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將軍，王爺有請！”

    知王爺召喚，楚元便隨著青衣小廝出門而去。

    鵝毛大雪業已消停，青石板路上的雪已被清掃。隻不過，融水在路上結成一層薄冰，踩上去竟有些濕滑。楚元跟著家丁，再穿過朱紅金絲雕繪的長廊，一片冰湖便躍然於眼前。

    遠遠看去，冰湖一片白，讓人分不清哪兒是湖，哪兒是岸。離楚元不遠處的湖麵上凍了一層浮冰，冰碴交錯而生。

    透明的河麵，仿佛一麵水鏡，在陽光的照耀下無數冰粒玲瓏剔透，閃閃發光，刺得人眼直發痛。

    楚元緊隨著領路之人，又粗略的觀賞著周圍的景致。快要過了一處小矮橋時，楚元隻聞得幾聲嗚咽的鳴叫，便有幾個灰影撲騰著翅膀從橋洞裏飛串而出，又迅速沒入鬆樹灰綠的林，抖落了一路的碎雪。

    “鐵馬去追風，弓聲驚塞鴻。”楚元被飛鴻一驚，立住不動，低頭沉吟。

    “分兵閑細柳，金字回飛奏。犒飲上恩濃，燕然思勒功。”

    應和的話音未落，楚元急忙抬頭，才發現自己已站在一座小亭前。

    亭裏，立著一個慈眉善目的年男人。那男子麵如美玉，身形極為欣長，穿著一件鑲嵌有金絲龍鳳的淡黃衫子，腰間係著犀角帶，隻綴著一枚白玉佩。烏黑油量的頭發被束了起來，嵌上一頂嵌玉紫冠，唯一美不足的是兩鬢微霜。

    麵容雖是年男子的成熟模樣，舉投足卻又好像卓爾不群。

    整個人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一眼看去，正氣和狡猾並存，高貴與平庸同在，桀驁與謙和相抵，冷酷和隨和似乎也都不缺，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能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端莊儒雅的臉上此時正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微笑。

    “想不到楚將軍竟也沉迷詩詞歌賦的韻味。”男子隨摸了摸右拇指上的碧綠扳指，直盯著楚元看，目光銳利深邃，不自覺得給人一種壓迫之感。

    “小人唐突，不知王爺在此，不想方才吟詩驚擾到王爺……”楚元心生些許懊悔，不曾想冒犯了肅王，便急忙上前，單膝跪地，道。

    “無妨無妨，寄心詩詞本就是人生樂事，楚將軍無須自責，快快請起！”

    “謝王爺！”

    “曾姑娘怎麽樣了？”

    “醒過來了，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說話間，肅王臨於案前，攜起筆架上的狼毫，輕蘸水墨，轉身往擺設好的屏風內側的白絲帛上幽點一蕊綠墨，接著輕輕描點，一朵荷葉便躍然紙上，悄然綻放。

    “你我兩家本是世交，隻不過因為發生了一些誤會而斷了來往。父王臨終前，一直惦念著這件事，希望兩家重歸於好。如今我想圓了他老人家的這個願望……”

    肅王並沒有接著往下說，停了筆，直起身子看著楚元。

    “兩家沒有什麽誤會，隻不過這些年疏於走動，關係冷淡了些。楚家族人對王爺仰慕之至，都希望能與王爺冰釋前嫌，重歸於好。”

    “嗯，不錯。如果兩家的世代交情不能斷在你我，那你我豈不成了罪人？”說罷，肅王提筆，飽蘸顏料，剛要落筆，又側頭，盯著楚元說道，“上一次王府舉辦的秋佳節宴會，五大家族獨缺你一家，本王心裏過意不去。眼下快九月九日了，本王就想著再把五大家族重新召集一次，大家再好好熱鬧熱鬧，你意下如何？”

    “多謝王爺厚愛，楚元一切謹尊王爺安排。”楚元躬身垂首道。

    “好好好，那就這麽定了……”

    見楚元答應，肅王爽朗一笑，狼毫再次滿足的出。

    隻見一滴朱色顏料出乎意料的滴在白帛上，楚元心想，肅王方才得意，揮不慎致使顏料脫筆，眼下這幅畫應該是廢了。

    肅王卻一如既往的平靜，這讓楚元疑惑不已。突然，奇跡發生了，那滴顏料慢慢地向四周擴散，居然變成了一朵美麗的荷花，花瓣有深有淺、層層疊疊。

    “妙，妙啊！”看似疏忽大意的一次滴墨，竟成就了如此奇妙的瑰麗。楚元不禁歎服，同時，也對愈發看不透眼前的這位世襲爵位的王爺。

    “楚將軍過譽了……哈哈……”

    換了支細筆，同樣進行了潤墨的流程，隻不過這一次，肅王下筆很快，幾乎不假思索。隻見他並無再點荷露，卻另擇一處描摹畫橋，之後又轉回荷葉處描上輕舟。

    “王爺繪畫技藝不凡，想必是學過？”

    “不錯，本王早年師從江南董其昌，學過繪畫。不曾想這兩年興致全無，功課也就荒廢了許多。”

    肅王再蘸墨時卻不再落筆，眉間似蹙，麵露難色。亭內之人皆摒住呼吸，楚元也隻能安靜等他繼續潑墨揮灑。

    冥思苦想片刻後，他便抬起筆在沒完成的畫上小心落了筆，他的腕靈活的彎曲著，背上的青筋也愈加明顯起來……

    “啪！”筆落案上，發出一聲脆響，濃墨飛濺四處。

    “王爺，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裏舒服？”一個相貌清秀的侍女湊到身邊，小心翼翼的詢問道，滿臉憂色。

    “沒事。好久沒有興致畫畫了，也好久沒有去那金陵的清水湖畔觀那滿池荷花了……哎，畫不出來了……畫不出來了，全然忘了金陵荷花的模樣了……哎……”

    “王爺思念金陵老家，可以抽個時間回去看看，大可不必憂愁至此，徒生悶氣，也不要再傷了身體。”

    侍女邊把案上的熱茶遞給肅王，邊寬慰他道。

    “櫻兒，你跟了我這麽多年，還不知道我的苦楚，堂堂一個大明塞王，豈能那麽容易往返金陵。就算回老家看看，又恐怕給一些人留下口實，又來誣陷我圖謀不軌，欺君罔上，哎……”肅王接過瓷碗又放下，說著，眼眶逐漸濕潤起來，猛地一下子，他掩起袖子，轉過身去捂著臉。想必是在偷偷揩掉眼角的淚水，不想被楚元看見。

    “王爺宅心仁厚，對朝廷忠心耿耿，思念故鄉也是人之常情，回趟金陵想必皇上也不會怪罪的。”楚元安慰道。

    “但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