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木匠製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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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琥珀與珍珠、珊瑚,並稱三大有機寶石。

    孔家的琥珀,型製上就是一柄手槌,也就是敲擊木魚銅罄的那種短槌。

    帶槌柄長約十五公分,槌頭長約四公分,最粗處直徑兩點五公分,棗形,被工匠鐫刻八道溝紋,成錘;槌棒隻有一公分粗細,長約十公分左右,手槌尾部帶有灰色皮殼,被雕刻成虎口,為手槌手擋。

    通體半透明,由紅色到血紅,再到到金色漸變,屬於精品血珀!

    在槌頭部位,能清晰的看到兩隻肢體略顯蜷縮的蚊蚋食人血的蚊子叫蚋,食植物汁的蚊子叫蚊,其中一隻蚊蚋,長度足有一點五厘米,這絕對是盧燦所見過最大的琥珀。

    隔著琥珀的樹脂化石,能清晰的感覺到,兩隻蚊蚋曾經做過垂死掙紮——它們的兩條後腿旁邊,有著模糊的蹬踏痕跡,那隻較小蚊蚋的後腿,還因此脫落在一旁,而那隻大蚊子的翅膀,更被樹脂折疊起來,這也是掙紮的標誌。

    侏羅紀公園中所謂的從蚊蚋腹中提取高古血液,純粹騙人。

    眼前這兩隻蚊子,腹內空空如也,幾近透明——蟲子被樹脂粘住並最終包圓,至少需要幾天時間,它們腹內血液早已經被消化。

    整件琥珀,原本呈流體長條狀,現在被加工成佛門手槌,當得起佛寶稱呼,確實是一件好東西,難怪孔餘任不舍。

    “孔伯,這件佛寶,勻給我吧。”盧燦兩手食指相交,比劃個拾萬港紙的手勢。

    這價格,相比市場上的蟲珀價格高出三成,如果加上五萬港紙的禮物……絕對算得上高價。

    孔餘任不舍的摩/挲著手槌,別看價格很高,可這種好東西,這次失去也許就意味著一輩子很難找到第二件。

    盧燦見狀,又笑著說道,“阿勇哥的出租公司,不是有擴張的計劃嗎?您和他說一聲,去九龍塘大華銀行邀貸,兩三百萬的貸款,應該沒問題。”

    “哎唷,阿燦……太麻煩您了!我替阿勇謝謝你的好意!”沒等孔餘任說話,蔣曉月直接從他手中搶過這件琥珀手槌,用紅綢包好,放在木匣中,麻溜的遞到盧燦麵前。

    阿勇的全稱為孔厚勇,孔餘任的長子,掌管孔家最大產業——孔門租車公司。

    八十年代初,隨著香江旅遊業的逐漸興盛,政府對出租車行業規範越來越嚴——小心私租、小規模出租車公司逐漸被淘汰出局。孔門出租雖然規模還湊合,大約有二十輛出租車,勉強算是中等規模,但誰也說不好哪一天就被政府取締或者被兼並,因此,孔厚勇一直謀求銀行抵押貸款,購置出租車牌號{香江八十年代出租車是牌號製}來擴大規模。可現在香江金融風波不斷,銀行放貸都很小心,哪有那麽容易拿到貸款?

    現在盧燦提到大華銀行能放貸,蔣曉月能不著急?

    盧燦沒有接盛放琥珀的木盒,眼睛盯著孔餘任。

    孔餘任輕輕歎了口氣,輕輕點點頭——眼前這年輕人的籌碼太厚,拒絕不了啊!

    “謝謝孔伯!”盧燦這才拂拂木匣表麵,心頭大定!

    雖然蔣曉月有些勢利且很強勢,但不失是個掌家的女人,見丈夫與盧燦交談甚歡,她便獨自去忙碌,並沒有摻和其中。

    盧燦與孔餘任聊得最多的,還是佛具。虎博在東南亞收攏回來不少南傳佛教的佛供,而這方麵,一直是饒真頤負責,可惜他沒有三頭六臂,也需要幫手,尤其是印尼佛教兩大藏寶地——末雅拉佛塔遺址以及東勿裏洞縣靈智會寶藏發掘後,這類研究工作的任務很重。

    孔餘任不愧是香江有一號的佛教研究者,他對東南亞佛教、藏傳佛教以及漢傳佛教的理解,都相當深刻,盧燦對他的表現很滿意!

    今天的兩件事都很圓滿,盧燦看看手腕,已經中午十一點了,便起身告辭。

    “哎呀,瞧不上我家的吃食還是怎麽滴?”問詢趕出來的蔣曉月,立即瞪了丈夫一眼,伸手拽住盧燦的胳膊。

    “我家阿勇,正在往回趕!阿燦,你也見見你阿勇哥,以後還指望你多多提攜他那個榆木疙瘩呢!哪能走呢?怎麽著也要嚐嚐嬸子的廚藝啊!”

    蔣曉月一頓拉扯,上綱上線到不吃午飯就走那就是瞧不起孔家……孔餘任在旁邊搓搓手,也勸說盧燦留飯。

    盧燦隻得重新坐下。

    蔣曉月進廚房繼續忙碌,孔餘任又被妻子白眼,氣氛略顯尷尬。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盧燦的鑒定天才之名,在業界流傳甚廣,便開口問道,“盧生,你……能不能幫我看一幅老畫?朋友借款抵押在我這兒的。”

    老畫?盧燦正盤弄著茶杯,聞言來了精神,“誰的作品?”

