明明是程少依沒有規矩,怎麽反倒說是她不懂規矩?
程少依沒有給小鯉魚反駁的機會,對她咧嘴一笑轉身走到楊關山麵前道:“楊世伯,您的貨晚輩給您帶來了,就在門外,您要不出去數數。”
辛捷楚被花依怒帶走,大家都心急如焚,就楊關山一人報著看熱鬧的心思,到現在他還暗暗歡喜。程少依的厲害他是見識過的,程少依與白駝宮的關係已經他有所耳聞,隻是這個侄女他可不敢認。
聽了程少依的話,大夥往門外望去,楊家馬場丟失的貨物又回來了,這趟雖說沒有拿到洛河圖,那三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可是穩穩當當拿到手了的,這何嚐不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程少依一拱手接著道:“楊世伯,派人搶長安馬場東西的人是晚輩。”說到這,她看了嚴灼心一眼笑嘻嘻道:“這件事可與嚴兄沒有半點關係,晚輩就愛胡鬧,您不會和我一般見識吧?”
她開口並反客為主,不容別人插話,楊關山心裏有再多的氣,不好意思不咽回去。丟失的貨是回來了,可楊家馬場死了那麽多人又該找誰說去?說到底,自己種下的苦果隻能自己承受,當時與李香書密謀嫁禍嚴灼心時他並沒有力阻,他哪料到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己人打成一鍋粥,連他自己也差點丟了性命,這就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當然,楊關山這條老泥鰍,他哪知道善惡到頭終有報,還讓他發這筆橫財真是上天不公。
楊關山不說話,小鯉魚卻看不慣程少依的做派,愁了程少依一眼嘟嘟喃喃輕聲道:“世上怎麽會有臉皮這麽厚的人?”
她的話程少依不是沒有聽到,隻是第一眼見到小鯉魚,程少依並瞧出她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姑娘,雖然她們年紀相仿,程少依卻將她當成小女孩,所謂童言無忌,自然不會與她計較。何況小鯉魚怎麽可能知道她看到的隻是事情的表麵,暗地裏還隱藏著無數陰謀。
不知者不怪,她們兩個都是女兒家,誰沒有點童心未泯。程少依瞟了小鯉魚一眼對楊關山有意無意道:“楊世伯,這次您可發了一筆不小的橫財,晚輩要恭喜世伯您。”程少依又一抱手。
在場的人除了嚴灼心,餘人皆疑惑不解,不知道她們打什麽啞謎。當事者楊關山心知肚明,長安馬場的商隊既然是程少依派人劫走的,程少依一定知道口袋裏裝的是滿當當的銀子,誰會沒事帶著那麽多銀子到處亂跑?這不是故意讓人起疑嗎?暗地裏辦的事是拿不上台麵的,到了楊關山這個年紀,越來越在乎名聲,此時此刻,那失而複得的三十萬兩銀子不是什麽好事,反而就是在打他那張老臉。
沒有什麽比被人看穿一肚子壞水更尷尬的,楊關山羞愧的拱手道:“慚愧,慚愧......”
