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能死！

    她的債還沒有還完，怎麽可以死？

    腥紅的鮮血從胸口汩汩地往外冒，顧依暖虛弱的身子就像被風吹落的殘葉，在空中偏偏起舞。

    夜風從窗戶灌進來，揚起了她的發絲，唇邊勾起一抹解脫似的微笑，身體倒了下去。

    穆子琛大手一伸，一把將她摟在了懷中，隨著她的倒下緩緩蹲下身。

    他害怕，可看到她唇角揚起的笑容時，他更生氣，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是不可抗拒的命令：“你不許死！”

    嘴角有鮮血溢出來，將她的一張小臉襯托的更加蒼白，氣若遊絲：“我終於終於不再欠你什麽了。”

    “你要是敢死，我就殺了他。”

    “殺了他也好。”呼吸有些跟不上，顧依暖氣喘籲籲道，“我們兩個可以在地獄團聚，像梁山伯和祝英台，化蝶雙飛也很”

    話還沒說完，顧依暖輕輕閉上了眼睛。

    穆子琛整個人都僵硬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抱著懷中的女人，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幾個月前，他就是這樣抱著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楚心雲，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懷中死去。

    今晚，要曆史重演嗎？

    不！不

    他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可惜，懷中的女人沒有了任何意識。

    胸口一片一片嫣紅的血跡不斷洇開，盛開成一朵朵燦爛淒豔的曼珠沙華，抽泣悸心的美

    漆黑的夜空下，忽然刮起了風。

    安靜的醫院裏，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震徹大樓，搶救室亮起了燈。

    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的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

    穆子琛更沒有料到，顧依暖會有這樣的勇氣。

    她刺的是心髒。

    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她想死？

    沒有他的允許，她敢死？

    如果她死了，他就讓顧江兩家所有人陪她一起下地獄！

    手術室的燈熄滅時已經是淩晨四點多了，秦榮軒率先從搶救室出來，幾個小時的手術累的他手都酸了，不停的甩著手。

    “她怎麽樣？”一見好友出來，穆子琛迫不及待的上前探問。他在這冷冷的夜裏守了幾個小時，必須要聽到一個讓他滿意的答複。

    “這女人真狠。”秦榮軒皺了皺眉，“她要是再刺的準一點點，就是華佗轉世也救不了她。”

    “我問你她怎麽樣？”穆子琛大聲吼道。

    “沒事了。”秦榮軒表情一滯，聳了聳肩仔仔細細的打量起麵前的男人來，“你在關心她？”

    “算你小子走運。”穆子琛答非所問，再下命令，“我把她交給你，你給我看好了，她要是少一根頭發，我拿你是問。”

    “我的穆二公子，脾氣不要那麽壞啊，大半夜把我從被窩裏叫出來給你救人，就這態度啊？以後有事別找我了。”秦榮軒一張俊俏的臉上盡是不滿，雖說醫者父母心，可有沒有他這樣的，翻臉比翻書還快！

    “你意見很大？”穆子琛陰沉著臉。

    “沒沒沒，我欠你的行了吧？”秦榮軒認輸的擺擺手，旋即換上一張認真臉，“她的傷實在太重了，必須得送到監護室去，七十二小時的危險期，如果挺過來了是萬幸，若是挺不過來，我也無能為力，而且”

    話說一半，他停了下來，已經夠慘了，還要不要繼續雪上加霜？

    穆子琛冰冷的目光射向他：“一次性說完！”

    秦榮軒慌忙點頭：“如果她的求生意誌力不強，就算度過了危險期，也未必醒的過來。”

    醒不過來？就像一道晴天霹靂，讓偉岸如山的穆子琛竟有些站不穩，抬手扶住身側的牆。

    醒不過來是什麽？從此像個死人一樣躺在床上？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要是敢不醒過來，他就親手弄死她！

    “子琛，其實”秦榮軒歎了一口氣，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不說就滾。”穆子琛最討厭別人說話說一半，吊人胃口。

    “差不多就收手吧，她家破人亡夠可憐了，再則，心雲已經死了，你就是把她五馬分屍，心雲也不可能再活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秦榮軒一聲歎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他不是要幫顧依暖說話，隻是見證了穆子琛這幾個月以來的瘋狂，他心疼他。

    他相信，穆子琛在折磨顧依暖的時候比平時更痛心，因為那時他腦子裏隻有恨，隻有楚心雲的死。

    他不想看著好朋友這樣一直淪陷下去。

    楚心雲的死確實可惜，但她已經死了。

    逝者安息，生者如斯。

    若是往日聽到這樣的話，穆子琛肯定發脾氣，可此時此刻，他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安靜的站在那裏。

