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四年

    又是一年的尚元佳節，南安城到處都是一片祥和喜悅的景象。因為這一天是百姓獲得豐收而祭天祈福的節日，在這一天，世人會享用今年打下的糧食所做成的第一頓飯，同時會感恩上天帶來的恩賜，並祈求來年風調雨順。而更重要的，是在這一天，一家人要團聚在一起吃上一頓團圓飯。

    普通的百姓人家對尚元節尚且如此重視，更別說作為江湖第一世家的南宮山莊了。

    雖說南宮世家正統的血脈並不繁盛，隻有寥寥數人，但作為武林第一世家，自然會有很多小的家族勢力依附，久而久之，他們也就成為南宮山莊的一部分。

    可以這麽說，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小家族涓涓細流般的匯聚，才成就了這數百年屹立不倒的江湖第一莊。

    而作為江湖雄主的南宮世家，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也不知是從哪一代的南宮家主開始，便決定在每年尚元節的時候，都舉辦一場聚集南宮山莊所有勢力的晚宴，來作為對這些下屬的犒勞，亦是告訴他們，作為南宮山莊的一部分，南宮世家是將他們看作親人，在尚元佳節，親人團聚一堂，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南宮世家作為領頭羊，都如此重視尚元晚宴，作為下屬又怎麽會不上心呢？

    所以隻要是被南宮世家邀請，這些依附於南宮世家的小家族，無論是在九州的哪一處地方，距離有多遠，都必定會趕到。

    所以從早上開始，下人們就緊張有序地做著自己的工作，打掃，布置，為了尚元節晚上這頓團圓飯的順利進行做準備。

    而就在南宮山莊上下有條不紊地忙碌著的時候，在山莊後花園，一道孤單的身影佇立在靜心亭，望著湖心的圓月倒影，臉上數不盡的悲傷與此時的南宮世家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而也隻有在此刻，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少年的臉上才會顯現出悲傷。

    這個少年正是來到南宮山莊已經四年了的薛凡。

    這四年，南宮傲待他視如己出，南宮月更是盡到了一個大姐姐的責任，對他關懷備至，可即使這樣，親情又怎麽能被替代呢？所以這四年來，薛凡從來都沒有開心過。

    當失去一件東西之後，人們心會一直念叨著，像是在提醒自己丟掉了某樣東西，有的人會去買另一個一模一樣的來替代，或者選擇讓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亡於自己的記憶。

    但無論如何，失去東西，每個人都會經曆一段不開心的過程。而我們失去的東西越重要，記憶就會越深，不開心的時間也就會越久。

    而對於失去了父親的薛凡來說，要用多久才能再次開心起來呢？

    當薛凡剛來到南宮山莊的時候，南宮傲眼的這個孩子沉默寡言，當然了，任誰在這麽小的時候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親人恐怕都會是這副樣子。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南宮傲發現了問題。

    四年來，薛凡從未哭過，更未笑過。無論做什麽事，都是一副冷冷的模樣，也正因為這樣，山莊有些人背地裏叫薛凡為“雪公子”，不是因為他的高潔，而是因為他的冰冷。

    而南宮傲卻是在一年前的某一天忽然明白了，薛凡臉上的表情不是冰冷，而是漠不關心。

    他對身邊的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盡管自己嚐試讓他做了很多的事，盡管他把自己吩咐所做的每一件事做的很好。

    譬如讀書，他是學堂裏念的最好的，寫字，甚至讓老師都歎為觀止。南宮傲當初說的沒錯，薛凡的聰明才智，無論做什麽都能有所作為。

    可南宮傲明白，薛凡對這些都沒有絲毫的興趣。

    既然知道薛凡為何冷漠，南宮傲自然花了更多的心思去留意薛凡，看他對什麽感興趣。

    然後便發現薛凡感興趣的正是自己最不想他去做的，練武。

    四年來，煞眾兄弟一直在江湖打探消息，整個江湖都快被他們翻了個遍。然而隨著調查的深入，他們盡管並沒有得到什麽值得注意的線索，卻也讓他們明白一件事，當初選擇讓薛凡遠離江湖的決定是正確的。

    能將當時江湖如日天的逐日劍薛雲飛殺死，敵人的實力不可謂不強，而在殺死薛雲飛後不留任何蛛絲馬跡，敵人的心不可謂不深。

    試想一下，一個心思深沉，武功高絕之人在得知自己曾經殺死的一個仇敵，還有一個兒子活在世上，而這個孩子一心練武為父報仇，他會怎麽做？

    斬草除根，毫無疑問。

    所以如今身處南宮山莊，從未接觸武藝，每天習識字的薛凡絕對是最安全的。

    最起碼，那凶會考慮自己冒險潛入江湖第一莊上，去殺一個未來不會對自己有威脅的孩子值不值得。

    於是南宮傲為保萬無一失，暗下令，禁止任何人傳授薛凡武功心法及招式，甚至對自己的女兒都是多次警告，畢竟，在南宮山莊，和薛凡走的最近的，除了自己派去照顧薛凡的小侍女，便是自己的寶貝女兒了。萬一女兒哪天一時頭腦發熱，教小凡練功，自己的心血就付諸東流了。

    而薛凡在向南宮傲苦求練武無果之後，發現整個山莊的人也都是有意無意地在回避自己練武這件事，聰明的薛凡便知道，一定是南宮伯伯下令不讓他們傳授自己。

    可薛凡又怎麽會輕言放棄，天生性子的堅韌，以及為父報仇的信念支持著薛凡：“既然沒人教，我便自己學，不傳授我《傲天決》，我就從最簡單的拳腳練起。”

    薛凡靠著這股勁頭，自己鑽研了一年，但武學又豈是一介少年自己摸索出來的，除了練習拳腳使得自己的身體更強壯了一些，其他倒沒什麽收獲。

    而如今，薛凡一個人站在南宮山莊後花園的靜心亭，陪伴自己的隻有天上的明月，莊內一派熱火朝天的喧鬧氣氛，又有誰注意到這湖邊站著的少年，又有誰能知道少年冰冷麵龐下憔悴的心。

    在今天這樣一個與親人團聚的日子，世人的歡笑帶給這個十二歲少年的，隻有悲傷與寂寥。

    想著四年來，自己的生活可以說是錦衣玉食，羨煞旁人，可隻有自己知道，這些並不是自己想要，自己想要的是完成當年在父親墓碑前心發下的那個誓言。為此，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想到這裏，薛凡在心默默地打定信念：“無論這條路的前麵有什麽艱難險阻，我的誓言不會變，我為父親報仇的決心不會變。”臉上的悲傷一掃而空，雙眸之堅毅的神采又一次閃動。

    就在此時，一串輕微的腳步聲從薛凡的身後的石子路上傳來，聲音很輕，也很急，也很容易讓人猜到這是一個女孩子所發出的腳步聲。

    而薛凡在注意到身後傳來的動靜之後，便是又回到了“雪公子”的狀態，滿臉盡是冷漠。他不想讓來者看到自己剛剛的樣子，當然，更不會讓別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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