程少依怎會放過這種落井下石的好機會,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楊世伯這麽大年紀了還這麽喜歡來回折騰不遠千裏到西域來,為的不就一個財字,楊世伯可真是精神可嘉,我們這些晚輩在您麵前真該好好反省反省,人活著要是連點追求都沒有了,那還有什麽意思?”程少依湊到楊關山麵前沒完沒了道:“世伯您說是吧?”話是這麽說沒錯,關為錢財來回折騰,這不是丟人嗎?就這種人的德性,那可真值得別人好好推敲。
楊關山環視幾人一眼,見幾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連自己親兒子的目光中都滿是失望,他就是這樣給兒子做榜樣的?人要臉樹要皮,這回他真是丟臉丟大了。程少依話還沒有完,她轉身往前走了幾步高聲道:“楊世伯,家父讓晚輩問候您,願長安馬場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聽了這話,楊關山一震臉都綠了。見他低著頭眼球直轉,在場之人相互看一眼,大家都沒有料到程少依提起程不歸,楊關山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嚴灼心一直不說話,他時刻留意楊關山臉上的表情變化,現在看來他猜的一點沒有錯,二十年前那樁舊案肯定和楊關山脫不了幹係。
有此懷疑的還不止嚴灼心一人,楊少誠的目光越來越深邃,雖然他為人有些笨拙,但絕不是愚蠢,楊關山是自己的親爹呀!從小察言觀色看著楊關山一點點老去,在場最了解楊關山的人莫過楊少誠,他真不願看到楊關山是這副模樣。心中一塊石頭落地的同時,另一塊更重的石頭壓了下來,自己的父親親手策劃了一出滅門的大戲,楊少誠的心失落到極點,此刻他的心情足以將門外的積雪凝固。
小鯉魚不懂那麽多彎彎繞繞,她憂心的是辛捷楚的安危,再這麽沒完沒了的下去會出人命的。這時候,她終於抓住機會插上話道:“哎呀你們說什麽呢?”於是,對嚴灼心道:“大哥,辛姐姐被花姐姐帶走了,花姐姐還說明天天黑之前要是見不到你,她就殺了辛姐姐。”花依怒可是說得出做得到,早該想到自己失信於花依怒,花依怒必會將這股氣歸罪於辛捷楚,聽聞此言,嚴灼心一時心急如焚。
事情還沒有完,針英道:“還有阿彩姑娘,她被一個戴麵具的女人帶走,那個女人還說,嚴兄知道去哪裏找她。”說完,她和啟莊相互看一眼,慚愧的拱手歎道:“嚴兄,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沒有照顧好辛老板和阿彩姑娘。”
嚴灼心愁上眉頭長歎一聲,發生這樣的事怎能怪她們?花依怒想做的事別人阻止不了。至於阿彩,針英口中所說那個戴麵具的女人定是煞寧兒,以煞寧兒的武功修為,在場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見得不是她的對手,大家沒有和她交手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說起來奇怪,洛河圖眼下就在洛詩禾手中,煞寧兒想得到洛河圖何不親自動手去搶呢?以她的武功誰能抵擋得了?何必多此一舉非讓嚴灼心幫她去拿?話又說回來,誰讓他大言不慚呢?大話已經說出去,覆水難收,自己造下的惡果隻有自己去承擔。
阿彩的安危大可不必擔心,煞寧兒的為人嚴灼心多少了解幾分,她絕不像江湖傳聞那般臭名昭著,身為俠女阿雲的後人,她身上繼承了阿雲的俠骨柔情,是世上難得的女中豪傑,以她的品性,她不會為難一個弱女子。倒是辛捷楚,要是他賴在白駝宮願肯走,豈不是要出大事。
楊少誠移步來到嚴灼心身邊輕聲道:“嚴兄你也別太著急,花依怒不過是想讓你給她一個答複,我想她不會對辛老板怎麽樣。”
他們楊家父子之間的事還一團亂麻,這種時候他不忘安慰自己足見此人可交。嚴灼心對他苦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道:“楊少爺,楊家馬場銀子再多,你這個楊家少爺不是也有發愁的時候,你用不著安慰我。”嚴灼心意味深長的看了楊關山一眼,楊少誠心痛不已,把頭低下去。
說到這,程少依撲到嚴灼心身邊興致勃勃道:“嚴兄,我和你一起去見花依怒。”
