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包間裏的燈光再昏暗，我也認得出眼前這家夥。“陳主任！”我有些詫異地喊。

    或許是知道局勢轉變了，陳主任尷尬地笑笑：“天皓。”又趕緊揮手示意：“別站著，坐啊！喝點什麽？”

    我擦，這臉皮真心比城牆都還厚，我朝磊哥瞥了眼，慢吞吞地說‘隨便’。聯想到前天晚上，陳主任在我麵前顛倒是非，還趾高氣揚的樣子，我便忿忿不平地說：“聽說學校裏有學生自殺，真叫人難過！”

    這話語氣比較直白，關鍵開口太牽強了。因此話音剛落，蘇語嫣就朝我使眼色：“天皓，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也很難過，正在積極處理呢！”

    然而我現在已經聽不得這種客套話了，之前是怎麽對我的？現在碰到麻煩就像讓我退讓一步？把老子逼到絕路上，換了別人早特麽趁熱打鐵，曝光給媒體啦！

    或許是看到我火氣有點大，磊哥用手肘撞了下我的胳膊，又接過話去，語調平緩地問：“那我了解下，你們現在打算怎麽處理？不可能還叫天皓去道歉唄？”

    這話聽得陳主任滿臉通紅，立刻擺擺手說：“不可能，之前就誤解天皓了，現在一定會調查清楚，還你們一個公道。”

    本以為磊哥會順著對方的意思，結果這家夥話鋒一轉，冷聲反問：“那你們覺得，學校落到眼下這局麵，是誰的責任？”

    這話說的有點傷人，剛好戳到陳主任的痛處，所以蘇語嫣也沒開口，主要是圓不上來。

    因此磊哥滿意地點點頭，怒氣衝衝嗬斥道：“你們不是那麽有脾氣，那麽振振有詞嗎？既然證據確鑿，敢不敢讓事情曝光？敢不敢讓大家評論下？敢不敢把學校對五年製的態度說出來？”

    噗，還以為這雜毛要說什麽。

    再看看陳主任，那表情簡直跟吃了屎一樣，關鍵他是教務處主任，在學校裏除了院上的領導，別人都得給他三分薄麵。

    如今被一個學生這麽懟，更何況還是之前有過矛盾，翻身被打臉的對象。因此陳主任的臉色簡直描述不出來，想發怒又不敢，主要知道自己捅了大簍子。

    見領導下不了台，加上知道我們跟陳主任沒好話說，蘇語嫣便勸阻：“陳主任，您先去外麵坐會兒，我來跟他們談。”

    誰談都不好使！！”磊哥直接吼道，差點就把對麵那老家夥氣吐血了。

    見我們態度惡劣，蘇語嫣也不甘示弱，尖嘯地回應：張磊，你給我閉嘴！火氣那麽大幹什麽呀？！

    見我們閉上了嘴巴，蘇語嫣這才把陳主任請出包間，安頓好後又提著裙角走回來，緊張兮兮地小聲訓斥道：你們兩個吃了炸藥啊？不知道尊師重道嗎？

    嗬嗬，我給你講道理的時候，你要給我耍流氓，現在倒跟我談尊師重道了？所以即便是蘇語嫣，我也白了一眼回複：

    你們值得尊重嗎？什麽樣的老師有那麽惡心？那個駱書記，王書記，不是那麽牛逼嗎？

    大領導也不認，既然我們做錯了事情，幹脆讓媒體報道出去，讓全國的人都知道，你們做的有多麽公平公正，豈不是更好？”

    因為這話夾雜著我內心所有的憤怒，所以蘇語嫣聽完眼圈就紅了，眼淚汪汪地說：

    天皓，蘇老師知道駱書記和王書記欺負你人老實，顛倒是非逼迫你，所以我代表他們，代表學校，向你道歉！”

    看著蘇語嫣那眼淚橫飛的模樣，我和磊哥都挺心疼的，畢竟她的立場始終都偏向我們，也沒有參與談話。

    因此我立刻回應：蘇老師，這事情跟你無關，你沒必要摻和進來，這群人就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典型，直說了吧！我現在就想看看，那些個顛倒是非的領導，他們的下場如何。

    包間裏流淌著冷風，蘇語嫣的抽泣聲很清脆，她用手捂著嘴，緩了半天才說話：“天皓，蘇老師說過，之前的談話確實沒有弄好，係上的領導強詞奪理，顛倒是非，這些我都承認。

    但是請你相信我，那幾個人的話不代表整個領導層，更不可能代表校長，他們是瞞著院上處理的，這點你現在也很清楚。

    所以校長他是不知道這件事情，如果知道的話，絕對不可能處理成這樣。因為他對每個學生都很好，都很重視。

    現在學校裏同時發生了兩起惡性事件，校長從獲悉後就沒好好休息過。因為知道你們五年製差點跟學生會發生群體衝突，所以校長沒做任何臆斷，召集了全校所有領導開會，商量如何處理你們的事情，包括邱振宇和參與談話的領導。”

