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心念一動神采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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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夏迎春,在田劈疆和鄒衍於踏風閣後花園布置木製高台,引誘金色小球現身間隙,短短幾時辰,她身體異樣愈來愈凶險。

    當她吐血不止,又央珠珠喚起撣兒、荊吒來作最後囑托時,她自覺氣若遊絲,真不行了。

    中途,在兩小童麵前,她更是當場嘔血,醜態畢露。而不知怎的,彼時,那荊吒身體忽冒出一股金光護了她一刻。但也是於事無補,很快她重陷入身體劇烈的痛苦中,勉強捱著,苦苦撐著。

    傷心的是,她記掛著來回訪她的田劈疆,至了三更依然不見現身,她更絕望了,身子弱、心情差,如此內外夾擊下,她徹底崩潰。

    彌留之際,她才想起自己無父無母更無後,極度傷感中,她做出驚人之舉,準備簡單拾掇一番,等待死亡。她央求珠珠尋來素淨葬衣,決定自行換好。她想,便是死,也死得幹淨、體麵些……

    這刻,她才從珠珠手中接了葬衣。

    突的,屋裏房梁,一個矯健人影疏忽閃下,似從天而降,落在地板,出現在所有rén miàn前。

    虛弱中,她抬眸一瞧,看清,來人竟手持一彈弓狀木器,穿一身華貴公子服,正是她苦苦等待來回訪她的田劈疆。

    一時,她怔,呆呆的,驚訝得講不出一個字。

    她旁邊,那珠珠也怔住,也呆了,啞口無言。

    “四大哥!”

    “四大哥!”

    房間裏,兩個女人呆了,兩個孩子卻反應機敏。

    荊吒、撣兒立即從地上蹦起,朝田劈疆撲去。

    田劈疆將木刹揣入懷,伸出一雙寬大手掌,一左一右,一邊抱住一個衝上來的孩子。

    兩小童靠近他,撲入他懷中,黏著他,一時嘰嘰喳喳。

    說的,自然是春娘如何如何……

    田劈疆聽得直點頭。

    他安撫完兩小童,信步,朝夏迎春走去。

    這刻,那珠珠才反應過來,立即行禮。

    而田劈疆一擺手,似無心敷衍她,徑直朝迎春所在床榻繼續靠近。

    須臾,他在床沿坐下,近距離和迎春麵對麵了。

    床榻間,夏迎春一時呼吸急促不已,胸中無盡委屈化作滾滾熱淚,從她眼中無聲流下。

    “迎春……”他喚她。

    她微點頭:“你,來啦,太子……”她激動得語無倫次。

    他點頭,深情望著她,一時竟緘默下來,不知說什麽。

    這刻,經剛剛兩小童一番“報告”,他對她的病情,是心中有數。

    囁嚅一陣,他咽下一口唾沫,重尋回發散的思緒,接著嘴皮子飛快說了一通他來此的緣由,以及趕緊解釋了他今夜沒及時回訪她的原因。

    “對不住,本宮叫你受委屈了。”

    她抬起微微顫抖的臂膀,小手一擺,連連搖頭:“不可以這樣說,太子。我不委屈,我隻是……隻是命不好罷了,你何錯之有。不用道歉……”

    他苦澀地抿了抿嘴,既同情她,又心疼她:“瞧你,病成這樣了,怎就不央人來尋本宮?你隨便打聽一通,就曉得本宮回來了啊!”

    他“怪”她,太逞強了!

    她苦笑:“太子,我豈能那樣做……”

    他皺眉:“你為何不可那樣做?”

    “那樣,豈非顯得我信不過太子。”

    他搖頭:“一派胡言,這有何信得過信不過!”

    而她堅持道:“今夜,太子來我這夕暖樓,因緊急情況追擊那莫名妖物而去,我想,你定是在忙碌那事,而脫不開身。我堅信,你一旦尋著辦法了,就一定會來回訪我的。我知,你做事,不是那有始無終之人……”

    原來她是這意思。

    他感慨:“哎,迎春,你總想著別人……”

    他一偏頭,眸子看去她手中攥得緊緊的那葬衣。

    他口氣一冷:“你弄這些東西做什麽?”

    她低眸,看去手中衣物,自嘲地一笑:“我快死啦,太子,故我才叫珠珠妹為我準備了這些。這入殮葬衣,我趁還有口氣,自己穿了才好,一旦死了,又沒個後,也沒有家,也就尋不著親眷為我擦身,豈非要髒兮兮地去了,多埋汰呀……”

    “你……”他聽著這些,又心疼又氣,伸手一奪,搶了她攥住的葬衣,甩手一拋,將之重重扔在地。

    接著,他“嘩”一聲從床沿站起,一扭頭,眸子朝旁邊狠狠一瞥,瞪去那珠珠臉上:“賤婢!主子胡鬧,你也跟著胡鬧!哪弄來這晦氣東西!”