嚴灼心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卻想起藍月對他說的話,這種時候怎能婦人之仁?嚴灼心狠下心咬牙道:“這是我和花依怒、辛捷楚三個人之間的事與旁人無關,天下之大日後你我隻怕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你回去告訴程莊主,答應過他的事我嚴灼心決不食言,望他好自為之,咋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嚴灼心說得斬釘截鐵,程少依是聰明人,怎麽會聽不出這話中的深意?嚴灼心是鐵了心要和她從此劃清界限,那她還有什麽理由舔著臉留在這?程少依臉色凝重深情的看著嚴灼心,心裏的悲傷化做淚水。程少依是崛起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她不想讓嚴灼心看到她落淚,握緊拳頭轉身裝出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瀟瀟灑灑大步走出去。
眼睜睜看著程少依消失在眼前,嚴灼心深吸一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常說不該拒絕一個女子的好意,這句話就像千斤重擔,一直以來,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今天他終於嚐試用另外一種方式對待一個女子的好心,在他反反複複猶豫不決的性格唆使下,他知道今天自己無疑做出樂最正確的選擇,在沒有造成更大傷害之前,這樣的結果讓他感受到愉悅,固然天涯海角,從今以後,他和程少依將天各一方,但這段西域路上的生死情義將會成為她們兩個人終身難忘的回憶,人生又多一知己,相逢離別都是暢快之事。
程少依剛離開,一個白衣武士闖進來,那漢子是程少依身邊的貼身侍衛,他徑直走到嚴灼心身邊拱手道:“嚴公子,我家公子說回中原路途漫長,她讓小人給你送來一匹好馬,就在門外,願公子一路順風。”那人說完退了出去。
那人走後,嚴灼心等人紛紛來到客棧門口,隻見門外拴著一匹毛色潔白如雪的白馬。在場的人除了嚴灼心和小鯉魚,其餘人對馬皆頗有研究,長安馬場做了這麽多年馬匹生意,這麽神駿漂亮的寶馬還是第一次看到,可謂大開眼界。寶馬配英雄,那匹白馬是程少依的坐騎白術,是程少依親手養大的,嚴灼心知道,在程少依眼中,白術是她最好、最忠誠的夥伴,她心甘情願將白術送給自己,是把她的一切都給了自己,這份情義他無以為報,隻願程少依一生幸福。
傍晚,天色逐漸暗下來,嚴灼心站在客棧的走廊上看著雪花一片片在眼前落下。從清晨到現在,雪花一直是這樣慢慢悠悠,一點也不著急,不管刮再大的風,它始終有自己的節奏。這樣的景象引人深思,如果自己就是眼前飄落的雪花,他會怎麽樣?在狂風當中,他能不能做到處變不驚?答案是肯定的,自己遠遠不及眼前的一片雪花,盡管雪是那樣短暫。
忽聞一陣酒肉的香味,嚴灼心抬頭看看天色已晚,這個時候正是家家戶戶圍坐在一起團圓的美妙時刻,從天空散發的酒肉香味中,他都能想象到那是種怎樣的幸福,於是,不禁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接著一陣感傷,他的家、他的家人又在哪裏呢?眼下遠在西域,離中原千裏之外,頓時倍感鄉思。與此同時,他心中有股莫名念頭,自己不再是逍遙快活的江湖浪子,他渴望有間自己茅屋,就像煞寧兒的桃花林;他渴望有個時刻陪在身邊的人,就像老馬和三娘;他渴望有個家,一杯清茶、一碗熱粥就是他的全部。
楊少誠心情苦悶出門透透氣,他見嚴灼心呆呆站在走廊裏,走過來停在嚴灼心身旁,看嚴灼心略有所思,並輕歎道:“不知道這場大雪什麽時候會停。”
嚴灼心一動不動,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答道:“該停的時候自然會停,那時候就是春天。”
楊少誠從這話中聽出頗多深意,不自覺道:“是啊,大雪總有融化的時候,所有事情都有解決的一天。”
嚴灼心聽他話中滿是悲涼,轉頭看了他一眼。楊少誠的心結嚴灼心清楚,其實父子之間何故如此呢?嚴灼心道:“再大的心結又怎麽大得過父子?不管怎麽樣,你們是一家人,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連著筋。”
道理楊少誠都懂,隻是他迷茫了,自己最尊敬的人,一直引以為榜樣的人怎麽會變成這樣?楊少誠哀傷道:“真沒想到爹是這樣的人。”
嚴灼心轉頭看著他問道:“什麽樣的人?”