    不誇張的說，這番言辭對我蠻觸動的，加上我這人本來就挺心軟，所以內心其實已經有些動搖。難道這些不該校長做？學校裏發生這麽大衝突，他竟然不知道？我不屑地回應。

    天皓，考核期校長很忙，並且這屬於突發性事件，加上駱書記欺上瞞下，校長被蒙在鼓裏很正常。”

    蘇語嫣安慰說：“重要的是，我們把眼下的事情處理好，行嗎？我擔心再這麽折騰下去，專升本計劃就要泡湯了。”

    升本！升本！為了教學資質，連學生的命都可以不管不顧，這種學校升本去害人嗎？若不是考慮到蘇語嫣的感受，我真想把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因此沉住氣後，我便慢吞吞地問：專升本都要泡湯，有這麽誇張嗎？倒是學校裏現在到底什麽情況？我示意蘇語嫣，希望她不要隱瞞，把高層動態告訴我們。

    由於知道我和磊哥不把事情弄清楚不會罷休，所以蘇語嫣也沒含糊，再三遲疑後，終於把學校麵臨的危機說了出來。

    你們五年製跟學生會起衝突，這事情最開始是係上處理，隻說仗勢欺人，沒把背後的原因說出來，結果低估了潛在風險，在你鬧自殺的瞬間，就全部反彈了，這就是第一波。”

    蘇語嫣語態認真地說：“衝突昨天被通報到校長那兒去，但事情還沒處理下來，昨晚那學生就跳樓自殺了，結果消息今天早上登報見媒體，這是第二波。

    你們知道學校現在處於考核期，所以媒體曝光後，立刻就引起了部委和廳裏的注意。但幸好，包括負責審核的高級部門，也不知道學校裏發生大規模衝突的事情。”

    所以你們想讓我停止追責，盡快把事態平息下去，不讓外界知道學校裏的動向？也擔心惹怒某些官二代，對吧？我問。

    對！蘇語嫣立刻點點頭：現在學校正處在風口浪尖上，比上次給市長寫信引發的震動要嚴重得多。

    校長現在是被架在火上烤，處於風雨飄搖的內憂外患之中，隨時都有沉沒的風險。

    如果現在你們把衝突再曝光出去，係領導公權私用，強行偏袒學生會，險些引發惡性連鎖反應；並且還是在這種緊要關頭的話，那對校風的影響就很惡劣，專升本可能真的要完蛋。

    這話聽著是有些道理和苦衷，可為什麽就那麽心酸呢？

    正當我準備開口講話時，手機鈴聲響了，竟然是王超宇打來的！這家夥給我打電話幹什麽？雖然我有些驚訝，但到底不想打斷談話，便直接掛斷了。

    而聽完話後，磊哥也很為難，他嘟囔著說：那你的意思是？這次又該我們五年製背黑鍋？我們都受欺負成這樣了，學校都還忍心讓我們背黑鍋？

    不等蘇語嫣回話，磊哥就繼續吼道：“邱振宇那種人就是典型欠扁，以為自己當個幹部不得了，我私下專門調查過，毆打學生這種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幹！你們管過嗎？

    誰的難聽點，如果不是昨晚上那個學生的死，如果不是局勢逼得你們低頭，你們會承認天皓，會覺得自己做錯事情了嗎？

    那個自殺學生的父母，哭得有多慘烈，你們是親眼看見了的，我這麽血氣方剛的人，都聽的流眼淚，學校領導呢？還在想專升本，滿腦子還在想升官！”

    包間裏靜靜的，怒吼的餘音消逝在耳邊。磊哥這番話簡直說到了我心裏。

    雖然那個男生是為情所困自殺的，跟學校沒任何關係，可他的死卻陰差陽錯改變了學校的發展麵貌，這是他沒想到的。

    而一份尊嚴，竟然需要一條生命來換取。說到底，我們這些學生還是豬狗不如。

    而令我和磊哥沒想到的是，聽完我們的憤怒宣言後，蘇語嫣竟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淚流滿麵的向我們鞠躬，嘴裏哆嗦地說：

    天皓，張磊，對不起！真的！即便作為一名老師，我都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大學校園裏。”

    或許真的被這位女老師折服了吧！加上我本來也沒怎麽痛恨學校，畢竟事情發展到這邊，綜合因素實在太多，連續發兩起突發性事件，這是誰都預料不到的。

    於是我立刻起身扶蘇語嫣坐下：“蘇老師，你真的是很好的老師。”又問：“可是某些害群之馬嗎，不可能不處理，對吧？”

    蘇語嫣知道我表達的意思，立刻回複：“校長說了，局麵之所以會發展到這地步，完全是平時的疏忽和漏洞，所以這次要大刀闊斧的診治。

    你們打架挨處分，學生會惹事也要挨處分；同樣的，參與了此次事件的所有領導，包括係主任、係書記、保衛科科長和教務處主任，全部處分、記過、嚴查，決不輕饒！”

    聽到這話，磊哥感慨不已：你們要是早有這種覺悟，五年製何苦跟你們鬥爭這麽多年，07級就開始爆發衝突到現在，非得死個人才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