    珠珠被太子教訓,嚇得“咣當”一聲跪地:“太子息怒,奴婢知罪,奴婢該死!”一邊磕頭不止。

    見珠珠受辱,迎春哪能袖手旁觀。她強提一口氣,掙紮著從床榻間起身。

    “不、不可……”她一邊吃力地阻止田劈疆,一邊強行要從床榻下來。

    可,她一隻腿才移出床鋪,突的,傳來“啊”一聲尖叫,她身子一滾,咕嚕一下,從床榻摔下,“砰”一聲巨響,她掉在地。

    田劈疆沒防備身後迎春會突然起身,一時措手不及,就沒照顧到她。

    回身,他一腳跨上前,趕緊伸出手,去抱她。

    可,他手臂一彎,才將她身子一翻,而攬入臂彎,卻看見……看見震驚一幕……

    地麵,那迎春摔倒的位置,竟暈染開刺目的一灘血。

    淡淡腥氣,充斥房間內。

    他順著血的“源頭”去瞧,發現,血,竟是從迎春口中吐出……

    “迎春!”他大喊。

    他臂彎裏,迎春頭一歪,轉過眸子,和他對視。

    可,她隻淡淡一笑。

    “你怎啦,你……”

    她接過他沒說完的後半句話:“太子,對不住,這血的汙穢,擾了你了,我……我真不行了……”

    “胡說,本宮在,由不得你說不行!你要死,得求本宮答應!”

    她苦笑:“太子這話,著實暖人。死,是命中劫數。誰允或者不允,怕也於事無補。若真可以求太子允我不死,我反而不想這樣做哩……我今時這病怏怏的討人嫌樣,死與不死,有何區別?何苦還去求太子你一遭,而多此一舉。若說‘求’,我死前,的確還有一個心願未了,要‘求’太子哩……”

    “你說!”

    “我求太子,放過我mèi mèi。”

    “你何時有了mèi mèi?”

    “有的。就是適才為我擦身,服侍我嘔血,還要接替我,管教荊吒、撣兒之人。”

    她瞧見他詫異的眼神,不管不顧,繼續道:“太子你應猜到了,就是方才你教訓之人——珠珠。求太子,萬萬不要為難她。求你了……”

    “你快別說了,答應你,本宮都答應你!”

    “那我死而無憾了。”

    “死?沒那麽容易!本宮……”

    他本準備說,帶她立即去見師父,但很快他想到,此事,恐不會那樣簡單!今夜,師父千叮萬囑,不允他與她見麵。而他一直小心翼翼,此前三過夕暖樓也不曾“見”。

    這刻若帶她去見師父,難保師父氣頭上,不救她不說,反以此教訓他,而平白讓她做了炮灰。

    他記得,師父心中,對她,對這迎春,談不上有甚深篤情誼。

    曾經,於燕國破人鹽奇局時,師父還曾叫他提防她。

    再一個,退一萬步講,若這迎春病入膏肓,的確不可救了,去求師父也於事無補。

    看來,還得自己想辦法呀。他心中糾結著。

    一時,他皺起眉頭,心思快速流轉著。

    突的,他靈光一閃,想起一件東西——魚火碧璽!

    他下意識地就從脖子下將這東西拉了出來。通紅的魚火碧璽鑲嵌在一個鏤空銀器內,被一根紅繩拴著。被他握在掌心。

    他看著它,怔住。

    他想起,這東西,可不正好現下用麽?

    他低頭,看一眼臂彎裏奄奄一息的她。雙臂一展,抱起她,將她安放床榻,隨手一招,他喚了旁邊珠珠上前:“快快幫你姐姐擦幹淨了,本宮要立即開始救她。”

    “是……是,太子!”珠珠惶恐地道。

    而田劈疆趁珠珠幫迎春處理間隙,走向荊吒、撣兒,對他們一番安撫,讓他們平靜了下來。

    須臾,珠珠忙完。

    田劈疆重走近迎春,靠近她,在床沿坐下。

    “太子……”迎春經珠珠一番梳洗,適才摔在地的狼狽樣減少了七分,重獲了一些神采。

    她喚他,亦深情望著他。

    他回視她,眸子極溫柔。

    “感覺怎樣?本宮要開始了。”

    她搖頭,眼皮子似睜不開,足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知的,太子你師從鄒真人,不是尋常人。可,我要說,太子這番便是要救我,請一定盡力而為,不要為我這糟糕身子,連累自身……”

    他粲然一笑:“迎春,你多慮了,本宮救你,並非計劃用術數神通,與本宮是師父弟子無甚關係。實際,那些手段,今時也用不上。本宮救你,另有法子,且,一定能救好你。”