    或許，他已經疲倦到沒有精力再生氣。

    也或許，他覺得秦榮軒的話有道理，得饒人處且饒人。

    一道閃電劃過，將昏暗的走道照得通亮，映出穆子琛蒼白而憔悴的臉。

    窗外的風呼呼的刮著，臨近天亮時終於下起了雨。

    粗大的雨點砸在地麵，不一會兒就濺起無數的水花，天地間好像掛了一條水簾，白嘩嘩的，一切變得迷迷濛濛，遠處的景物全看不見了。

    這一場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

    雨後的天空湛藍透明，東方飄起一道輕柔的彩虹，幾條鑲著金邊的白雲在天空中飄浮、消散塵埃被沉澱到潮濕的地上，空氣早已純潔、清爽，散發著甜密而又熱膻的氣息。

    醫院的重症監護室，秦榮軒正仔仔細細的給顧依暖做檢查，穆子琛站在一旁，等的有些煩躁。

    “你已經看了半個小時了，還沒有看夠？”不耐煩的催促道。

    “我這叫負責。”秦榮軒不滿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歎了一口氣，“危險期是度過了，可她完全沒有要醒的意識啊！”

    “想辦法把她給我弄醒。”

    “我的穆二公子，她是昏睡不醒，不是睡著了，打她幾下就能醒。”

    “你是醫生，不知道該怎麽弄嗎？四五年的海外都白去了？”

    秦榮軒用手指堵住耳心：“先轉去普通病房。”

    不等他回話，事先走了出去。

    這家夥脾氣太差了，他要跟他絕交！

    辦好手續後，顧依暖被轉入高級p病房。

    秦榮軒接待病人去了，陪在顧依暖病房的就穆子琛一個人。

    麵對一個活死人，一向精明睿智、斷然決絕的穆子琛，忽然間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一心想要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那麽現在，她已經是個生不生死不死的人了，為何他心裏，一點暢快感都沒有？

    如果她死了，他會不會覺得痛快一些？

    不！她的債還沒有還完，她不能死！

    她欠了他的一輩子，她就必須用她這一輩子來償還！

    穆子琛走到床邊，看著臉色蒼白沒有一絲知覺的女人，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該說什麽呢？

    哄人的話，對著她，他說不出來。

    站了半天隻字難言，索性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了下來。

    一個下午哪裏都沒去，就靜靜地坐在那裏。

    周山海闖進病房的時候，秦榮軒正和穆子琛說著顧依暖的情況，看著肆意闖進來的人，他原本溫和的臉色驟然一沉。

    “周特助都是這樣沒有規矩嗎？”

    “穆總，你得給我一個說法。”絲毫沒有注意到男人的生氣，周山海直接竄到他麵前，“那個小婊子傷我兩次，可不能就這麽算了。”

    “你想怎麽樣？”穆子琛反身靠在病床上。

    “把那小婊子交給我。”

    穆子琛抬了抬完美的下頜，看向病床上的顧依暖，淡淡道：“不就在這。”

    周山海這才注意到床上的女人，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試圖想將她拉起來。

    秦榮軒從托盤裏拿起一支注射器，一本正經的抵在他臂上：“我覺得周先生需要鎮定劑。”

    “你滾開。”周山海本想推開他，胳膊一動，針尖就紮了進去。

    “這可是你紮進去的，不能怪我啊！”秦榮軒立馬推卸責任。

    “操，你給老子注射了什麽？”

    “沒什麽，就是準備用給手術病人的麻醉劑而已。”

    “你”話還沒出口，周山海龐大的身子，倒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死胖子，敢在我麵前耍威風，信不信爺爺我紮得你滿身是洞。”

    “叫人來弄出去。”

    “行，我去叫保安過來。”再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秦榮軒轉身往外走，“我還有個小手術，先走了。”

    “喂。”穆子琛叫住他。

    “幹嘛，要我陪你啊？”秦榮軒轉過身，一臉的戲謔。

    “她什麽時候可以醒？”

    “我不是說了嗎，能不能醒看她自己的意誌。”秦榮軒聳了聳肩，表示無能為力，“不過，建議你找一些與她親近的人陪陪她，或許可以喚醒她的意識。”

    親近的人？穆子琛擰了擰長眉。

    他怎麽知道她親近的人有哪些！

    秦榮軒忙完手上的工作到病房去看顧依暖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見穆子琛還沒有離開，笑了笑道：“還沒走啊？”

    “我餓了。”

    “餓了就去吃啊！”

    “你去給我買。”

    “我不去。”白天要照顧這個植物人，晚上還要管一個男人的吃喝拉撒，秦榮軒抗議。

    穆子琛瞪了他一眼，正要將手機砸過去，鈴聲忽然響了起來，看了來電顯示後，他立即接聽了電話，起身往外走。

    病房裏安靜下來，秦榮軒給顧依暖做著細微的檢查。

    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會醒！

    如此好的青春年華，要是這樣一直睡下去，真是太可惜了！

    秦榮軒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卻沒有再等到穆子琛回來。

    今晚的重擔，又落在了他肩上。

    幽幽的月光，稀疏的星，偌大的宅子庭院靜悄悄。

    客廳裏的水晶燈下，一個小男孩在沙發上跳來跳去，玩的十分開心。

    穆子琛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時，小男孩笑著跳下沙發，張開雙臂朝他跑了過去：“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