楊少誠見嚴灼心盯著他,氣洶洶道:“我......”他怎麽能評價自己的親身父親?他這副嫌棄的模樣哪裏有仁孝的樣子,楊少誠什麽話都說不出口,無奈不敢看嚴灼心,轉頭深吸一口氣。
嚴灼心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一笑道:“楊兄,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你應該清楚,人活在世上哪有那麽容易?恕我直言,你楊少爺衣食無憂,要什麽有什麽靠的是誰?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楊場主,你現在將是什麽樣子?”楊少誠從來沒有想過這些,話是不好聽,卻說得他心服口服。嚴灼心長歎一聲道:“活著可比死難多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在江湖上,想要活下去,誰不是想盡辦法用盡手段?楊場主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嚴灼心同樣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隻不過楊兄不知道罷了,這世上的事情要是什麽人都知道,那就不叫秘密,在下也就沒有飯碗咯,楊場主的所作所為雖然我不敢苟同,可我能理解他。”
楊少誠如夢初醒,心中壓力倍減拱手道:“多謝嚴兄替家父保守秘密。”
嚴灼心打量他一眼哈哈道:“我嚴灼心可以替任何人保守秘密,可楊少爺你應該知道替天玄閣做事的那些人也要吃飯。”三句話離不開買賣,嚴灼心一時天下一時地下,讓楊少誠又愛又恨。見楊少誠表情難看,嚴灼心又哈哈大笑一聲道:“你我是朋友,去打聽你老子的秘密,我做的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義無價,你放心吧,我什麽都不知道。”
楊少誠的表情稍微好看些道:“嚴兄,我們是朋友,你能否告訴我,爹為什麽要那樣做?”
嚴灼心答道:“我早和你說過,楊場主的事我不會和你多說一句,況且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那樣做。”天玄閣無所不知,這話很難讓楊少誠相信。嚴灼心瞧出他的心思,笑道:“楊少爺,你真以為我嚴灼心是神仙,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楊少誠這才相信他的話。說到這裏,嚴灼心有些悲傷,事情終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就怕到那時楊少誠難以接受。他想了想,輕聲道:“或許楊場主有什麽難言之隱,我想事情馬上就會有結果,到那時,楊兄你自然就會明白。”嚴灼心的話如此沉重,楊少誠皺起眉頭疑惑起來。嚴灼心見狀,苦笑道:“楊兄生來衣食無憂,你們楊家父慈子孝,楊兄你應該覺得幸運才是,你看看這江湖上,有多少孤兒寡母連飯都吃不飽,你再看看有少人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嚴灼心說的這話就包括他自己,說完無奈的歎一聲。
擁有這麽多還有什麽不知足的?楊少誠羞愧萬分,過了一會道:“嚴兄,你一定能找到你的父母。”
嚴灼心喃喃道:“天玄閣找了那麽久杳無音信......”他長舒一口氣道:“算了吧!”
楊少誠急道:“還有辛捷楚,還有小鯉魚,包括花依怒,她們都是你的家人。”
家人一詞讓嚴灼心倍感溫馨,看了楊少誠一眼道:“多謝。”
嚴灼心大可不必說這個謝字,楊少誠一笑認真的道:“嚴兄,你好像變了,真沒想到你能和我說這番話。”
嚴灼心一愣,想了想仰起頭來道:“是嗎?可我還是不願和有錢人做朋友。”
二人聊得暢快,說到此處,一同哈哈大笑出來。楊少誠又道:“嚴兄,明日我們和你一起去救辛老板,我想,隻要我們好言相勸,花依怒不會不領情。”