    “落款鈐印是鄭燮的……”

    孔餘任邊說邊往後屋走,看樣子是去取畫。

    鄭燮就是鄭板橋,康熙年間的秀才,雍正年間的舉人,乾隆元年的進士,一生隻畫蘭、竹、石,自稱“四時不謝之蘭,百節長青之竹,萬古不敗之石,千秋不變之人。”

    這人很傳奇,四十歲老秀才,兒子餓死,中年發跡,做了整整十二年的縣令,在當時,他的聲譽超過乾隆朝的幾任大學士{等同宰相},一幅畫換了個粉絲老婆,他的“難得糊塗”更成為官場至理名言!

    其詩書畫,世稱“三絕”,是清代比較有代表性的文人畫家。

    他的作品在港島頗有市場,今年維德拍賣的春拍,就有一幅鄭板橋的《竹石圖》豎幅,落槌價為六十五萬港紙,創鄭板橋作品拍賣價記錄。

    專門收藏佛寶的的孔餘任,竟然有一幅鄭板橋的畫作?還真是個意外之喜。

    不一會,孔餘任抱著一隻套盒出來,盧燦幫忙將桌麵整理幹淨,又鋪上一層沙發枕巾,兩人聯手,將這幅畫打開。

    盧燦摸了摸裱邊,底襯較薄,這是蘇裝,老款。

    他心頭鬆了口氣,看來正品的機率較大。

    豎軸裝裱,裱寬越六十公分,軸頭卷有十多層,裱長約在一米三四左右。呃,按照蘇裝的格式,這幅畫作寬大約在五十五公分,縱高約為一米一左右。

    這就是經驗,多看多接觸就能積累的經驗。

    卷軸推開,印證盧燦的猜測,完全正確,老款蘇裝,縱高一米一,寬幅五十五,清代文人最喜歡的縱幅尺寸。

    紙張黃中泛白,畫作內容為墨竹,旁邊題跋是鄭板橋的六分半體{大體是隸書,但摻雜了楷,行、篆、草等別的書體,俗稱板橋體},內容為“一節複一節,千枝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

    右下側鈐印四方,第一方鈐“鄭燮”白文印;第二方同樣是作者印,鈐“直心道場”朱文印;第三方是收藏印,鈐“藏園”——這是清代江右三大家之一蔣士銓的收藏印;第四方鈐“鄰蘇老人”,這是清末民初傑出的曆史地理學家、金石文字學家、目錄版本學家、書法藝術家、泉幣學家、藏書家楊守敬大師的印簽。

    乍一看,這幅畫作傳承有序,正品無疑。

    鄭板橋的畫作、書法,虎博收藏不下於十幅,盧燦對鄭板橋的一筆一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盧燦怎麽看,這幅畫作都有些“飄”!

    所謂“飄”,就是畫作起筆連筆不流暢,沒有那種畫家一氣嗬成的連貫感,有刻意仿製的嫌疑。

    盧燦的眉頭越鎖越緊。

    他低頭重新撚了撚紙張,沒錯啊,這是清代江南常用的生宣竹,曆史年代足夠老;再用手指輕輕撚撚六分半書的字跡,還有鈐印的紅泥,也沒錯啊,是到代的墨色和朱泥。

    怪事!難不成自己看錯了?

    孔餘任性格偏懦,可不是笨人,見盧燦如此神色,心中頓時疑雲四起,忙低頭重新審視這幅畫作,尤其在那兩枚收藏章上仔細觀瞧。

    沒毛病啊,這位鑒定小天才為什麽皺眉?

    “盧生……這幅畫有問題?”見盧燦神色嚴峻,他終於忍不住問道。

    盧燦揉揉眉心,並沒有回答,他的眼睛落在墨竹圖的那片猙獰的岩石上,隻見岩石旁邊,散布著五六個相當大的墨跡,心頭忽然一震,這是“譚木匠仿”?

    所謂譚木匠仿,是指清代乾隆年間的譚雲龍仿。

    譚雲龍,一名化龍,清乾隆年間的著名的木匠藝人,書畫家,幼學木工技藝,所作精細典雅,人稱“譚木匠”。

    他出生於濰坊市濰城區,而鄭板橋曾經在濰坊擔任縣令,聲明頗佳,因此,譚雲龍從小就非常景仰鄭板橋,喜仿鄭板橋的書畫,幾於亂真。

    譚雲龍又酷愛金石、治印,博采眾家,別具匠心。曲阜桂馥教授萊州時,驚其書畫酷似鄭燮,曾以“子猶”字之。

    普源先生曾有詩譏諷他:“三絕鄭虔孰與儔濰濱譚氏足風流。工師解學才人筆,不讓前朝仇十洲。”

    譚雲龍仿鄭板橋的作品,雖可亂真,但他有個習慣,畫完石頭後,愛用濃墨點,而鄭板橋真跡中從未見過這個特點,從而提供了鑒別的依據。

    盧燦的目光很快從岩石轉移到題跋的六分半書上,心中有疑惑,很快就他就長籲口氣——譚氏的書法,筆力軟弱,缺乏隸書韻味,藝術水平遠低於鄭板橋。

    這幅畫作,確實是譚木匠仿製的!

    乾隆本朝,譚木匠仿製鄭板橋,難怪自己看不出紙張有問題!這種本朝仿很少見,難怪清代江右三大家之一蔣士銓也被蒙騙!而另一個被蒙騙的楊守敬大師,他主攻金石,對字畫收藏並不精通,估計見有“藏園”印章便信以為真!

    這妥妥的是一幅贗品,譚木匠仿製鄭板橋的作品!

    不過,它雖然是贗品,可依舊有些價值。

    盧燦抬頭對緊張的孔餘任笑笑,“孔伯,這幅畫……您的朋友從您這抵押多少資金?”(WWW.101novel.com)