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瀟湘館偌大的廳堂之中，二樓正中的房間門突然被打了開來，從中走出兩個婢女，一人懷抱古琴，一人懷抱琵琶。待二女走出，一個身穿紫色羅裙，麵罩白紗的少女蓮步走了出來。

    場，一時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望著如仙女一般盈盈作態的少女，動也不動，仿佛魂魄都被勾了去。莫說董笙，便是不懂女色的小泰來也睜著一雙大眼望著這位少女，握著筷子的小手還頓在半空。

    這女子與兩名婢女緩步走下樓，在一樓與二樓轉折的樓梯平台停下，早有人為她抱來一張圓凳，一條長桌。這名為雨師的女子在圓凳坐下，命身旁婢女將古琴放，纖纖玉指按在琴弦之，輕輕撥動了一下。

    這一聲，宛如在諸人心中彈奏一般，廳甚至有人手中酒杯拿捏不穩，啪的一聲落在地，摔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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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聽這女子媚眼輕挑，柔聲道：“小女子蘇雨師，趁此城隍廟會之夜，為各位公子撫琴一曲助興，琴藝不精，還望各位公子不要見怪。”

    此一聲說出，青樓大廳之中在座男子無不為之動容。在那位置最為靠前的一張桌子前，一位富態公子站起身，說道：“蘇姑娘既肯為我等撫琴一曲，那是我們幾世修來的福氣！”

    蘇雨師微微頷首，“公子言重了！”

    董笙認得那個公子，正是太守之子沈周，聽了他一席話不禁心中冷笑，“就你這樣一隻豬，若能得此佳人芳心，那才是蒼天無眼。”

    沈周微微躬身，道：“姑娘，請！”

    蘇雨師微微點頭，白皙如玉的手指按在了七弦琴之，但聽琴音清雅，似寒風吹過鬆林，而生出簌簌之聲，又似潺潺小溪，溫婉清脆之音。

    一時間，董笙仿佛被代入了另一個世界。那裏有高山，有流水，有鳥語，有花香，集天籟之音於十指之間，美妙靈動，如出穀黃鶯，悠揚而令人神往。

    董笙閉了雙眼，想象著從蘇雨師芊芊玉指發出的音符，琴聲尖利而不刺耳，高昂卻不突兀，時而壯懷如烈馬奔騰，時而優雅似處子呢喃。

    那高山流水間，風在唱歌，月在絮語，道不盡千言，回響蕭瑟處。

    直到最後一個尾音結束，董笙始終沒有回過神來，身心皆已融入曲中，要知道，他可是自幼修行道家太玄經，神念修為已到無為之境，卻仍然被琴音入心，實在令人驚歎。

    正自回味處，忽地一聲大喝，隻見沈周笑著站起，“好，妙啊！久聞蘇姑娘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今日一見當真琴音繞梁，三日不絕啊！”

    殊不知，他這一聲吼，就像山珍海味中突然吃出了一隻臭蟲，實在令人惡心。董笙微微蹙眉，心道，從這一點足以看出，這個太守之子實在是一個狗屁不通的庸才。

    這時，隻聽蘇雨師望著沈周道：“敢問公子，此曲妙在何處，好在何處？”

    沈周雖然是庸才，卻也聽出蘇雨師有考他之意，在這麽多人麵前，他當然不會說自己狗屁沒聽出來，隻顧著看蘇雨師白紗下的臉蛋兒了。於是，沈周故作姿態，整了整衣冠，大言不慚的對諸人道：“聽了姑娘的琴意，我隻覺如置身大海，驚濤拍岸，一個浪頭打來，簡直比與女子行風流之事還要暢快！”

    以如此粗俗之言評價這位才女的琴聲實在是唐突，就是坐在他身邊的卓文鬆也微微搖頭，滿臉鄙夷之色。略懂音律的男子嗤之以鼻，不懂的男子則一笑而過，卻並沒有人敢直言說出沈周的粗鄙，原因就是他是太守之子。如果不出意外，子承父業，將來長安城就是沈周的，這裏所有人都是他的子民，誰敢得罪他。

    顯然，如此評價實在讓蘇雨師有些失望，明眸之中分明閃過一絲幽怨和鄙夷，一時間覺得任何事都索然無味，起身便要回房去了。這時，隻聽一個聲音響起，緩緩傳入了她的耳中，於是，蘇雨師又重新坐了下來。

    “巍巍兮如高山，潺潺兮如流水，蕭蕭兮如清風，悠悠兮如月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望向最不起眼的角落，那裏坐著一位瀟灑的公子，身前是一個看似不過十三歲左右的書童，正是董笙與泰來。

    蘇雨師溫柔的目光頓時落在了董笙臉，眼中滿是遇到知音的喜悅。隻見她與董笙四目相對，相對無言卻各自已然知曉。

    而後，蘇雨師微微頷首，將這古琴交於身後的婢女，又從令一位婢女懷中接過琵琶，柔聲道：“小女子再撫一曲，還請公子鑒賞。”

    公子而非公子們，自然指的是一人，董笙。

    這一曲琵琶曲一改先前悠揚的節奏，有疏有馳，有傾訴，有冥想，從容不迫，歡快激昂，鏗鏘有力，扣人心弦，大開大合之中卻有小巧玲瓏之音，像是在傾訴人生之不平，命運之不公。

    一曲作罷，董笙想到了自己十六年前被陷害謀殺，全家一百八十餘口盡數遭難，跟著自己的三十五鐵騎被坑殺，一時心思難平，放在桌下的手驀地握緊了拳頭，過了許久方才慢慢平複。

    隻可惜，蘇雨師還未等董笙說出聞此曲之後心中所感，卻見一個粗獷的公子驀地一拍桌子，喝道：“老子來瀟湘館是來找樂子來的，不是來聽曲兒的，說吧，你要多少錢能陪大爺一晚？”

    這男子身邊也有三四人，看起來是他的手下，而且看他的樣子不像是長安人，否則他不會不認識坐在中央的那個蠢貨胖子就是太守之子。在座的人，沒有誰是專門聽曲兒來的，當然，除了董笙之外。

    可以說，每一個男子都想得到這位才女蘇雨師，可誰也說不出口，也不敢說出口，因為沈周和卓文鬆正在追這位花魁，在長安得罪了他們二人，不被打死也得被打殘。雖然，讓這樣的女子陪一晚，就算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可賠小命就不劃算了！

    顯然，說話的這個男子並不知道這個道理。果然，他此話一出，沈周的臉立時有了怒意，隻見他站了起來，冷笑地看著那個男子說道：“你是什麽東西，敢在這大吼大叫，難道你不知道蘇姑娘賣藝不賣身麽？”

    那男子冷笑一聲，說道：“不就是一個妓女麽，裝什麽金枝玉葉！”

    聞言，沈周立時橫眉倒豎，厲聲道：“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