花依怒的性子沒有人比嚴灼心更清楚,要是大家一起去,她一定會覺得嚴灼心仗勢欺人,更不利事情解決,況且這次嚴灼心打定主意想自己一個人去見她。嚴灼心搖搖頭道:“我和辛捷楚、花依怒之間的事不想牽扯別人,楊兄的好意我先領了。”嚴灼心這樣說,楊少誠不好再說什麽。
此時小鯉魚找來,見他們聊得正歡,並躲到一旁想聽聽他們在聊什麽。嚴灼心忽然一板正經道:“楊兄,我一直把小鯉魚當做自己的親妹妹,她是我見過最天真的姑娘,隻要見到她,我就會覺得世上的一切都很美好,她和你在一起我很高興,可你不能傷害她,不能讓她和我們一樣覺得江湖險惡,我想知道你對她是不是真心的?“沒想到在嚴灼心心裏,自己的位置是那樣高,小鯉魚聽後甜甜一笑,當然,她更想聽到楊少誠的回答。
突如其來的一問,楊少誠不知該如何是好。正猶豫不解決之時,隻聽啟莊喝道:“大丈夫敢愛敢恨,楊兄英雄蓋世,怎麽一個問題就把你給問倒了嗎?”二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針英、啟莊正走來。啟莊說完朝小鯉魚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小鯉魚急忙把頭縮回去,不必說,二人知道小鯉魚就在一旁偷聽。
想來,針英、啟莊也有她們的煩惱,要不然這麽冷的天,她們來做什麽。嚴灼心、楊少誠見到她們趕忙拱手問候,啟莊一笑道:“二位兄台用不著這麽客氣。”又道:“楊兄,你還沒有回答嚴兄的話呢。”
針英笑著接上話道:“是呀,有個真心相愛的人是好事,看楊兄的模樣怎麽和天塌下來了一樣。”
她們二人不來搗亂還好,她們一番完笑,楊少誠就更難為情。楊少誠半天不說話,小鯉魚心中越來越失落,針英、啟莊也為她捏了把汗。過了好一會,楊少誠終於開口道:“我楊少誠對天發誓,這一生非小鯉魚不娶。”
楊少誠不是信口開河之人,他這一說,嚴灼心、針英、啟莊都笑出來,啟莊還擔心小鯉魚沒聽清,高聲道:“非小鯉魚不娶,我們可都聽到咯,楊兄你要是做負心漢人,可要遭天打雷劈的喲。”
小鯉魚一聽,心裏樂開了花。楊少誠不知道小鯉魚躲在暗處偷聽,嚴灼心卻起疑,針英、啟莊怎麽會這麽默契唱起雙環?他不難猜到,是小鯉魚在一旁偷聽,針英、啟莊為了滿足她的心願所以故意拿楊少誠打趣。
楊少誠的話讓小鯉魚親耳聽到最好,免得小鯉魚一直疑神疑鬼不安心。隻是這句話肯定會讓小鯉魚更加死心塌地跟著楊少誠,小鯉魚的無辜的,千萬別讓她牽扯到楊家父子間事,要是那樣的話,小鯉魚隻怕會有性命之憂。
但願是自己多心,嚴灼心回過神問道:“這麽冷的天,二位姑娘有什麽事嗎?”
針英、啟莊相互看一眼,針英笑道:“江湖中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長安的時候,辛老板幫過我們,何況嚴兄是綠竹山莊的朋友,我們姐妹過來問問,我們能幫嚴兄什麽忙。”
嚴灼心拱手道:“一路上二位幫了不少忙,這次就不勞煩二位了。”
二人一聽頗感憂慮,啟莊道:“嚴兄,花依怒身邊有魚腸,別人我們不擔心,我們擔心魚腸會對你不利。”
嚴灼心一聽哈哈大笑道:“魚腸殺人是需要理由的,他要殺我不用等到現在,二人大可放心。”於是,反問道:“不知道二位有什麽打算?”
二人皆歎一聲,針英道:“李香書已經練成幻影神針,他身邊有那麽多幫手,想抓他去見老婦人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我們打算盡快帶三師妹趕回綠竹山莊,以後的事聽老婦人決斷。”
嚴灼心點點頭道:“這樣也好,二位先到黑水客棧,等我救出辛捷楚並帶夢芸去與二位回合。”針英、啟莊點頭答應,而後,嚴灼心轉頭對楊少誠道:“楊兄,你和小鯉魚也一起回去吧。”楊關山的死活楊少誠不能不管,嚴灼心已經替他想好辦法,嚴灼心笑道:“至於楊場主,如果楊兄堅持要走,楊場主自然隻能乖乖聽話和你們一起走。”這個辦法甚好,楊少誠一聽喜上眉梢。
聽到這,小鯉魚慢吞吞走出來,嚴灼心對她那麽好,她怎麽放心嚴灼心一個人去見花依怒。聽到背後有動靜,四人轉頭望去,見小鯉魚氣嘟嘟的樣子甚是可愛,啟莊笑道:“怎麽還不高興?”