    “那就好。”

    “你什麽也不用擔心。”

    “那最好啦。”

    田劈疆“嗯”一聲,舉起一隻手掌,攤開,露出裏麵火紅的魚火碧璽。

    “這是什麽,太子?”夏迎春盯看著美麗寶石,表露出女人天生的那種愛美情調。

    “這是……”田劈疆一陣遲疑。

    他想,總不能對迎春說,這是鍾無豔贈他之信物罷……

    更難以啟齒的是,當初,鍾無豔在大羿射日古戰場,恰是用這東西救了他,若說出這層淵源,迎春必會心存芥蒂。

    沉吟一瞬,他道:“這是我一件比較重要的東西,你瞧,它好看嗎?”

    迎春“慵懶”地抬眸去打量魚火碧璽,鑲嵌在鏤空銀器裏,魚火碧璽火紅的寶石映麵,散發出道道紅芒,刺目地紮入她眸中,幾乎叫她睜不開眼。

    她點頭:“真好看!好似……”

    她其實想說,像一件女人用的飾品,可這尷尬的話,她本能地沒吐出口,她曆來是得體又優雅的。

    “好似什麽?”他直直望著她的眸。

    她極聰慧地道:“好似不是人間之物,是天上才有的。”

    “哈哈,你眼光不錯,這確不是普通之物,乃當年大羿射日一件兵器的殘品,叫魚火碧璽。”

    她“嗯”一聲,點頭:“聽著名兒就覺得好厲害哩,它做什麽用的?”

    “它,可以救你。”

    “怎麽救?”

    “你試試向它求助……”他逗她。

    她溫柔閉上眼,似在許願。

    同一時刻,他看著闔上眼,楚楚動人的她,心裏忽一動,一股異樣暖流,突然閃現,叫他有一股強烈衝動。

    他曉得,可能,魚火碧璽在發生作用了。

    而不論他,還是她,都沒瞧見,或說沒注意到,這一瞬,魚火碧璽不易察覺地快速一閃,迅疾,又恢複如初。

    這時,她緩緩睜開了眼。

    說來實在不可思議,她本萎靡不已的,可,一瞬間,她那雙無神的眸,重亮閃閃地美豔動人起來,顯然,她受惠魚火碧璽,奇跡痊愈。

    “這……”她感覺身體確實恢複了,霎時隻覺著難以置信,就張皇地去看他,“這是怎回事呀,太子?”

    “你感覺怎樣?”他亦看出她恢複了,為她高興。

    她點頭不止:“我好了,真好了!身子一點不難受了!呀,這真是太神奇了!”

    她主動從床榻上起身,身子一扭,在房間裏旋了一個轉,擺了個嬌媚的舞蹈動作,舒展四肢。

    確信身子真無礙,她再次興奮道:“看哪,太子,我真好了哩!”

    房間裏,看見迎春“莫名其妙”好了,珠珠等人,蜂擁上前,真心為她高興、慶賀起來!

    而田劈疆,欣慰望著她,點點頭,低下眸子,他忽看去掌心那魚火碧璽。

    他記起,當初,在那大羿射日古戰場,他被師姐鍾無豔救了後,又獲贈魚火碧璽以“溫養”,也是從那刻起,他成了魚火碧璽新的主人。

    今時,他將魚火碧璽神奇功能,用在迎春身上,則,迎春自然也需擁有魚火碧璽以“溫養”罷,同時,迎春亦成為魚火碧璽又一任的主人了。

    他當即將雀躍的迎春喚來跟前,讓她妥帖地代他“保管”魚火碧璽,而且,他叮囑她,定要“貼身”帶著。

    他暫沒告知她魚火碧璽的功能,隻得如此“借口”,撒這一慌。

    她很自然地應下了。

    她雖有些迷瞪,但她看出,這魚火碧璽,於他,怕意義非凡。

    她想,他信任她,要她保管此物,這是她的福氣,她全然沒借口不應下他的。

    而他,看見她“暫保管”起魚火碧璽,再無顧慮。

    “迎春……”要告別了,他深情喚她。

    “唔?”

    “本宮走了。”

    “太子,謝謝你救了我!”

    他怔怔的,溫柔地望著她,接受了她的感激。

    她感慨不已:“你,重活了我一回。”

    他搖搖頭,不多言:“本宮真走了。”

    “好。”

    他點點頭,又跟荊吒、撣兒打了招呼,一扭身,決絕地離開了迎春這間房,離開了夕暖樓,遁入濃濃夜色裏去了。

    奔走間,他憂心忡忡:不知在踏風閣後花園木製高台上忙碌的師父,收服了那一道金色大光圈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