小鯉魚道:“大哥,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和你一起去見花姐姐。”
嚴灼心走到她身邊笑著問道:“你去了能幹嘛?”
小鯉魚抬起頭看著嚴灼心道:“我可以去勸花姐姐,讓她放了辛姐姐。”
嚴灼心再問道:“小鯉魚真有那麽大本事?”
小鯉魚道:“我......”她要是真有那麽大本事,花依怒還能帶走辛捷楚?四人笑了出來。小鯉魚不甘心道:“反正不管你說什麽,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嚴灼心抓住她的手認真的道:“你覺得你花姐姐會殺了我嗎?”小鯉魚當然不相信花依怒會殺他,並搖了搖頭。嚴灼心笑道:“既然如此你擔心什麽?你放心,我一定完好無損的把你辛姐姐帶回來。”接著,嚴灼心歎息道:“回中原路途遙遠,西域大雪紛飛,我真擔心你在路上有什麽閃失,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嚴灼心說得動情,一旁的三人也聽得認真。小鯉魚忍不住一頭紮進嚴灼心懷裏緊緊抱著他,過了一會放開嚴灼心道:“大哥,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小鯉魚鼻子一酸,淚水在眼角打轉道:“辛姐姐這次是帶著傷來找你的,她......“說到這並再也說不下去。
在玉門關相遇的時候,並知道辛捷楚身上有傷,隻是一直疏於過問,見小鯉魚這個樣子,嚴灼心心中頓時七上八下問道:“她怎麽了?”小鯉魚流著淚低下頭,嚴灼心心急萬分追問道:“辛捷楚她怎麽了?你說話呀?”
楊少誠答道:“辛老板行走江湖的時候與人動手留下舊傷,天越冷,舊傷複發越嚴重,這件事她不讓我們告訴你,怕你擔心。”
嚴灼心如五雷轟頂,辛捷楚有這麽嚴重的舊傷,自己怎麽從來不知道?都怪自己,辛捷楚和他同床共枕這麽多年,隻恨他自己從來沒有關注辛捷楚。再一想,花依怒根本不知道辛捷楚身上有傷,辛捷楚落到她手中,她肯定會百般折磨辛捷楚,那樣的話,辛捷楚身上的傷豈不是更嚴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鯉魚哭著道:“辛姐姐說了,她的傷永遠也不可能治好,多則五年少則三年,她就會死的。”
這句話就像一把刀子深深插在嚴灼心心裏。他以前少不更事,隻知道自己一個人在江湖上逍遙快活,不知道珍惜眼前人。他從未想過辛捷楚有一天會離開他,更沒有想過那是生離死別,此刻他感到由衷的緊迫,恨不得立刻就在辛捷楚身邊,哪怕要他死,隻要能和辛捷楚死在一塊,他心甘情願。
天已經黑了,外麵茫茫大雪,夜裏行走在風雪當中容易迷路不說,用不了多久人就會被活活凍死,嚴灼心倒不是愛惜自己的性命,隻是此刻該到哪裏去找花依怒?又能在哪裏找到花依怒?
當晚,嚴灼心幾乎沒有合眼,他一遍遍回憶與辛捷楚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往事越美好,他心裏的內疚並越深。人都是那樣,當要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惜。嚴灼心呀嚴灼心,你終於如願把自己變成一個負心薄幸的小人,如今再想彌補你還來得及嗎?他一遍一遍的問自己。
前天夜裏已經和大家告過別,天亮蒙蒙亮的時候,嚴灼心結了賬牽著馬匆匆離去,等小鯉魚一幹人醒來時已不知他的去向。既如此,大家如約當日就離開采石城。嚴灼心所料無誤,楊少誠堅持回中原,楊關山隻好一路跟隨。楊關山唯一遺憾的是不知道李香書的去向,但他心裏明鏡一般,隻要那三十萬兩銀子在手上,不怕李香書不來找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